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在大梁待了幾日後,就準備帶著大金繼續往邯鄲進發。


    誰知就在當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田秀。


    來人是蘇代!


    這老頭子居然從齊國跑到魏國了。


    “蘇公!您怎麽來了?快請進。”見到是蘇代,田秀不敢怠慢馬上把對方讓進屋。


    當初兩人一起出使齊國,蘇代舍命幫了田秀一把。


    兩人也算莫逆之交!


    蘇代也不廢話,直接說明來意:“武安君,跟我去趟齊國,有人要見你!”


    “誰?”


    蘇代道:“武安君何必明知故問呢?”


    田秀默然。


    他在齊國朋友並不多,跟他關係最好的就是君王後。


    君王後聽說已經病入膏肓了,想必她是想在臨終前見自己一麵。


    老實說,君王後幫了田秀不少。


    從他出使齊國借糧,到後麵跟他聯手做生意,君王後在不斷的幫助著田秀


    這麽多年了,田秀在齊國的買賣一直順風順水,就連跑來敲竹杠的官員都沒見過。


    誰在背後默默的庇護著田秀,隻能是君王後了。


    聯手做生意這事情雖說互惠互利,但沒有君王後幫忙,田秀在齊國的生意絕不可能那麽好。


    人得懂得感恩。


    所以就衝這份情,田秀於情於理也得到齊國去跟君王後見一麵。


    “怎麽了,武安君你不願意去嗎?”蘇代隱隱的有點失落。


    田秀道:“我還要帶大軍迴國,不過我可以把軍隊交給李牧,請他先帶著部隊迴去,我隨蘇公走一遭!”


    蘇代一聽大喜。


    這一次來,他可是在太後麵前打了包票的。


    如果沒把田秀請去。


    蘇代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君王後了。


    第二天早上,田秀叫來李牧,把自己的兵符交給了對方,叮囑了一些自己走後的事宜後,田秀帶著展和小徒弟尉繚跟隨蘇代往齊國而去。


    眾人風塵仆仆,一直趕了十來天的路,終於是在八月底的時候趕到了臨淄。


    田秀一行人進入臨淄城後,徑直前往王宮。在王宮門口,他們遇到了一位侍者,侍者帶領他們穿過宮廷走廊,最終來到了君王後的寢宮。


    寢宮內彌漫著濃厚的藥味,君王後躺在床上,麵容憔悴。田秀靜靜地走到床邊,看著曾經風華絕代的君王後如今這般模樣,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酸楚。


    他走上前躬身行禮:“臣拜見太後!”


    君王後扭過身子,看了眼身旁的田秀,笑道:“你來了!”


    田秀點了點頭。


    君王後對左右吩咐:“爾等都退下,五十步內不許任何人接近。”


    “唯!”


    房中的侍從都退到了外麵,寢宮中獨留君王後和田秀。


    “秀兒!”君王後虛弱的叫了一聲。


    “臣在!”田秀跪到了君王後病榻旁。


    君王後伸出手在田秀臉上撫摸了一下,笑道:“你這孩子,還是和你小時候一樣。”


    田秀也不裝糊塗:“太後,您是有什麽話想囑托臣吧?”


    “咳咳!”君王後幹咳兩聲,隨後底氣微弱的說出話來:“你的身世,你父親都告訴你了對吧?”


    田秀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這一點。


    “都平君是怎麽跟你說的?”君王後吃力的問道。


    田秀把那日田單告訴他的話複述了一遍,還取出了藏在懷中的那枚金印。


    君王後看到那枚印,又開始劇烈的咳嗽。


    田秀急忙站起身,想要叫人。


    君王後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迴來!”


    田秀又跪迴到原位。


    君王後淒笑一聲,道:“都平君騙了你!”


    一句話,田秀臉上已經是充滿震驚。


    父親欺騙了自己?


    這信息量太大了,讓田秀腦袋有點嗡嗡的。


    莫非自己並不是太子榮的兒子?


    “秀兒,有些話,我必須得告訴你。”君王後說到這裏的時候,唿唿直喘,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繼續開口:“其實當年把你趕走的不是先王,是我!”


