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鹹陽。


    這幾天的鹹陽陰雨綿綿,一連下了多日的大雨,昨天上午天氣好不容易晴了一陣,到今天又開始雷聲滾滾。


    秦王政坐在大殿中,查看著從趙國送來的最新情報。


    放下手中的情報。


    秦王政站起身,在大殿中踱步。


    趙高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


    隻見秦王政來到了大殿前,看著屋外的瓢潑大雨,若有所思。


    雷聲滾滾,閃電映照在秦王政的臉盆上,此刻他的表情恰如這天氣一樣陰沉。


    “趙王偃居然就這麽被廢了,田秀可是他的相父啊!”


    秦王政心中有那麽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同時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縈繞在他的心頭。


    田秀這個相父,尚且能狠心廢了他親手扶植起來的趙王偃。


    那麽呂不韋這個仲父,還有雍城宮的那個家夥,這些人能比田秀更靠譜嗎?


    “天家無父子啊!”


    秦王政突然想起了這麽一句話,情不自禁的念叨出來。


    趙高神情微微一變。


    天家無父子?


    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王政迴過身,看向站在身後的趙高。


    “趙高啊!你說田秀到底是國之竊賊,還是國之忠良呢?”


    趙高被這個問題給問懵了。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趙高趕忙伏地,顫聲道:“大王,奴愚鈍,不敢妄議他國之事。”


    秦王政冷笑一聲,“哼,孤隻是想聽你心裏話罷了。”


    趙高額頭冷汗直冒,斟酌著說道:“王上,依奴才看,田秀此舉,看似忠臣之舉,實則包藏禍心,他既已廢王,難保不會取而代之。”


    秦王政聽後,微微點頭,“你倒是有幾分見識。”而後又望向殿外雨幕,緩緩道:“寡人的大秦,絕不容許有此等權臣。呂不韋雖有功於秦,但如今也漸成尾大不掉之勢。”


    趙高眼珠一轉,輕聲道:“大王聖明,大王若要有所動作,奴願效犬馬之勞。”


    秦王政看了他一眼,並未言語。片刻之後,秦王政重新坐迴王座,眼神堅定起來,“傳寡人之令,命啟前來見駕,孤有要事商議。”


    趙高領命而去。大殿之中隻剩下秦王政一人,他握緊拳頭,暗自下定決心,定要將權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論是誰妄圖染指皇權,他都絕不姑息。


    不久以後,啟暴雨前來。


    秦王政正閉著眼睛坐在王座上假寐。


    啟拱手見禮:“大王!”


    秦王政睜開眼睛看著他,微笑道:“愛卿,你來了。”


    啟不知道秦王政今日為何這般客氣。


    “大王,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臣效力呀?”


    秦王政麵色霎時凝重,點頭道:“孤確實需要愛卿幫忙。”


    啟鄭重的拱手:“大王吩咐就是!”


    秦王政想了想,把目光看向身側的趙高,又看了看兩旁侍候的宮女。


    趙高會意。


    “你們這些人都跟咱出去!”


    “唯!”


    宮女們跟著趙高走出殿外,趙高在出去時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大殿中隻剩秦王政君臣二人。


    秦王政開口道:“趙國之事,愛卿聽說了嗎?”


    啟點了點頭。


    邯鄲出現那麽大的變故,天下誰人不知?


    秦王政又接著說:“既然知道,那寡人來問卿,呂不韋與田秀,孰賢?”


    麵對這個問題,啟深思片刻後迴答:“丞相與田秀各有所長。”


    秦王政又問:“那兩人誰更忠心?”


    啟迴答說:“當然是丞相!”


    秦王政望著他,冷冷一笑。


    啟自知說錯了話,慌忙拱手請罪。


    秦王政說道:“讓寡人來看,他們兩個都是一類人。權臣!”


    啟看了看秦王政,沒有接話。


    這話叫他怎麽接?


    難道跟著罵呂不韋是權臣?


    要是給呂不韋知道,秦王政不一定有事,但他肯定會出事!


    秦王政拍案而起:“這天下是寡人的!我大秦不允許出現那麽牛逼的人。”


    啟慌了。


    趙國的事情,肯定是刺激到大王了。


    大王這是想提前跟呂不韋攤牌了!


    “大王,現在還不是跟丞相翻臉的時候。丞相門生故吏及整個大秦,朝中有一半官員都是丞相所提拔的,此時與丞相翻臉,時機不至啊!”啟伏在地上對著秦王政竭力勸說。


    秦王政憤怒的在王座前走來走去。


    “田秀都把趙王廢了,寡人難道還要坐以待斃嗎?”


    啟忙抬起頭說:“大王!如今您還沒有親政,實在不宜與丞相翻臉。倘若您此時與丞相翻臉,不僅師出無名,還會惹得天下人恥笑。


    丞相乃是先王指定的輔政大臣,執政以來並無過失之處,您貿然對丞相下手,隻怕人心難扶。


    臣懇請大王暫時忍耐兩年,等到您親政之日,丞相自然要歸還大權。


    若那個時候丞相還不想將權力歸還,大王在對丞相出手也是師出有名。”


    “忍耐忍耐!”


