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村裏算是條件還過得去的,我爸天資平庸,沒能繼承奶奶的衣缽,卻意外發現了藥材的商機。他把家裏幾畝地改造成藥材大棚,種植了川蓼子、山薑、威靈仙這些藥材,比起農作物,藥材收購價格更高而且更加穩定。


    我爸媽勤勤懇懇地種植藥材,靠這個蓋起了兩層小樓,然而我奶奶卻有點不待見一門心思掙錢的我爸,二人關係有點僵,不過我奶奶平時都呆在村東頭的診所裏麵替人瞧病,他們白天基本不會碰麵。


    我爺爺奶奶都姓林,據說是遠房的兄妹,而巫醫的傳承是奶奶從另一支林家帶過來的。一開始她還打算教我爺爺,可爺爺似乎悟性不夠,學不會。最後我爺爺還是繼續務農,我奶奶在村裏替人瞧病,她手段高明,藥到病除,慢慢有了名氣,遠近皆知。


    我打小就最喜歡奶奶,沒別的原因,隻因為奶奶對我好。


    我爸媽總是忙得喘不過氣,眉頭總是深鎖著,飯桌上基本都是在嘮叨著家裏的花銷,努力盤算著收成和支出,歎息今年又不景氣。對於我偶爾的插話,爸爸總是不耐煩地揮手說:“去去去,小孩懂什麽。”


    我爺爺倒是很開朗和善,可卻有點老頑童的稟性,特別愛捉弄我,好像捉弄自己的孫子是件多麽值得自豪的事兒似的——爺爺騙我吃過鹹菜根,騙我去捅過馬蜂窩;有一次帶我去摘桑葚,居然把我獨自扔在三米高的樹上跑了,等我哭得傷心欲絕的時候,他才笑嘻嘻地從樹叢中鑽出來。


    幾次三番上當,我也不是傻麅子,就不愛跟他玩了,跑到奶奶的診所去,纏著奶奶給我講故事。


    奶奶總是慈眉善目,肚子裏仿佛有講不完的故事,講得都不帶重樣的,經常讓我沉浸其中,忘記時間。


    我時常從早到晚都呆在奶奶的診所,也時不時調皮搗蛋,拿曬幹的蠍子和蟬蛻擺小人打仗,胡亂抓點藥草搗爛來調製“毒藥”,被奶奶發現便是一頓教訓,不過她很疼愛我,要打我的手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有一次,村裏王老漢發燒,被他家裏人送來看病,在邊上玩耍的我隨口來了句:“喝柴胡湯發發汗!”


    一屋子大人稀罕壞了,說我這小孩怪機靈的,還會給人瞧病!


    我奶奶笑了:“他就是隨口胡說,甭理他。我給你先號個脈。”


    號完,奶奶還真給人家開了柴胡湯,大人們又笑道:“真讓小孩子說對了,可以呀,您這是後繼有人了。”


    病人走後,奶奶問我是誰教的。我得意地說:“沒人教,你平時給人瞧病,發燒就是柴胡湯,感冒就是桂枝湯,一點兒都不難,我都記住啦!”


    奶奶笑得很開心,摸著我的頭,“你這小腦瓜還挺聰明的,不過感冒和發燒不能一概而論,這兩個其實不是病,是症狀。”


    我不解地問:“奶奶,啥是症狀?”


    雖說我年紀小,可奶奶仍然很認真地給我講了一些病灶和病症的區分,講完問我聽懂了嗎。


    我想了想,點頭道:“懂了懂了!看得見的是症,看不見的是病!”


    奶奶瞅著我,突然露出幾分訝異的神情,好久沒說話,我從來沒見她這樣過。


    沒想到這事兒傳到我爸耳朵裏,我爸也不知咋尋思的,得出一結論——認為奶奶在教壞我,灌輸一些沒有用的東西。


    他覺得這樣會耽誤孩子的教育,準備給我報個縣城裏的私立幼兒園。


    奶奶聽說後,非常生氣,杵著拐杖罵我爸,氣頭上還講到他種的藥材好些都用了催熟劑,根本就是在害人。


    我爸也惱羞成怒,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末了以“我兒子不需要你管”結束爭論。


    不過上幼兒園這事兒後來不了了之,我爺爺跟我爸說了一句“小孩到縣裏上學容易被拐賣”,而我爸這人沒啥文化,其實本來對我在哪兒上學這事兒也不太上心,便順水推舟地作罷了。


    於是我每天仍是纏著奶奶,聽她講故事,但她給我講的故事變了風格,不再講些奇奇怪怪的軼事,開始給我講藥王孫思渺、神醫華佗之類的故事。


    之後的生活一直平靜,直到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爺爺突然之間一病不起!


