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雲朗,藥香四溢。


    越城,沈卿晚先前購置的小院。


    小巷深處,清雅嫻靜。


    自從沈卿晚購置之後,便開始交由暗閣在越城的人打理,幾人來到越城後就在此處落腳。


    車馬勞頓,休息了兩天後,沈卿晚帶著人直接前往越城城主府。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成寅將人帶至大廳。


    丫鬟們隨即端上熱茶點心招待,時不時探頭看著突然到訪的幾個人。


    幾人長相俊美,各有各的特點,再加上江無淮戴著一副麵具,明明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和諧。


    沈卿晚抿了一口茶,抬頭。


    “怎麽可能不來?天涯海角我都來,別浪費時間了,直接點,把那個男人叫過來。”


    沈卿晚也不婉轉,直接讓成寅叫人過來。


    半刻後,成寅的手下領著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書生過來。


    那男人眼裏帶著淡漠和一絲不屑,靜靜站在大廳裏,頭頂別著一根玉製發簪,通體雪白潤滑,一身天藍色的袍子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麵容清俊。


    是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書卷氣。


    在看見沈卿晚一旁的杏兒時,瞳孔一陣收縮,手不自覺收緊,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裝作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挪開。


    “你就是柳扶風?”沈卿晚斜眼。


    “正是在下,”柳扶風聞言皺了皺眉,“敢問姑娘找在下有什麽事情?”


    柳扶風有種不好的預感,此人帶著那人過來,莫不是真的要找他的麻煩?


    前幾日成寅說醉歡樓樓主要找他,他就已經隱隱有預感了。


    可是他已經把當年那些事情都處理幹淨了,再怎麽也找不到他的頭上,更何況在世人眼裏那個女子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也是偶然間才知道她被醉歡樓帶走了。


    一個入了青樓的姑娘,倘若她們想說什麽,世人也不一定會信,到時候他再添油加醋還不是信手拈來?


    這一想,柳扶風又有了底氣。


    “你可認識她?”沈卿晚指了指一旁緊緊揪著她的衣角的杏兒。


    柳扶風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沈杏,“我怎麽會認識青樓裏的女子?”


    語氣輕蔑,神情滿不在乎,仿佛真的是不認識的人。


    杏兒咬著牙,思及過往,眼裏蓄起淚水,隱忍著不讓淚水滴落。


    入醉歡樓前,她隻是一個鄉下的姑娘,從小接觸的最多就是草藥,是滿目青蔥,是草原,是藍天。


    周圍都是友善的家人鄰居,無憂無慮,唯一的煩惱就是能不能風調雨順,她的草藥能不能有好的收成。


    她不懂村落之外的爾虞我詐。


    也不懂為什麽一塊長大的心上人會這麽待她。


    ……


    柳扶風是她從小一塊長大的,因為杏兒的父母曾救過柳扶風父母的,兩人從小定下婚約,就在準備履行婚約之際,柳扶風突然說要帶她吹吹風。


    而後趁其不備將人敲暈,丟進了一處荒敗的枯井,井口用石塊壓著。


    沈杏被扔下枯井的時候,仍有一絲尚存,昏迷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無盡的黑暗中。


    井內的蟲蟻肆無忌憚地爬上沈杏的身上,貪婪的往傷口鑽。


    她想要拍走身上的蟲子,找一處安全的角落,可漆黑一片的井底,她看不見,隻能四處亂竄,處處碰壁。


    “有沒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嘶啞著聲音,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數聲的唿救得不到一絲迴應。


    疼痛侵襲,不知過了多久,從一開始的恐慌慢慢到後來的沉寂,絕望。


    她呆愣愣的坐在井底,任由身上被撕咬,密密麻麻的鑽心的疼,“為什麽,柳扶風你為什麽要如此對我?為什麽……”


    被扔到井底前,她看到了柳扶風手上那帶血的石塊,以及冷漠無情的眼神。


    也就是那天夜裏,柳扶風一把大火燒光了杏兒家,杏兒的家人未能幸免於難,全部遇難。


    從前歡聲笑語的家,隻剩一片塵埃和火後的落敗。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扶風再度打開井口的石頭,井內的沈杏已經奄奄一息。


    躺在井底,虛虛地半睜著眼,眼裏是數天的饑餓與恐慌後的空洞。


    即便是再次看到柳扶風,也沒有了絲毫想要的質問他緣由的念頭。


    “你還沒死啊?真是遭罪,早知道我就下手狠一點,你也不必如此痛苦了。”柳扶風站在井口,冷漠的睨著眼看下去。


    隨即將手中的一罐灰揚了下去,“別怕啊,小溪,我讓你的家人下去陪你了,你們一家整整齊齊了。”


    “哦,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倒下去的是什麽吧?是你家人的骨灰,被我一把火燒得什麽也不剩了。”


    聽到家人也遇害的消息,沈杏眼裏終於泛起了波瀾,充滿著恨意地盯著上方的柳扶風。


    “啊……啊……”


    頃刻間的崩潰與痛苦壓抑著她的心頭,但虛弱的她如今連手都抬不起來,極致的苦痛讓她血淚湧出……


    井口再度被蓋上,黑暗又一次侵襲,隻不過這一次,她不再懼怕。


    沈卿晚是在尋藥途中偶然經過,被吸引的。


    本來為防止孩童不小心墜入,井口壓著石塊並不出奇,怪就怪在井口的石塊上拴著一根鐵鏈,實實地纏了好幾圈,井口周圍貼了一圈的黃色符紙。


    好像是在鎮壓什麽東西。


    沈卿晚靠近,隱隱聽到若有若無的啜泣聲才發現的沈杏,將人救下後,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人從閻王手裏搶迴來。


    而後數月,沈杏如同行屍走肉,也不說話,呆呆待在房間,再後來是樓裏的姐妹們清醒將人帶出去,參與她們的活動,給予她無限的溫暖和快樂,才慢慢將人從黑暗裏拉出來。


    ……


    不理會柳扶風的迴答,沈卿晚安撫性地拍了拍杏兒的手,“杏兒,是他嗎?”


    杏兒點點頭,“是他。”


    恨之入骨的人,化成灰她也認識。


    他欠她的不僅僅是情債,更多的是命債!


    沈卿晚揚揚眉示意江無淮。


    江無淮了然,上前兩步,朝著柳扶風的膝蓋就是一腳,將柳扶風踹得跪倒在地,隨即按著柳扶風的頭狠狠地磕在地上。


    “砰!”


    巨大到幾乎敲碎地板的聲音傳來。


    沈卿晚撐著頭,神色淡淡,“第一次見麵,你給我磕一個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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