    秦王政聽了這話以後更上火了。


    他停下腳步怒視著啟。


    “寡人還要忍到什麽時候?孤再忍下去,呂不韋恐怕要篡位了。”


    啟忙道:“大王,請聽臣一言!”


    秦王政瞪著他:“你說!”


    啟拱手說道:“大王,咱們大秦跟趙國的國情不同。我們是以法治國,丞相無緣無故的是無法廢除您的。


    如果丞相真的想廢了大王,先不說贏氏公族不會答應,就是王翦、蒙驁這些老將也不會答應。


    而且,丞相也不是一家獨大,起碼還有人掣肘。”


    秦王政秒懂啟的意思。


    這個掣肘之人,就是嫪毐那家夥。


    兩人明爭暗鬥勢成水火,無論誰想踢開對方上位,另一人必然都不會讓他得逞。


    想到此處,秦王政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啟趁熱打鐵說道:“大王,貿然動手,我們隻有五成勝算。何況就算扳倒了呂不韋,還要對付長信侯。臣看,我們幹脆繼續隱忍,等待時機讓丞相和嫪毐自己打起來。”


    秦王政點點頭:“也隻好這麽做了!”


    ……


    雍城宮。


    嫪毐已經在河西招募了數千死士。


    而且得益於田秀的幫助,這些人甲胄齊全。


    甚至在雙方交易裝備的時候,田秀貼心的給嫪毐送了一批“教官”。


    在這些人的幫助下,嫪毐的死士戰力呈幾何增長。


    加上嫪毐在雍城宮的人馬。


    他手上差不多已經掌握了上萬軍隊。


    這讓嫪毐空前膨脹。


    “聽說最近田秀廢了趙王偃,他田秀能隨意的廢立趙王,難道我就不行?”嫪毐自信滿滿,想要效仿田秀。


    門客劉三勸道:“主君,您和田秀不一樣,田秀是趙王的相父,手握廢立大權,而您……”


    嫪毐不滿的瞪了劉三一眼,劉三低著頭,不敢再說了。


    “哼!”嫪毐捋著胡須說:“我這就去找太後,讓太後封我為假父,如此,我也是大王的爹了。到時候我就先收拾了呂不韋,再廢了嬴政那小子!!”


    劉三聽了這話,以後心裏有點沒底:“太後能同意嗎?”


    嫪毐自信的說:“她敢拒絕我!”


    趙國,邯鄲。


    任何人在剛剛當天下之主時,都會想著建立一番霸業。


    趙王芳也不例外。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更何況趙王芳還是一國之君。


    剛剛繼位的趙王芳準備要一展拳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個有為之君。


    然而,尷尬的事發生了。


    趙王芳發現,自己這個大王好像就是傀儡。


    他繼位已經三天了,外麵連一份公文都沒有送來讓他批閱。


    而且上朝的時候,所有大臣也都是找田秀匯報工作。


    他基本上就是個擺設,隻能坐在上麵聽聽熱鬧。


    這讓趙王芳非常不滿。


    下了朝以後。


    趙王芳在宮人的簇擁下迴到後宮。


    親信嚴泓也跟在身後。


    “氣死寡人了,那田秀實在欺人太甚。”


    趙王芳毫不避諱的發泄著自己對田秀的不滿。


    嚴泓看著四周的這些宮人,上前對趙王芳輕聲說道:


    “大王,慎言啊!”


    趙王芳看了一眼左右,毫不在意的說:


    “寡人趙王!一國之君,難道還需要看人臉色說話?”


    嚴泓無語了。


    大王這麽看不清楚形勢嗎?


    趙王芳帶著嚴泓來到他的寢宮。


    兩個人落座了以後。


    宮女們端了兩杯茶上來放下。


    嚴泓並沒去喝茶,就那樣端坐在墊子上。


    趙王芳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悅道:“混賬東西,這是什麽茶?”


    一旁上茶的宮女說道:“這是上好的毛尖。”


    趙王芳將茶杯拍在桌上,怒喝道:“以後寡人隻喝西湖龍井,聽到沒有?”


    宮女忙不迭的應唯。


    然後,趙王芳不滿的讓宮女下去。


    “嚴君!”趙王芳看向跪坐在身側的嚴泓,說道:“現在朝中多半都是田秀的黨羽,不知您可有辦法幫寡人奪迴大權?”


    嚴泓搖搖頭。


    趙王芳急了,剛要說話,嚴泓打斷趙王偃,說道:“大王,您剛剛繼位根基尚淺。丞相經營多年,其在朝政的勢力絕非您可比。如今您隻有蟄伏待機,暗中發展那些忠於趙氏的大臣,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徐徐圖之!”趙王芳生氣的說道:“也是寡人向你問策,你就隻會說徐徐圖之。那田秀才40歲正值壯年,難道你想讓寡人跟他拚壽命,熬死他嗎?”


