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殿,洪孝帝趙鄴一身明黃龍袍,端坐於 主位,暫理六宮之權、親自操持宮宴的麗妃坐於身側,溫柔小意地陪著趙鄴說話。


    席間眾人起身齊聲請安,緩緩落座,絲竹管弦聲悠然響起,緋色薄紗舞姬翩翩起舞,猶如一隻隻美麗的蝴蝶,妖嬈多姿。


    金絲楠木桌椅上擺滿了精致的美味佳肴和糕點,一壇壇名酒佳釀飄著誘人醇香,令人垂涎欲滴。


    琳琅自進宮便格外的低調,如今挨著薛芳菲、柳絮、葉世傑和薑景睿坐在一桌,明顯感覺有灼熱的視線不住地打量著她,好在宮規嚴謹,不至於太明目張膽,有所收斂。


    他們的位置距離洪孝帝和麗妃比較遠,又有一道錦繡珠簾遮攔住,依稀看得到裏頭的金碧輝煌,帝妃舉杯言笑晏晏,恩愛和諧。


    柳絮壓低聲音,小聲八卦:“聖上自登基以來,做的最出格的事便是納了先帝的妃子季氏為麗妃,如今後宮最得寵的便是麗妃娘娘,沒有皇後坐鎮,如今執掌了後宮權柄。”


    葉世傑眉毛微皺,他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不免提醒柳絮,“柳娘子,你這般私下評論麗妃,若被人聽見,不怕給家人招罪嗎?”


    柳絮挑了挑眉,莫名覺得葉世傑過於迂腐了點,掃了她八卦的興致,也不看看這周圍的環境,豎起耳朵,其他娘子也在竊竊私語,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在八卦,真是的。


    薛芳菲很感興趣,低聲問柳絮:“當今聖上當真如此癡情?麗妃的年齡不小了啊。”


    麗妃是季淑然的妹妹,如今估摸也有三十多歲了,就算再精通保養,養尊處優,比起十七八歲的妙齡娘子,也隻算風韻猶存。


    當今聖上二十出頭,風華正好。


    趙鄴和麗妃,妥妥的姐弟戀啊。


    “我聽我娘私下說,聖上當年還是不受寵的皇子時,一直受麗妃的照拂,所以聖上才會不顧名聲,執意納先帝的妃嬪為寵妃。”


    柳絮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薛芳菲一臉若有所思,不再談論,畢竟涉及皇家的私事。


    薑景睿沒有參與八卦話題,他托著下巴,咧著嘴,眼神癡癡地看著琳琅,一臉的心曠神怡,美味佳肴和皇家八卦,哪有表妹吸引人?


    葉世傑自然注意到薑景睿的癡態,心裏有點不舒服,喜歡的娘子太耀眼,不經意間就會吸引異性乃至同性的視線,心下難免澀然。


    他的暗戀如野草般蔓延生長,沒有自信宣之於口,顏娘子太美,太優秀,家世又好,葉世傑有自知之明,他無法與卿匹配。


    宴席間,洪孝帝放下了琉璃酒杯,交代一聲,禦前內侍立即宣歲試魁首者上前覲見。


    由葉世傑走在最前頭,其後薛芳菲琳琅柳絮和薑景睿依次近前拜見請安,按照沐夫子教導的宮規,他們全都低垂眉眼的姿態。


    直視聖顏,乃不敬之罪。


    “你就是葉世傑,政經論第一名?”


    洪孝帝重視人才,對葉世傑這般的青年俊才頗有好感,麵帶和煦微笑,開口問道。


    “迴陛下,草民正是。”


    葉世傑應答不卑不亢,氣度沉穩。


    洪孝帝對他的從容舉止愈加滿意,親封葉世傑為戶部員外郎,宮宴結束就可以上任了,葉世傑喜出望外,隨即跪拜謝恩。


    “臣謝主隆恩!”


    從一介白身的商賈書生,成為天子認可的俊傑,禦口親封的朝廷官員,甚至是從五品京官,多少權貴之子擠破頭都不易進去 。


    由此可見,洪孝帝求賢若渴,欣賞與自己理念一致的年輕人,願意大力提拔,有意培養忠於自己的人手。


    畢竟,手握重兵、威名赫赫的成王在旁虎視眈眈,還有個婉寧公主各種作妖,李仲南也是成王一派,洪孝帝頗有危機感。


    洪孝帝又對薑景睿和柳絮逐一嘉獎,清了嗓子:“誰是顏琳琅和薑梨,抬起頭來?”


    名震燕京的琴試,令無數人稱頌動容的琴曲合奏,洪孝帝有所耳聞,連久負盛名的綿居先生都表示,他也無法企及那個高度。


    趙鄴對音律有幾分興趣,不免對合奏名曲的兩個娘子很好奇,到底是怎樣鍾靈毓秀的女子,才能彈奏出令人潸然淚下的神曲。


    “臣女顏琳琅\/薑梨拜見陛下。”


    琳琅和薛芳菲緩緩抬首,異口同聲道。


    洪孝帝原本是淡然端坐的姿態,對於琴藝非凡的娘子持欣賞態度,意欲好生嘉獎。


    但當那張姿容絕世的芙蓉麵映入眼簾時,洪孝帝的神情微微一怔,眼神亮的出奇,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詩:“傾國傾城,非花非霧,春風十裏不如。”


    陪伴在側的麗妃聽到這句話,握著杯盞的手微微一顫,神色大變。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琳琅的麵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如此驚世絕色,難怪陛下會…如此失態。


