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飯菜端上來了。我一看,是牛排、意麵和蔬菜濃湯之類的西餐,張歌奇看見肉就開心得像孩子,用叉子把牛排叉起來就狂啃。


    我不咋會用刀叉,而且對這類食物也不咋感冒。


    潘曉言敏銳地察覺出來了,不好意思地說:“林大夫,不合你胃口嗎?”


    我笑笑:“不經常吃西餐。”


    我喝了一口蔬菜濃湯,這湯特別濃稠。聽說這種湯是把各種蔬菜打得稀碎再煮開,難怪外國人牙都不好,整天就吃這些軟爛的食物。


    放下勺子,我問:“你家天天吃西餐嗎?”


    潘曉言尷尬地說:“中餐、西餐都有……這次請你們來吃飯,我本想搞得隆重一點……不好意思,林大夫,看來是我考慮不周。”


    西餐更隆重?我心裏是不咋認同的,我笑道:“其實我最愛吃的還是鐵鍋醬燉魚、豬肉燉粉條這些家常菜。”


    潘曉言忙說,“那我讓廚師再做一桌。”


    “不用了,偶爾嚐嚐不同地方的美食也挺好。”我說著,費力割下一塊肉來,放進口中,有一說一,其實這肉還是挺香的。


    潘曉言忽然問:“林大夫今年多大了?”


    我說:“二十二。”


    她露出吃驚的表情,“看不出來你這麽小啊,我二十四。”


    張歌奇插一句,“我二十四。”


    潘曉言笑盈盈地說:“林大夫真是少年有為,從你的談吐看來,應該從小家教嚴格。”


    我說:“倒也不是,我家農村的,家教、成長環境各方麵肯定都不如你,隻不過我有個好奶奶。”


    她聽了,似有些落寞地一笑,“其實,我家也隻是看上去光鮮罷了……”


    看來她也有自己的煩惱,不過張歌奇在邊上吃得不亦樂乎,我就沒有追問了,況且我也不關心她的私事。


    張歌奇倒是很不客氣,一份牛排沒吃飽,要廚師再烤,連吃三大塊牛排,又幹完了一條長麵包,吃得直揉肚皮,滿意地說:“不錯,幸福的感覺就是吃肉吃到飽!”


    吃過飯,潘曉言請我們先去休息一會兒。豪宅內有不少客房,還有配套的冰箱和小衛生間,真是格外便捷。


    我在別人家是睡不著的,便喝著檸檬水,躺在躺椅上看看手機上的電子書,張歌奇仍然抱著手機在玩他那打打殺殺的紙片人手遊。


    下午四點,潘曉言叫上一名司機,開車載我們前往沈羊。


    一小時後我們來到一處員工宿舍樓,潘曉言打了一通電話,然後一個胖胖的眼鏡小哥跑下來,邊跑邊的西裝的鈕扣,來到跟前後滿頭大汗地說道:“哎呀,潘小姐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那幾個撞邪的人呢?”


    “在宿舍呢!”


    潘曉言扭頭對我說:“林大夫,我們上去看看吧!”


    上了樓,我心想這兒就是打工人住的宿舍嗎?這一片好像都是寫字樓,於是這附近比較老舊的小區就被附近的公司老板包下來當成員工的宿舍樓,租金也比較便宜,提供給年輕的打工人住。


    這種朝九晚五,每天看老板臉色的生活,我應該是適應不來的。


    胖小夥引著我們來到一間宿舍前,我聞到一股病患身上的氣味,屋內拉著窗簾,幾個小夥躺在床上,周圍胡亂地堆著一些外賣粥、湯的包裝盒,還有飲料瓶之類的,有些飲料瓶裏麵裝滿了可疑的茶色液體,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那是什麽。


    胖小夥大概是嫌寒磣,趕緊將這些垃圾一股腦地踢進了床底,把床上昏睡的年輕人挨個搖醒,說:“喂,快起來,潘小姐來看你們了。”


    “哪個潘小姐?”一名病患問,他臉色和嘴唇都是白的。


    “是不是劉老板那位紅顏知己?”上鋪一個聲音傳來。


    潘曉言抱著雙手皺眉道,“嘴上沒個把門的,胡說些啥呀,你們私底下就這樣議論我?”