    他的病情很奇怪,脖子以下長出一叢叢像蘑菇又像是耳朵的肉芽,一旦碰破就會流血不止,止住了血又會不停流膿,全身又疼又癢,好像無數螞蟻爬過一樣。


    奶奶認定這是一種危險的傳染病,收拾出一間幹淨房間,將爺爺隔離在內。


    奶奶在院中生起小煤爐用砂鍋煎藥,手中抓著破舊的蒲扇,布滿皺紋的臉頰被爐火映得通紅,她口中念念有辭,這是在和藥材說話,稱之為“祝藥”,奶奶說被祝過的藥材方能更好地發揮藥性。


    無論這招是不是玄學,但奶奶對爺爺的關心卻是真心實意的。


    可連續喝了一個月仍未見好轉,我看爺爺每天呆在小房間裏太可憐了,焦急地問奶奶,為什麽這個藥不靈。


    奶奶歎口氣說:“這藥不是對付這種病的,實際上隻能預防病毒擴散,同時增強體質,讓病情自己好轉。”


    我問:“增強身體,病就會好嗎?”


    奶奶解釋道:“用藥如用兵,很多時候是不直接進攻的。現在這招在兵法中叫作‘圍城打援’,就是把病毒給控製住,切斷它的補給,慢慢消耗它。”


    我恍然道:“好厲害呀,還有這種辦法!”


    爺爺的病情雖說沒治好,也確實沒有惡化。然而到了第三個月,我爸逐漸失去了耐心,指責我奶奶的藥沒有作用,準備帶爺爺去看西醫,實在不行就動手術。


    他暴躁地說:“媽,你別攔我,村裏人現在都戳我脊梁骨,說我放著老子生病不管!”


    奶奶氣憤地拿拐杖戳他,“不許亂來!現在放棄就前功盡棄了!這是傳染病,亂來的話會死很多人!”


    我爸跟強牛似的,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你怎麽知道是傳染病?就算是,到底是誰傳給我爸的?你又沒有先進儀器,張口就說是傳染病,就知道信你屋子裏那些破醫書,真是愚昧到骨子裏了!我明天就帶我爸上城瞧病!”


    奶奶氣得哆嗦,吼道:“孽子,我就不該生下你!”


    看著他們吵架,我當時心裏難過極了,可是又不知道要幫誰。


    這次我爸認了真,不顧奶奶的阻攔,第二天就準備帶爺爺進城。但是去接爺爺時,卻發現那間給爺爺做隔離病房的小屋的門怎麽也打不開,明明根本就沒鎖!


    我爸急了,去拿大錘準備砸門,這時我奶奶趕到,站在門口,臉色晦暗,神情威嚴地警告他:“別動,否則受傷的是你自己!”


    “我今天非帶我爸走不可,我偏不信這個邪!”


    說著,我爸掄錘就砸,大錘落在木門上,卻好像砸中了鐵板,一下子彈迴來,彈出老遠。我爸立時摔在地上,抱著腿痛叫,臉漲得通紅。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奶奶心疼地過來要給他看腿,我爸把腿一縮,齜牙咧嘴地賭氣道:“你甭管我,我自己去醫院!”


    雖然我媽在一邊力勸,但我爸為了表示決心,強硬地拒絕奶奶的治療。


    於是,我媽隻能叫上我舅舅,用原本準備送我爺爺上城裏瞧病的三輪車,把我爸送到城裏骨科去打了石膏,其實原本隻需要奶奶輕輕正下骨,再敷上自製的藥膏就能好的,唉,這就是賭氣的代價。


    我媽送我爸去看病的時候,奶奶來到木門前,從上門框撕下一道符紙,門便自己開了。


    奶奶走進去,過了一會我聽見她在裏頭嗚嗚哭,爺爺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但聲音中仍透著溫情,他說:“嗐,你甭怪孩子了,他也是著急我的病。老伴兒,這個病我心裏有數,真是老天爺要收人,那也沒辦法……”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奶奶哭得更傷心了,躲在窗戶根兒下麵的我聽得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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