    蕭衡麵露焦慮之色,他能夠預料到聖上會被顏娘子的絕世美貌所驚豔。


    但聖上如此當眾讚美,究竟是無意之舉,還是故意為之,他一時之間難以猜出其中深意。


    “陛下謬讚了。”


    琳琅落落大方地接了一句,音色清越。


    洪孝帝漸漸地緩過神來,發現宮宴諸人都目不轉睛看向自己,意識到自己失態,不由輕咳一聲,轉移注意力一般看向薛芳菲。


    “臣女薑梨,參見陛下。”


    薛芳菲盈盈下拜,再次請安,姿態優雅自若,一派相國千金的雍容氣派。


    “原來是薑家娘子,果然不俗,薑相國養了一個好女兒,朕要好好地嘉獎於你。”


    洪孝帝準備賞賜她金銀珠寶,但薛芳菲要的根本不是這些,她的目的一直是引蛇出洞,在對方出言前,再次跪拜。


    “臣女久仰沈學士的無雙才名,懇求陛下能恩準臣女求教沈大人,給予提點。”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洪孝帝的表情意味深長,喊了沈玉容出列,語意不明道:“沈學士,你意下如何?”


    沈玉容謙遜婉拒:“臣不敢當。”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道笑語聲:“誰家小娘子欽慕沈學士啊,本宮也想見識一下。”


    聲音由遠及近,緊接著,一個身著流光溢彩的鏤金挑線蜀錦紗裙、頭戴紅石榴鎏金鑲寶頭麵的女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她大搖大擺走進來,臉上掛著肆意的笑容,眼神銳利而嫵媚,讓人不禁為之側目。


    正是大燕的婉寧長公主。


    她一進來便看向琳琅,目光灼熱而直接,誤以為是琳琅有意請教沈玉容,眼中閃爍著一絲驚豔,以及警惕之色。


    畢竟沈玉容乃絕世玉郎,才華橫溢,即使剛喪妻,但傾慕她的娘子亦是不勝枚數。


    “好一個傾城國色啊,燕京何時有了這般美貌的娘子,若是郎君,本宮也要失態了。”


    婉寧長公主以繡扇半遮掩下半張臉,笑得恣意非凡,目光幽深地打量琳琅,難免惋惜,沈玉容長得好,但真不如這位娘子啊。


    婉寧搖著繡扇,意味深長道:“哎,若是娘子生為郎君,想必也是芝蘭玉樹,神仙之姿,沈學士的玉郎之名也要拱手相讓了。”


    “長公主莫要拿微臣開玩笑了。”


    沈玉容神色不顯,但心下格外不悅,他很不喜歡婉寧公主拿他的容貌做噱頭說笑。


    “婉寧,注意言辭,這位是顏娘子,你既然來了,便快入座吧,已經開宴了。”


    洪孝帝看著婉寧長公主,對皇姐行事放蕩不羈、言語無拘的做派頗為無奈。


    婉寧隨意地坐在專屬於她的位置,動作輕慢而優雅,眼角瞥了一眼麵色冷淡的沈玉容,有些不高興,沈玉容這是什麽意思?


    薛芳菲沒有繼續說什麽,心中漸漸明了,原來沈玉容背後的靠山是婉寧長公主。


    怪不得沈玉容昔日活埋她時,滿臉的無奈痛苦,頗為悲憤,那個人踩死他們和踩死螞蟻差不多,他沒有辦法,他也是被迫的。


    婉寧長公主要她死,她必須死。


    薛芳菲暗暗攥緊拳頭,想到父親和弟弟,心如刀絞,她不甘心,即使對方是婉寧公主,她也要報仇,她要洗清身上的汙水。


    琳琅拉著神思恍惚的薛芳菲入座,注意到薛芳菲神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似乎經曆了一場噩夢。


    “表姐,你怎麽了?臉色這般難看!”


    薛芳菲聽到琳琅的聲音,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頭表示:“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你不用擔心我。”


    柳絮誤以為薑梨暗戀沈玉容,輕歎一聲安慰道:“阿梨,沈學士雖好,但到底是成了親的男人,既然他對你無意,你就別想了。”


    阿梨好歹是薑相國的嫡長女,家世那麽好,如今名聲也漸漸好轉起來,如果上趕著當沈玉容續弦,到底不體麵,也太委屈了。


    薛芳菲暗自苦笑,心下滿是悲涼,那樣一個狼心狗肺、殺妻求榮的薄情負心漢,她這輩子隻想狠狠報複對方,怎麽會喜歡?


    經過婉寧長公主的這出插曲,沈玉容表示婉拒,薛芳菲目的達成,自然不會再提什麽請教學識的話題,洪孝帝也沒心思詢問。


    洪孝帝如今的心思都落在琳琅身上,暗自驚歎世間竟有如此天仙佳人,麗妃親自給他斟酒他也毫無反應,這無疑令麗妃如臨大敵,心中警鈴大作。


    麗妃原本隻想設計薑梨,好為姐姐除掉這個心頭大患,但她沒想到,宮宴上竟然會出現一個威脅足以到自己地位的貌美娘子。


    洪孝帝看向顏琳琅時癡迷的眼神,麗妃心裏堵得慌,心下忍不住升起一股危機感。


    麗妃從來不是個良善可欺的善茬,不然也不會在後宮沉浮至今,身居高位,代皇後執掌六宮,她無法容忍趙鄴愛上其他女人。


    麗妃打算出手,防範於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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