    “什麽?”田秀又一次震驚。


    君王後看著田秀,說道:“你父親前麵說的事情,都是真的,隻有後半部分不是那樣。當初你父親帶著你到莒城拜見襄王,襄王一見你就想起了太子榮。”


    “其實先王和你父親的關係很好,當時先王看到你以後,心中愧疚不已,便想在他死後把王位傳給你,也算對得起他那死去的兄長。”


    “襄王把你交給了我撫養,當時我還沒有生建兒,襄王對我言明了你的身世,他告訴我,想讓你做將來的齊國太子。”


    “我當時因為無子,便也沒有反對,而是細心的哺育你。直到一年後我懷孕了生下了建兒。”


    君王後說到此處,田秀已經能猜到後麵發生的事情了。


    哪有母親不愛自己兒子的?


    君王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自然就有了私心。


    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繼承齊國的王位。


    於是,田秀順理成章的被君王後給送走了。


    事情也確實像田秀所猜測的,君王後有了兒子以後,就越發的討厭田秀。


    君王後每日到襄王身邊哭鬧,襄王不勝其煩,又擔心君王後會對田秀下手。


    無奈,襄王隻能把田秀帶出宮。


    君王後說到此處的時候,語氣中盡顯愧疚:“襄王當時告訴我,已經把你喂了狼,你可知道襄王為什麽要那麽說嗎?”


    “是為了保護秀吧!”田秀苦澀的說道。


    他一直很敬愛君王後,幾乎將對方當做母親。


    但沒想到事實竟然這麽殘忍,自己長久以來敬愛的人,在他小時候居然想殺了他。


    反倒是他以前一直怨恨的襄王出手保護了他。


    君王後繼續說道:“當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心中大鬆了一口氣。但隨著歲月的流逝,我的心也變得越來越不安。我總覺得對不起你這孩子,一直想要彌補你。”


    田秀苦笑的搖了搖頭:“所以後來你再見到我的第一眼,才會那樣激動,對嗎?”


    “是的!我當時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發現你長得很像襄王,當時我便懷疑,襄王當初沒有殺你。後來我讓人去查了你的身世,發現都平君一生都沒有娶過妻。”


    田秀聽到此處的時候,震驚不已。


    田單一生都沒有娶妻?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娶個別國公主,也絕非難事。


    但對方居然孤單了一輩子。


    唯一的解釋,田單是在保護自己。


    大概他也害怕自己娶了妻,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也會那樣對待田秀。


    君王後緊緊的握住了田秀的手,眼神中滿是慈愛:“秀兒,是我當年對不起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看在先王的份上,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太後但說無妨!”


    “今後不要找我的兩個兒子報仇!”


    君王後話音一落。


    田秀恍然大悟。


    君王後這些年心中固然有悔恨,但他對自己更多的大概是恐懼。


    自己已經是趙國丞相,手握趙國軍政大權。


    君王後大概也擔心,有朝一日自己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後,會起兵報仇。


    齊王建兄弟,絕非自己對手。


    所以君王後想在臨死前和自己和解。


    田秀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不會去找齊王建報仇!太後放心。”


    君王後聽完,頓時流下了眼淚:“好好好,好孩子,你不愧像你的父親一樣,宅心仁厚。”


    “太後認識我的父親?”田秀好奇的問道。


    君王後笑道:“我父親是齊國的太史,小時候我經常跟著他出入宮廷,我曾遠遠的見過你父親,他是個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當年我會喜歡上襄王,也是因為他像你的父親。”


    田秀沉默了。


    君王後年輕的時候原來也是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的迷妹。


    “秀兒!”君王後抬起一隻幹癟枯萎的手,指了指遠處。


    田秀順著目光看去,她手指的地方有個櫃子。


    站起身,田秀走向那個櫃子拉開櫃門,裏麵裝著一個精美的禮盒。


    田秀捧著盒子來到君王後身邊。


    君王後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打開。


    田秀拆開盒子以後,就見裏麵裝著一張地契。


    “這是?”田秀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不敢確定。


    君王後道:“這是你父親都平君在齊國的祖宅,當年你娶趙國長公主,需要彩金,都平君無錢,隻能變賣了在齊國的祖宅,而買下這座宅子的人就是我。”


    田秀深吸一口氣,對君王後揖拜:“秀謝太後嗬護之恩。”


    君王後聞言笑了一笑,又伸手指了指那個櫃子:“裏麵還有一個東西,你去拿出來。”


