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品萱不解的問,「我隻當他是朋友,難道就不能隻單純當朋友?」難道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嗎?


    「男女之間當然有真正的朋友,但要雙方都抱持同樣的心態,他明顯不是!」


    「他沒有明說啊。」辛品萱無法苟同他的意見。


    「他懂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如果明說,不就給妳有機會一口迴絕。」


    「我有小儀!」


    「他也有個兒子,加起來還能湊個好字。」


    辛品萱不悅的雙手扠腰,「你迴家去!我自己會好好想想。」


    紀哲平一氣,本來想繼續,繼而一想,「好,妳安靜的工作吧!」


    麵對紀哲平的好說話,辛品萱傻了眼,以至於到他離開都忘記說再見。


    他……向來主張逆我者亡,個性獨裁,老是自以為是的幫她作決定,他們在婚後還曾為此大吵,離開他,不諱言部分原因在此。


    可是,他怎麽可能突然轉性?


    她怎麽想也想不透,難道這是他的另一種手段?


    不可能,他已經習慣把她當附屬品,手段這種需要花費腦筋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或者,他對她的占有欲不如往昔,所以……


    想到這裏,辛品萱不自覺的皺緊眉頭,心頭有抹烏雲籠罩,空氣變得鬱悶,害她唿吸有點急促。


    上了一天班,辛品萱疲憊酸軟的雙臂不停抗議的結果,她連手高舉九十度都困難,好不容易迴到家裏,打開鐵門,餃子興奮的衝向前,攀住她的身體開始用舌頭幫她洗臉。


    「餃子,不要、不要!」她連推開牠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力的轉著頭,避開牠的口水攻勢。


    「餃子,迴去坐下!」紀哲平大喝一聲,餃子乖乖的放下四肢,訕然的迴到牠的墊子坐下。


    「老天!」辛品萱狼狽的擦著殘留在臉上餃子的口水。


    紀哲平走向餃子,厲聲的責罵,「你怎麽可以這麽粗魯!一見人就衝向前猛親,你沒考慮過別人的意願嗎?」


    教訓得真好,憶起往昔,就是餃子的體型過於壯碩,而她又過於纖瘦,所以在氣勢上,總沒有辦法達到嚇阻牠的作用,甚至讓牠以為自己的教訓是一種遊戲。


    總歸一句話,她對餃子的威信,說不定還遜於小儀。


    「就算要親,也應該我先親!」話畢,紀哲平迅速的迴身,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你!」辛品萱又驚又羞。


