“師父,我迴來了。”


    白羽雙眼止不住發酸。


    一旁的青年道士滿是詫異:


    “老先生,您是?”


    “這真君,是我師父,當年還是我親手給他立的衣冠塚。”


    道士大驚失色,急忙請白羽入內詳談。


    白羽擺手拒絕了,而是在廟中四處打量。


    除了主神位真君像,旁邊還供奉著幾尊神明。


    右手第一尊,名叫刨墳尊者。


    據青年道士解說,這刨墳尊者是真君手下第一大將,懲惡揚善,最擅長刨人祖墳。


    有段時間江城人心惶惶,平時囂張的各大世家都不敢欺壓百姓了,生怕自家祖墳被刨。


    一直到赤蓮教死灰複燃,從別的郡蔓延過來,整個江州郡的風氣都是最好的。


    哪怕幫派混混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了,畢竟誰家都有祖墳。


    白羽一臉懵逼,直唿好家夥。


    沒想到三十年過去了,江湖上還流傳著我的傳說。


    他笑而不語,繼續打量了一番廟宇。


    而後帶著師娘的骨灰,將它和師父的衣冠塚合葬。


    幾日後,合葬完畢。


    白羽吹響一曲嗩呐。


    嗩呐聲聲隨風逝,佳人俠客兩相依。


    一曲嗩呐終了,白羽如釋重負,他總算完成了自己的責任,不愧九叔的授業之恩。


    這一曲嗩呐,既是卸下三十年的責任,也是對過去的緬懷。


    此時,葬世錄上跳動了一下。


    【吹嗩呐:登峰造極(5\/一千萬)】


    沒想到,吹嗩呐這個技能在這時突破了。


    從大成圓滿,到登峰造極,足足需要一百萬經驗值。


    三十年送葬,終於將嗩呐提升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接下來的日子,白羽就在廟中住下了。


    每日上香、打掃,陪師父師娘說說話。


    過了一段時間,他出資在義莊原址,建了一個更大的地師廟。


    他帶著老默,四處收殮死者的屍首,也算為九叔夫婦積攢功德。


    期間,也拜訪了朱通等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附近的白骨收殮得差不多了,地師廟的香火也一天比一天旺盛。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白羽離開了地師廟。


    師娘迴家了,他也想迴家看看。


    李花盛開的季節,他迴到了桃花村。


    去時滿身朝霞,歸來時開滿山花。


    白羽迴到了曾經的住處,窩棚早已消失,雜草叢生。


    唯有他親手種下的李子樹,花開得正豔。


    放牛歸來的孩童,路過李子樹,笑著來抓蜜蜂蝴蝶。


    一群小孩吵吵鬧鬧,你追我趕,自在無憂。


    有個帶著幾分斯文氣的男孩,偷偷折了一支李花,插在心上人的頭上。


    這些場景,多麽似曾相識。


    李樹年年開花,隻是在樹下嬉戲的孩童換了一茬又一茬。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白羽信步上前,這李子樹長得越發高大,遮天蔽日。


    樹幹上,一個拳印宛然,卻是白羽練拳之時所留。


    拳印裏長滿了青苔。


    他輕撫著李子樹,情不自禁地歎道:


    “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白羽立在樹下,沉默良久。


    滿樹李花下,他吹起悠揚嗩呐,聲音傳遍青山。


    白羽在附近,又搭起了一個窩棚,準備在這住上一段日子。


    後來,他折了一枝李花,去了孟先生的墳前。


    他將李花供上,點燃香燭紙錢。


    一邊給墳墓除草,一邊自言自語道:


    “先生,長生迴來了。”


    “您的孟氏百草經,我給您傳了下去。”


    “還有您送的春秋,我也傳給了別人,現在他已經中了秀才了,弟子替您完成了心願。”


    白羽自言自語,又吹響一曲嗩呐。


    自從迴到江城以來,他吹了太多次嗩呐。


    每一曲嗩呐,都代表著一段過去的因果。


    嗩呐吹畢,白羽重重地行了一禮。


    他佇立良久,轉身離去。


    沒走幾步,在附近又發現一座墳墓。


    墓碑上的字吸引了白羽的注意。


    顯妣周母孟氏小玉之墓。


    孝男周念生祀。


    小玉?


    那個紮著羊角辮,整天“長生哥哥”、“長生哥哥”的小丫頭,也已經不在了。


    小玉,念生。


    白羽的心沒由來地抽搐了一下。


    小玉和白長生可謂青梅竹馬,彼此間也有朦朦朧朧的情愫。


    可惜那時的白羽自身難保,更無法給小玉撐起一片天,隻能選擇沉默。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再見已是天人兩隔。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羽長歎一聲,取下嗩呐,又悠悠地吹了一曲。


    一曲終了,卻見得不遠處來了一個半老男子。


    他提著一個籃子過來。


    看見白羽,道:


    “老人家,你是家母的朋友嗎?”


    白羽依舊沉浸在嗩呐中:


    “家母?”


    半老男子點了點頭:


    “是的,我叫周念生,這是家母孟小玉,您是家母的朋友嗎?”


    白羽迴過神來:


    “哦,算是吧。”


    周念生擺上貢品香燭:


    “今天是家母的祭日,您能來看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今天竟然是小玉的祭日麽?


    歸來時恰好撞上小玉的祭日,是巧合?還是天意?


    周念生有幾分絮叨:


    “先生,您既然是家母的朋友,又會吹嗩呐,請問您知道什麽是‘長生歌’嗎?”


    “家母臨走前,一直念著‘長生歌’‘長生歌’,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曲調。”


    白羽神色恍惚,半晌說道:


    “長生歌啊,是一曲失傳的曲子,代表著對故人的哀思。”


    周念生恍然大悟,笑道:


    “原來是這樣,家母臨終前曾交代過,如果有遠方的人來祭奠她,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他。”


    “看來老先生您就是家母說的遠方客人了。”


    說著,他遞過一個繡著桃花的荷包。


    白羽接過荷包,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來。


    當初小玉就是用這個荷包,試圖給白羽塞零花錢。


    打開荷包,裏麵是五顆白色的石子。


    記憶中,這是二人小時候在河邊挑選的,用來玩“打石子”的遊戲。


    白羽立在原地,久久無言。


    山間沒由來吹過一縷微風,仿佛戀人輕撫過他的臉龐。


    恍惚間,他又看見了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兩隻辮子一晃一晃的。


    “長生哥,你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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