    胖小夥趕緊斥責,“淨胡說八道,都說了多少遍,潘總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


    那個亂說話的病患露出頭,尷尬地說:“哦,是潘總啊,對不起,我燒糊塗了。”


    潘曉言擺擺手,“算了,我不和你們計較。我帶了位名醫過來給你們瞧病,這位是林大夫……”


    我點頭,給一名病患號脈,然後叫他把嘴張開看看舌頭;接著我又給上鋪那名小夥號脈,小夥卻嫌棄地說:“中醫呀?我不信這個!”


    “說什麽混賬話呢!”潘曉言提高聲調說,“林大夫醫術非常高明!”


    小夥迫於潘曉言的淫威,伸出一隻瘦弱的手來,我給他號脈,問:“你是不是一直冒虛汗,手腳無力,腹部脹硬?”


    小夥愣了一下,“對……可我不信這些是號脈號出來的。”


    我說:“我開一付大青龍湯,你們喝上三付就能退燒,不信的人也可以喝喝看,信與不信,反正都也不影響療效。”


    小夥不以為然地說:“網上的專家都說,中醫就是安慰劑而已。”


    我笑了下:“那你就當白開水喝喝看吧,如果親身證明了無效,以後豈不是可以更理直氣壯地對別人說中醫沒用了嗎?”


    小夥想了想,“你啥也不懂,我們是撞邪了,才發的燒,一副湯藥就能治好?你逗誰呢!”


    “你們再口無遮攔試試!”張歌奇不愛聽了,一把將鐵床的欄杆給捏扁了,“這樣吧,我給你來個刮痧的升級版套餐——扒皮!”


    張歌奇這一手露的,把小夥嚇得麵無人色,我其實也懶得說服他,一個人的成見是很難改變的。


    我說:“拿紙筆,我把藥方寫給你們,煎出來之後喝不喝隨意。”


    潘曉言馬上道:“林大夫的醫藥費我會報銷。至於你,不相信就別喝了,吃你的退燒藥去吧!”


    這小夥兒也是頭強毛驢,一聽這話,更是來了勁頭,固執地爬下床,從床頭櫃的醫藥盒中取了幾片膠囊,塞進口中,沒有水,他就拿起一罐喝剩的可樂灌了一大口,說:“神氣啥呀?退燒藥比破中藥管用多了,我睡一覺就好了,你們信這些封建糟粕就喝吧!喝死你們!”


    說完,他似乎覺得留下來沒麵子,搖搖晃晃地走出去了。


    我看著他那身單薄的衣服,這下又出去吹涼風,真的是不要命。


    張歌奇擼著袖子,生氣地說:“靠,這都什麽人?嫌自己活得長嗎?”


    我搖頭,“不用強迫人家,信什麽不信什麽是他的自由。”


    胖小夥亦陪著尷尬的笑臉,“嗐,小張他平時就愛看方公知的視頻,對中醫一向有成見,林大夫,你別生氣。”


    “沒事沒事,求病問診本就是自願,愛喝不喝吧!”


    我拿起紙筆,寫下大青龍湯的方子,想了想,又寫了一個方子,胖小夥問:“林大夫,這又是啥藥?”


    我說:“你照著方子抓藥就成,抓多少付我上麵寫得清清楚楚,這額外的一付麻黃葛根湯是給小張預備的。”


    “給小張預備的?”胖小夥詫異地看著我。


    我點頭,“他本就陰邪入裏,循經化熱,現在用退燒藥強行壓製,又出去吹了冷風,按我的估計,十二小時內他會病倒,渾身抽搐,手腳發熱,身體冰涼,這個時候喂他喝這付麻黃葛根湯便能救迴來。”


    胖小夥問:“如果他還不喝呢?”


    我歎道:“那就隻能給他叫輛救護車了,他大概率會落下中風的後遺症,希望這能按工傷拿筆撫恤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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