    「媽咪,妳迴來啦!」


    辛子儀從房間探出頭,瞧見她後開心的跑出來,同時,紀子禮也尾隨在後。


    「媽咪,妳的臉怎麽這麽紅?」紀子禮好奇的打量。


    「對啊!媽咪的臉好紅,發燒嗎?」辛子儀扯著她的衣角,為她手測體溫。


    「媽咪沒事,隻是天氣有點悶,覺得熱。」安撫女兒的同時,她拋了個白眼給他。


    紀哲平清清嗓子,「你們去洗手,我們準備開飯了。」


    「開飯?」經他這麽一提,辛品萱發覺空氣中的香味浮動,本來還以為是隔壁的主婦在準備晚餐,沒想到是他,「你煮的?」


    「我隻會幾樣簡單的家常菜,妳賞賞臉嚐嚐如何?」作揖恭請,他側著身讓女士優先。


    客廳和飯廳礙於坪數的關係,一直沒有很明顯的區隔,簡單的以電視櫃隔開,放著方桌加四張椅子就是飯廳。


    辛品萱一靠近見桌上擺著的果然是家常菜,簡單的蒜泥白肉、紅燒魚、蝦醬白菜,熱騰騰的還散著香味,咦!湯是清淡的,降火。


    「我聽中藥店老板的建議,這湯品降火卻不寒,對身體虛熱的人很有療效。」他笑得詭異。


    「媽咪,爹地為了這鍋湯,忙了一整個下午哦!」紀子禮幫父親說好話。


    「原來你忙了一個下午,真有心呢!」原來他對自己還是有那麽點意思,所以口頭上吃吃豆腐,隻是聊慰相思。她有絲得意,有點竊喜……竊喜?這有什麽好竊喜的。


    辛品萱不願探究,「我餓死了,先開飯好了。」


    待四人落坐,辛子儀等不及開口,「媽咪,這個禮拜天,我們全家一起去爬陽明山好不好?」


    「吃飯別說話,不禮貌。」紀哲平蹙著眉。對女兒邊吃飯邊張嘴的行為不認同,都瞧見嘴裏稀爛的飯菜,太不雅觀。


    辛品萱不悅的撇了下嘴,不理會紀哲平的話,「這禮拜天不行,媽咪答應武先生要帶你們其中一人和他的小朋友一起去動物園。」吃飯為什麽不能說話?這是一家人在一天當中唯一可以在餐桌上用餐的時刻,輕鬆的帶進各種佐餐話題,心情舒暢,消化自然好。


    「武先生?」紀子禮滿臉疑問。


    「是媽咪的同事。媽咪,我討厭他的兒子。」辛子儀輪流解釋,最後轉向紀子禮,「上次媽咪帶我和他們一起去海洋館,他的小朋友動手去拔展示用的小醜魚,不管我怎麽說,他就是不聽,還說媽咪會變成他們的,不是我的。」


    「小儀,有這迴事,妳怎麽沒跟媽咪說?」辛品萱一愕。


    「武先生是妳的同事,我不想讓妳尷尬。」辛子儀懂事的說。


    「小儀,對不起,媽咪真的不知道。」有些愧疚,她低下頭。或許,她不該再拿武先生沒有表白這動作當擋箭牌,至少,她該畫出一條朋友界線的認定範圍。


    「小儀,武先生的小朋友幾歲?」紀哲平插話。


    「六歲和四歲。」


    「妳幾歲?」


    「十歲。」


    「對,妳十歲,年紀比他們大四歲和六歲,卻常常窩在媽咪懷裏撒嬌。他們看了當然也想要擁有,就像妳看見別人有爹地抱,有爹地可以陪時,妳會不會想要擁有?」


    辛子儀默默的點頭,似乎可以理解那種心態。


    「當然,妳不想和別人分享媽咪的心態也和他們一樣,妳能明白嗎?」紀哲平待女兒再度點頭後,才繼續說:「爹地並不是要妳寬大為懷,把媽咪送給別人,爹地隻是在教妳什麽叫同理心。用一種同理心來對待別人,會比同情心好。」


    這也是一種機會教育,辛品萱一直沒有發言,她其實很讚成紀哲平的說法,同時,也訝異他會提出同理心這種說法。


    他以前絕不是這樣子的人,唯我獨尊的生活方式一直是他信賴的正道。


    紀子禮看著妹妹,隻是淡看不語。


    「媽咪等會兒去訂個蛋糕,買份禮物,明天帶去迴絕武先生好了。小儀、小禮,我們這禮拜天就決定去陽明山爬山,好不好?」適時的教導,也要適時的慰撫,辛品萱深諳這道理。


    「好!」兩名小朋友異口同聲,帶著激昂與興奮的表情。


    辛品萱也笑開,看著如出一轍的童稚笑臉,高興的想,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餐後,辛品萱和紀哲平分工合作。辛品萱收拾善後,紀哲平則帶小朋友進房間看功課。沒辦法,辛品萱的數學概念一直是先天不良、後天缺乏,和數字不對盤,隻好由身為奸商的父親出馬。


    父子三人進了房間,關上門,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紀子禮,率先開口。


    「爹地,你教的同理心不是用在商場,揣測對手的策略,怎麽會和教小儀的不同?我不明白。」


    這……要怎麽解釋,其實他用的是哀兵政策,攻其之軟,可是得讓孩子知道,好吧!他是嫉妒,他討厭任何意圖接近品萱的男人,他們的存在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甚至精神緊繃,最心愛的東西即將被奪走的感覺讓他反射性的防衛,這是一種天性。


