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河畔。


    庸君來到莊辛身側,催促道:“將軍,隻要過了這條河,對麵不遠就是竟陵,請您下令過河吧!”


    莊辛看著腳下結了一層薄冰的河水,又看了看一旁年久失修的木橋,說道:“本將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安。”


    “不安?”庸君聞言笑出了聲,道:“將軍太多慮了,我軍這一路進兵連敵軍的斥候都沒遇到,又有什麽不安?”


    莊辛聞言,麵色更加陰沉。


    這一路上楚軍進展過於順利了,甚至就連秦軍的斥候都沒遇到,這很不正常。


    通常在戰時,城市周邊五六十裏都會有斥候巡邏,但楚軍都已經到竟陵河畔了,連一個秦軍斥候都沒發現,這實在很不正常。


    而且按理來說,戰時的時候應該有很多逃難的百姓,但莊辛他們一路上連一個逃亡的楚國百姓都沒碰到,這更加不正常。


    冷風如刀,吹在莊辛臉上,如同刀割一樣。


    “庸君,你說對麵的蘆葦叢裏,會不會有什麽伏兵?”


    莊辛這突如其來的疑問讓庸君瞬間怔住,對方愣了一會兒,搖頭笑道:“我的將軍,秦軍又不知道我們的部署,怎可能到這裏埋伏?按照情報,秦軍此刻正在圍攻京山又怎麽會在這?”


    “還是要謹慎一點!”莊辛搖著頭說道。


    說罷,莊辛對左右吩咐:“派幾個人到河對岸去看看,蘆葦叢裏有沒有藏人要看的仔細些!”


    “去吧,你們按將軍的吩咐,好好的看看!”


    庸君覺得根本沒有這種必要,但莊辛下了命令,他也隻好命令手下去探查一下。


    幾名楚軍斥候走上木橋來到河對岸的蘆葦叢中,從天空俯瞰,此刻蘆葦叢中密密麻麻藏滿了人。


    秦軍士兵安靜的趴在蘆葦叢中,靜靜地注視著對岸的楚軍。


    斥候舉著劍,吃力的在長滿荒草的蘆葦叢中前進,在走了幾步後,幾個斥候互相搖頭,都表示沒看到人。


    這時候,躲在最前排的兩名秦軍馮三和吳石都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隻要剛才楚軍的斥候再向前一步,哪怕是把麵前的蘆葦掀開一點,他們和他們身後的秦軍就都要暴露了。


    幾名楚軍斥候迴到莊辛身邊,拱手道:“將軍,我們都看過了,草裏沒有人!”


    “你們看仔細了嗎?”莊辛有點兒不放心的說道。


    “看仔細了!”一名楚軍斥候篤定的說道。


    “來人再去看看!”莊辛似乎有點不放心,又叫了幾個斥候準備過去看看。


    “我說將軍,有必要嗎?都這麽多人去看過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莫非你是懷疑我的弟兄辦事的能力?”


    庸君實在是忍不住了,堅持要偷襲竟陵的是莊辛,結果事到臨頭他又變得畏畏縮縮,這換成誰心裏能不氣?


    莊辛一看庸君怒了,隻得說道:“庸君別誤會,我怎麽會不信任你呢?既然對麵沒有伏兵,那就通知全軍速速過河!”


    “上將軍有令全軍速速過河!”


    “弟兄們,快過河了!”


    “過河!注意次序,不要亂!”


    楚軍整齊有序的分批次踏上木橋往河對岸而去,木橋承載能力有限,一次最多隻能上一百來人,因此楚軍的過河速度並不快。


    這時候楚軍的戰車部隊想要跟著步兵過河,庸君看到龐大的戰車居然想要擠上浮橋,立即騎著馬過來阻止,道:“戰車最後過河!這東西這麽重,把橋壓斷了怎麽辦?”


    說完,庸君又揚起馬鞭吩咐道:“糧草輜重都放到後麵,所有人輕裝過河!不要給橋增加負擔!這橋斷了,咱們想過去可就難了!”


    “唯!”


    約莫兩個多時辰過去,頭頂的太陽已經從正上方移動到了西方,莊辛抬頭看了一眼頭上的太陽,又看了看楚軍的隊伍。


    這個時候,楚軍已經過去了一多半人,隻剩下戰車和輜重還在後麵。


    莊辛也帶著其他幾個將軍騎著馬踏上浮橋,馬匹一踏上木橋,橋梁下方的支架就發出斷裂之聲。


    “一會兒你們通知人,把木橋加固一下,另外再多搭兩座新的浮橋,這樣萬一出事,我們也能方便撤退!”


    “是!”