    田秀再次來到那個櫃子尋找,在櫃子角落裏麵放著一把短劍。


    這把短劍的劍鞘是用犀牛皮做的,將劍拔出來以後,劍身還散發著寒光。


    田秀一下猜到了這劍的來曆。


    想必這把短劍就是當初齊襄王賞賜給田單的。


    自己大婚的時候,田單為了湊彩金,不光賣了祖宅,還把襄王賜的佩劍也給賣了。


    這把劍出現在了君王後這裏。


    也就是說自己從齊國離開後,君王後就一直在暗中保護自己。


    田秀捧著劍來到君王後身前,鄭重的行了一禮:“太後,不管您以前對我做過什麽,我都不怨恨您。其實長久以來,在我的心中,您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感謝您今天能對我說出事情的真相,母親!”


    君王後笑了,笑得相當慈祥。


    不久後,田秀離去了。


    齊王建也在田秀離去後來到君王後的寢宮拜見君王後。


    君王後已經沒了先前的病態,反而看起來神采奕奕。


    齊王建上去握住君王後的手:“母親,您的病好了。”


    君王後笑了笑沒說話。


    “建兒!阿母問你一個問題!”


    齊王建乖巧的說道:“阿母請問。”


    “娘死後,你能不能保住齊國的基業?”


    君王後問完,齊王建先是一怔。


    然後連忙搖頭:“阿母,你不會死的,你別亂說!”


    君王後看著她,語氣嚴厲:“告訴阿母!”


    齊王建本想張嘴說能,但最後終究沒把那句話說出來。


    君王後有些失望。


    齊王建太懦弱了!


    自己死後,隻怕這齊國就要亡在他手裏。


    “建兒,你可知道今後這朝上有誰可用?”


    君王後還對齊王建抱有最後的幻想。


    齊王建卻說道:“兒子不知!母親知道嗎?”


    君王後徹底絕望了,但這畢竟是自己肚子裏生出來的。


    她也隻能說道:“你去取紙筆來,母親把將來能用的大臣名字寫下來,你照著任用就好。”


    齊王建大喜,慌忙去取紙筆。


    紙筆取來後,君王後用毛筆沾了些墨水,剛想下筆,手忽然又在空中停頓。


    就算自己寫下了能用之人,齊王建真的會聽嗎?


    就算他真的聽了,這些人又能保齊國多久呢?


    打鐵還需自身硬,齊王建不強,自己就是把伊尹、管仲留給他,隻怕也不濟於事。


    想到此處以後,君王後長歎一口氣。


    齊王建不明所以在旁邊問道:“阿母,怎麽了?您怎麽不寫呢?”


    君王後卻說:


    “阿母糊塗了,忘了誰能用了。”


    說完,君王後對齊王建說道:“大王,你先退到五步之外。”


    齊王建很疑惑,不明白母親這是要幹什麽,但還是聽話的退到了五步外。


    君王後提起筆,洋洋灑灑的在紙上寫滿了字。


    齊王建見此大喜。


    君王後卻將那張紙裝進了信封裏,囑咐道:“大王,這封信你要留到齊國萬急的時候再拆看!切記,這封信不能提前打開不然就沒用了。”


    齊王建最聽君王後的話。


    聽到母親這麽囑咐,他也是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你去將假兒叫來!阿母要見見他!”


    齊王建聽罷,馬上站起身去叫公子假。


    等齊王建和公子假匆匆趕迴來的時候。


    君王後卻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阿母?”公子假叫了一聲見沒反應,就壯著膽子上去推了推君王後。


    見還是沒反應,公子假慌了。


    齊王建也慌了。


    齊王建顫抖地把手放到母親的鼻息上探了探。


    公子假急忙問道:“阿兄,阿母怎麽了?”


    齊王建悲痛的說道:“假弟!阿母崩了!”


    “阿母!”


    齊王建兄弟跪在君王後的屍體旁大哭,沒過一會兒,整個大殿上都充滿哭聲。


    君王後駕崩的消息很快傳遍六國。


    各國聽說君王後駕崩,都派了使者來吊唁。


    田秀本想待在齊國為君王後守靈。


    然而這個時候邯鄲一封信送了過來讓田秀不得不改變了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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