    突然間,他覺得不該讓紀子禮一直接受英才教育,至少不是由小就開始學起。


    正當他在思索怎麽解釋時,辛子儀適時的開口。


    「哥哥,爹地教的是一種仁者胸懷的同理心,中國有句諺語叫以仁治國。」


    「中國?」


    「對啊,我拿那本書給你看。」辛子儀爬上椅子,伸手拿書櫃最上層的成語故事十二集,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床前故事書。


    唿!幸好。紀哲平鬆口氣。


    紀子禮從認字開始,耳濡目染的全是數學、語文和商業基礎概念,舉凡和經營企業有關的知識才是他必須吸收的,至於童話、寓言這種屬於兒童休閑刊物,則不在應念的書籍中。


    他接過辛子儀遞過來的書。


    中國成語故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的休閑刊物,可以看嗎?他瞥視一眼後方的父親。


    他沒有反對,那看看吧。


    翻開第一頁,紀子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書中的人物吸引。


    就這樣,紀哲平教導辛子儀數學,紀子禮則坐在床沿看起故事書,很安詳的全家和樂畫麵。


    它並非千金難買,卻是第一次出現。眼眶盈著淚,辛品萱小心翼翼的闔上門。


    孩子需要父母的愛,缺一不可,為了兩個小寶貝好,她應該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夜,深沉。


    辛品萱翻來覆去睡不著,稍早的畫麵一直困擾她。


    兩全其美……說來簡單,但執行的困難度不可預知。


    她拍軟枕頭,重新調整睡姿。


    欲速則不達,她應該先睡,至少讓腦袋淨空,明天……不,今天早上八點還要上班呢。


    抬頭瞄了一眼夜光顯示的鬧鍾。三點,她隻剩五個小時可以睡。


    睡覺、睡覺。


    在平穩的唿吸聲中,她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附和似的心跳,和唿吸的節奏形成催眠曲,慢慢的,她的意識飄在空中。


    「凱文,是我!」


    辛品萱在睡去之際聽到了紀哲平的說話聲。


    凱文?是他的死黨?她還記得他言談風趣,為人正直,當初還多虧有他當和事佬,也稍稍安撫她的不安。


    「對,我準備下個月迴美國。」


    他要迴美國?那小禮呢?


    「還有一個禮拜,我已經考慮清楚,你不必再勸我。」


    凱文想勸他什麽?


    「不管品萱答不答應,小禮和小儀一定要和我迴美國。」


    小禮、小儀?美國?辛品萱驀地睜開眼。這是惡夢嗎?


    「我們已經決裂了,不是嗎?」他幽幽的聲音,伴隨著歎息。


    雖然他刻意壓低聲音,卻依舊清晰的在空氣間迴蕩。


    辛品萱由驚愕到不敢置信。他居然……居然在算計,難怪他堅持要住在這裏,莫非他打算趁她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帶著小孩離開?


    原來十年不見,他的霸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卑鄙,枉費她還……不對,她怎麽可能有心動,她是心慟!


    她不敢大力唿吸,甚至動作,屏著氣,拉長耳朵,她知道他還在講電話。


    太小聲了,不曉得什麽緣故,他的講話聲細微到不可聞,要不是黑暗中,床櫃的分機還閃著怵目驚心的紅燈,她可能會以為他掛線。


    不管再怎麽集中注意力,還是窸窸率率聲,不行,她一定要知道他們在講什麽,說不定關係著帶小儀、小禮離開台灣的事,他要怎麽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帶他們走。


    辛品萱小心的拿起話筒,慢慢貼到耳邊,其間,她用薄被捂住口鼻,以免唿吸聲泄漏竊聽的事實。


    「嗯……那就這麽說定了,我會依計畫,其他的事就麻煩你。」


    「嗯,bye!」


    糟糕!辛品萱忙不迭的同時掛上電話。晚一步,沒聽到他們說的時間、地點或方式。


    在她懊惱的同時,一門之隔的紀哲平靠著沙發床背,仰望著天花板。


    他明白這是一記險招,成功就如置身天堂,失敗就萬劫不複。


    隻是沒有她的這十年,他已經嚐夠萬劫不複,再糟也不過如此。


    品萱嗬!妳可知道,我等著妳,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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