    莊辛幾人來到了河對麵,剛剛過河的楚軍士兵亂糟糟的一片,一點秩序也沒有。


    “這亂糟糟的成什麽樣子?”莊辛皺著眉頭對左右吩咐道:“把部隊整好,然後速速向前麵推進!”


    “唯!”


    楚軍忙著整理隊形的時候,後方的輜重部隊也踏上了木橋,然後拖載著糧車的馬匹剛上橋,橋梁就因為承受不住壓力斷裂下去。


    橋梁斷裂時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一時間所有楚軍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糧車掉進冰冷的河水裏,馬匹在河麵上拚命的掙紮,十幾名掉入河水中的楚軍也在不斷掙紮、求救。


    莊辛見此,急忙吩咐:“快派人去救人!還有,趕緊把橋修好!這橋絕對不能斷!”


    “是!”


    楚軍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河麵上的時候,蘆葦叢中,李平匍匐著來到蒙武身旁,道:“少將軍,他們的橋斷了!”


    蒙武大喜,道:“天助我也!快通知全軍,攻擊攻擊!”


    “諾!”


    蘆葦叢中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軍號聲,緊接著楚軍還沒反應過來,埋伏的秦軍就在一起殺了出來。


    大批秦軍如同猛虎下山般撲向楚軍,楚軍猝不及防,瞬間亂作一團。


    “不要亂!不要亂!”


    莊辛極力的希望楚軍能夠穩住陣腳,然而這個時候幾聲羽箭破空之聲傳來,一支箭矢不偏不倚的正好射中了莊辛的肩膀。


    莊辛被慣性射翻在地,他這一倒,不知道就有誰喊了一聲:“將軍死了!”


    然後楚軍更加混亂,幾乎在一瞬間潰不成軍。


    庸君扶起了倒在地上莊辛,對方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將頭盔扶正,莊辛強忍著痛苦拔下了插在肩膀上的箭矢。


    箭被拔出,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莊辛用手捂著噴血的肩膀,對庸君吩咐:“快,庸君升起我的旗幟,讓弟兄們知道我沒死,一定要穩住軍隊,絕不能亂!”


    “是!”


    庸君很快命人升起了繡著“莊”字的軍旗,一些看到旗幟的楚軍士兵迅速朝著莊辛靠攏,更多的人還是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秦軍就像猛虎進入羊群一樣,收割著楚軍士兵的生命。


    一些楚軍士兵想要往來時的浮橋上逃亡,然而他們已經忘了,浮橋早斷了。


    衝在前麵的士兵因為來不及刹車,被後麵的士兵推搡著掉下了橋。


    楚軍士兵接二連三的被推下橋,更多的楚軍還在不斷往橋上擠。


    “他娘的!你怎麽不走?”


    “快走啊,秦人殺過來了!”


    “前麵是哪個狗東西在擋路!”


    橋上被堵著的楚軍相互指責謾罵,後方的秦軍則在這個時候追了上來。


    秦軍一追上橋,橋上的楚軍頓時大亂,慌不擇路之下,一些人竟然直接跳進了冰冷的河水裏。


    也有一些人冒死從斷掉的橋中間往對麵跳躍,一些運氣好的跳了過去,一些運氣差的則是掉進了河裏。


    庸君看到這一幕後,馬上對受傷的莊辛說道:“將軍,事急矣,當速撤!”


    莊辛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再和秦軍糾纏,然而這時候楚軍退路已斷,一旦他下令撤退,楚軍會在一瞬間大崩潰,到時全軍都會被秦軍殺死在河灘上。


    所以這時候楚軍已無路可走,隻有奮力一拚。


    想著,莊辛推開左右的兩名親衛,拔出佩劍大喝道:“左右,戰則生,退則亡!有血性的楚國男兒就隨我跟秦人拚了!”


    “拚!”


    “殺!”


    楚軍在莊辛的帶領下竟向秦軍發起反衝,然而這種局部的反擊並不能影響全局。


    大部分楚軍還是正在潰退,許多楚軍被秦軍追到了河岸邊,一些人涉水過河,有些水性不好的在河中央的時候,直接被河水衝走。


    也有一些人是遊到一半被冰冷的河水凍得手腳發麻而失去意識,最後沉入河中。


    莊辛帶領左右拚殺了一會,眼看身邊的人越拚越少,隻得下令:“弟兄們,快跟著我沿河撤退,我們要且戰且走!”