    嚴泓想了想說道:“也不是不可!”


    趙王芳氣得一拍桌子:“你給寡人下去!”


    嚴泓站起身對趙王芳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他下去了之後,宮中隻剩趙王芳一人。


    趙王芳很氣悶,怎麽自己身邊連一個永遠的忠臣都沒有?


    以前他看過一部話本,裏麵有個叫曹芳的,那小子也被權臣挾持,人家身邊好歹還有幾個忠臣可用,而且他的皇後也樂意幫忙。


    等等,趙王芳突然靈機一動。


    寡人好像也有王後啊!


    “來人!”趙王芳急切的對左右吩咐:“速速去請王後過來!”


    趙王芳的王後叫崔氏。


    崔氏的家族並不太顯赫,她的父親隻是一個中大夫。


    兩人能成親,僅僅是因為崔父是趙王芳的表舅。


    趙王芳也是自幼喪母,他能平安長大也是多虧了舅父的關照。


    為了報恩,趙王芳這才娶了自己的表妹,也就是崔氏。


    崔氏這人長得不算好看,中人之姿,但心機卻很深。


    她進府後,表麵上不約束趙芳的私生活,暗地裏一直牢牢的看著趙芳。


    不管趙王芳怎麽寵幸其他女人,崔氏都不會讓那些女人生孩子,如果哪個女人懷孕了也會被崔氏下手除掉,這一切趙王芳並不知情。在他眼中,自家夫人還是相當賢惠的。


    最起碼崔氏從不幹涉他寵幸其他女人不是。


    崔氏穿著華麗的服飾,從外麵進來。


    看到崔氏,趙王芳忙讓其坐下。


    “大王,您找妾身?”


    “對!”趙王芳示意左右的宮女都下去。


    所有宮女都下去了以後,趙王芳這才說道:


    “王後,寡人雖然當了大王,但朝廷上的事情,寡人說了並不算。”


    “寡人不想當一個傀儡,可寡人勢單力薄無法和田秀抗衡。”


    崔氏秒懂趙王芳的意思。


    大王這是向她求助!


    崔氏的眼珠轉個不停。


    她的父親隻是一個區區中大夫,家族也並不顯赫。


    若是能借這個機會提拔一下自己的父親,她的家族也能趁機在趙國崛起。


    自家母家的勢力強大,她這個王後當的也有底氣。


    “大王!”崔氏殷切的給趙王芳出起了主意:“田秀勢大,大王想抗衡他當務之急,是要提拔幾個親信。”


    趙王芳點頭。


    嚴泓也是這樣教他的。


    “可是寡人該提拔誰呢?”趙王芳為難的說。


    他剛當了三天的大王,還不知道誰是忠於他的,自然不知道該提拔誰。


    崔氏說道:“大王提拔外人,倒不如提拔妾的家人,妾的父親是大王丈父,而且是您的親娘舅,大王若是能提拔他,他一定會幫助您。”


    趙王芳點了點頭,覺得崔氏說的有道理。


    崔氏又接著循循善誘:“大王不妨先提拔妾身的父親為上大夫,然後讓他到地方去擔任郡守,這樣您就有了外援。


    接下來打磨再提拔妾身的幾個兄弟,讓他們在朝中為官。


    如此裏應外合,大王還怕什麽田秀?”


    “哎呀!”趙王芳抓著崔氏的手說:“王後,你實在太聰明了!”


    崔氏看著趙王芳,滿臉堆笑。


    轉眼,趙王芳就下達了詔書,要將崔氏的父親崔玄晉為上大夫。


    李斯拿著趙王的政令找到了田秀。


    李斯是這樣對田秀說的:“丞相,崔玄從來沒有為國家立下過寸功,大王突然將他晉升為上大夫,這明擺著是大王想要借助崔王後母家的勢力來對抗您。”


    田秀自然也看穿了趙王芳的心思。聽完李斯的話,他沉思了片刻以後,說:


    “沒關係,大王要提拔一下王後的父親合情合理。批準就是了。”


    李斯很驚訝。


    丞相明知道大王提拔崔玄是為了對付他,居然還批準?


    田秀沒有過多解釋,隻是擺擺手讓李斯照做。


    李斯不知道田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領命而去。


    屋子外麵,兩雙眼睛正在偷窺。


    “弟啊,你說阿父到底想幹什麽?”


    田繼業想了半天,也琢磨不透父親此舉究竟蘊藏何種深意。


    田承業靠在窗戶邊,雙手插在袖子裏,一雙小眼睛裏閃爍著精光,仿佛早就已經看透一切。


    “我想,這就是父親常說的放長線釣大魚吧。”


    田承業說了這麽一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國帝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子於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子於役並收藏戰國帝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