    楚軍殘兵在莊辛的指揮下,沿著河岸往北潰退。


    但蒙武率領秦軍一路窮追不舍,死咬著莊辛不放。


    戰局最激烈的時候,秦軍士卒已經殺到了莊辛麵前,幾乎要將他活捉。


    最後莊辛狼狽的扔掉了頭上的頭盔以及手中的佩劍,在輕裝的情況下才僥幸逃亡。


    是役。


    楚軍大敗,傷亡過半,楚軍庸君、以及十多個將領被俘,主將莊辛下落不明,秦軍斬首六千餘,俘虜三千。


    蒙武命令將所有俘虜都交到後方戰俘營關押以後,率領部隊重新北上曹武邑。


    此時曹武邑。


    蒙驁正率領五千秦軍於此處駐防,養陵君等人則是在蒙驁到達的第二天就殺到了。


    雙方已經在曹武激戰了兩日,雙方均傷亡慘重。


    楚軍已經拿下了蒙驁設置了外圍陣地,並逐步攻入到城內。


    蒙驁則是收縮兵力,主要堅守城中的幾個據點。


    楚軍圍攻城中殘餘的幾個秦軍據點時,蒙武帶著秦軍突然從後方殺到。


    蒙武一到,突入曹武的楚軍頓時腹背受敵。


    然後養陵君慌忙下令全軍撤出曹武,秦軍則從後路窮追不舍。


    養陵君麾下的楚軍已經不眠不休激戰多日,在秦軍的窮追不舍下,楚軍實在是跑不動了。


    無奈,養陵君隻得命全軍登上了一座土山,依托山勢防守。


    秦軍在隨後殺到,將土山團團圍困。


    土山上。


    養陵君負著手在原地走來走去,急道:“莊辛呢?秋君不是讓他從應城出發趕來和我們匯合,為何我軍已經和秦軍激戰多日,他們還不見影子?”


    那陵君恨聲道:“必是那老賊怨恨我們先前對他百般刁難,故意見死不救!”


    養陵君聞言,瞬間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對莊辛破口大罵。


    就在養陵君破口大罵莊辛全家的時候,城下的秦軍突然開始向山上喊話勸降。


    這時候還沒有喇叭,秦軍勸降的時候都是幾十人站成一排,然後用預先演練好的說辭向城上喊。


    蒙驁特意讓人挑選了幾個嗓門雄壯的秦軍,為的就是能讓楚軍士兵聽得清楚。


    秦軍士兵用雅語朝著山上大喊:“山上的楚軍兄弟們,你們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沒有任何生路了!山上沒有水,你們能堅持幾天?還是趕快到山下投降吧,我們將軍保證絕不殺害一個!”


    秦軍士兵喊完以後,山上和山下寂靜了兩秒,然後秦軍士兵正要再喊一遍的時候,隻聽“嗖嗖”幾聲,山上射下來幾隻箭。


    蒙武見此,譏笑道:“父親,楚軍看來是要和我們頑抗到底!”


    蒙驁語氣冰冷的道:“楚軍都這種份上了,還想死扛,哼,真是可笑!”


    說著,蒙驁看著蒙武詢問道:“莊辛的軍隊,你們都殲滅了?”


    “是!”蒙武興奮的說道:“按照父親的交代,我率人狠狠的伏擊了楚軍一把,莊辛帶領的楚軍,基本都被我軍殲滅,隻可惜讓他本人給跑了!”


    蒙驁聽完,沉思道:“你們繳獲楚軍的旗幟可曾帶來?”


    “這?”蒙武撓了撓頭:“我急著趕迴來支援父親,就把繳獲的物資都帶到竟陵去了,未曾攜帶楚軍旗幟!”


    “不過!”蒙武接著又興衝衝的說道:“我麾下的兩個士兵,他們繳獲了莊辛的頭盔,還有他的佩劍!”


    蒙驁瞬間眼前一亮:“哦?東西在哪?”


    蒙武想了想說道:“孩兒以為這些東西沒什麽用,就賞給繳獲的那兩個士兵了!”


    “快讓那兩個士兵過來!”


    “是!”


    不久,馮三與吳石各自帶著繳獲的戰利品來到蒙驁麵前。


    看著手中已經有些卷刃的劍,蒙驁對馮三說道:“這兩樣東西本將要拿去一用!”


    “這……”馮三二人明顯有些不願。


    蒙驁接著安慰道:“你們兩個放心,這兩樣東西本將不會白要,本將會在上報你們戰功的時候,算你們斬獲兩名甲士,你們看如何?”


    按照秦法,斬首兩名甲士能得爵位兩級,田一頃。這可比一把劍和一個頭盔帶來的收益大得多。


    馮三二人連忙單膝下跪,喜道:“小的多謝將軍!”


    “好!”


    打發走了馮三二人之後,蒙驁叫來了蒙武:“兒啊,你可知道父親為何要這兩樣東西嗎?”


    蒙武搖了搖頭。


    蒙驁笑道:“想讓土山上的楚軍投降,就要靠這兩樣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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