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君聽完了田秀的處境以後,眉頭緊蹙,良久也沒有說話。


    田秀見此有點失望,本指望這位第一才女給自己出點主意,現在看來,是自己高估了這位第一才女。


    就在房間中的氣氛沉寂之時,毛遂敲響了外麵的房門。


    “進!”


    毛遂從外麵進來,看到上官文君他微微一怔,然後跪坐到田秀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田秀笑了笑:“文君小姐是自己人,先生有話可直說。”


    毛遂這才說道:“主君,大王剛剛下了詔令,以長安君趙然為禁軍都督統帥禁衛軍。”


    “什麽?趙然?”


    聽到這個消息時,田秀有些驚愕。上官文君卻是笑了一笑。


    雖然她的表現很快恢複如常,卻還是被田秀敏銳的捕捉到了。


    田秀看著她問:“上官小姐何故發笑?”


    上官文君坐直了身體,說道:“原本小女子對武安君如今的局麵,頗感頭痛,苦無破局良策。但現在不同,小女子已有良策可供武安君渡此危難。”


    田秀道:“請上官小姐示下!”


    “敢問武安君以為長安君趙然此人如何?”上官文君問出了一個看似不搭邊的問題。


    田秀怔了一怔,還是說道:“此人不過一個紈絝子弟,不堪大任。”


    “這就是了!”上官文君說道:“趙王如果用了廉頗或者是龐煖為將,那麽武安君確實該擔心,因為這二人有統兵之才。恐怕不稍多久,禁衛軍就會為其所用。”


    “但長安君則不然,此人小女子在楚國時就聽過,他並沒有任何才能,更沒有治軍的本事。禁衛軍交到這樣的人手上,必定軍心難服。”


    “而武安君您,掌管禁衛軍多年,軍中之親信想必不少。縱然現在已經失去了李牧將軍他們的幫助,可中層的軍官還是對您有感情的。隻要您對這些人稍加籠絡,他們都會忠於您。”


    “這樣一來,禁衛軍始終還是掌握在您的手上。您還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呢?”


    其實田秀一開始就想到了通過去掌控中層軍官來控製禁衛軍,隻不過他擔心趙王會換一個很有本事的人去,這樣對方勢必要提拔自己的親信,他想通過中層軍官來掌控禁衛軍的計劃就徹底失敗了。


    但趙王居然把長安君換了上去,田秀就已經意識到有機可乘,而上官文君這一番話,更是點醒了田秀。


    既然趙然無法控製禁衛軍,而自己能夠暗箱操作,牢牢的將禁衛軍掌握在手上,此刻自己又成為了丞相,可以名正言順的調動趙國的資源,若是自己用手上的資源去滋養禁衛軍,那麽……


    田秀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但隨即又冷靜下來:“雖是如此,但若想成事,還需從長計議。我當務之急是要與禁軍中的舊部取得聯係,確保他們的忠誠。此外,還需留意趙然那邊的動靜,以免他生亂。”


    上官文君微笑道:“武安君所言極是。此事需謹慎行事,切不可操之過急。小女子願助武安君一臂之力。”


    田秀拱手道:“多謝上官小姐。有你相助,如虎添翼。隻是眼下我行動受限,還需勞煩上官小姐代我聯絡一些可靠之人。”


    上官文君欣然應允:“放心交給我吧。武安君隻管安心養病,待時機成熟,再圖大事。”


    數日後,在上官文君的協助下,田秀與禁軍中的數位得力將領秘密會麵。眾人皆表示願意效忠於他,等待他的指示。田秀心中略定,開始謀劃下一步的行動。


    與此同時,趙王將李牧、錢緊、沈鴿、高山等被罷免的將領,全部打散分到了離石要塞以及北地駐防。


    田秀知道,趙王此舉無非是擔心自己聯絡他們,圖謀不軌。畢竟這些人在禁衛軍中,有著很強的影響力。


    但趙王不會想到,田秀並沒有打算要通過他們來控製禁衛軍,他已經通過控製中層軍官的方式,牢牢的將禁衛軍掌握在了自己手上。


    趙然也的確沒有讓田秀失望,他自從就任禁軍都督以後,沒到軍營去過一次,軍中的事務全都被他甩給了趙王為他安排了幾個福。


    而他本人則是每天在府上花天酒地,趙然的舉動,引起了禁衛軍上下的一致憤慨。


    原本禁衛軍中一些持中立態度的軍官,也開始暗中聯絡田秀,趙然根本不會知道,自己這個禁軍都督,有名無實。


    田秀在就任左丞相以後,也沒有閑著,他立刻開始了改革事宜。


    在他成為丞相的第一天,田秀就在自己的相府接見了超過一百名邯鄲官員,當麵考核他們的能力。


    能對他的問題對答如流者重用,能答上來一半者或迴答不流暢的,留任觀察。而那些基本上迴答不上他問題的,甚至一言不發,則直接被免職。


    這些被免職的官員,集體到王宮去找趙王告狀,不過要求對趙國進行改革的人是趙王自己,趙王當然不便幹涉,隻是對這些人好於安撫了一番後,就將他們打發迴家。


    田秀的雷厲風行,讓整個邯鄲官場為之一震。一時間,人人自危,紛紛開始努力工作。而田秀則趁機推行了一係列的改革措施,使得趙國的政治局麵煥然一新。


    不過田秀清楚的知道,就憑自己做的這些,想徹底改變趙國,還遠遠不夠。


    接下來,田秀又向趙王上書,要求趙國各地縣大夫、司馬向中央舉薦有才之士。


    當地方將一摞被舉薦的名單報上來以後,田秀親自出了三道考題,對這些士子進行筆試。


    而後根據筆試的成績,進行量才錄用。


    以往趙國官員的選拔方式,大多是通過官吏們之間的互相推薦,這種方式就導致趙國官場遍布裙帶關係,普通人很難有出頭之地。


    田秀這種選拔官員的方式,類似於後世的科舉製度,給了普通人翻身的機會,而這些通過推舉、考試上來的官吏,也的確擁有著過人的才華。


    當然了,這種選拔官員的方式,觸動了許多權貴的利益。


    各地的大夫、司馬以及封君、權貴,紛紛給趙王上書,要求停止這種違背禮法的官員選舉方式。


    趙王麵對一堆雪花般的彈劾書,也感到有點壓力山大。


    為了能安撫各地的權貴,趙王隻能在王宮召開了一場針對變法的議論。


    這次變法的議題自然就是,田秀的查考製度,究竟適不適合在趙國廣泛推廣。


    辯論的這一天,王宮之中人山人海。


    權貴們為了能讓自己獲勝,高薪聘請了不少縱橫家的弟子,試圖用這些能言善辯的縱橫家來說服趙王。


    趙王高居在主座上,觀看這兩方人的辯論。


    首先發表觀點的,是反對查考製度的那些權貴。


    第一個站出來發言的是個留著白胡子的老頭,這老頭子估計至少有七八十了,看起來已經是老態龍鍾,就連站都有些站不穩。


    可即便是如此,這老頭子還是站了起來,對著田秀發難。


    “丞相,您在我趙國推行的這種查考製度,固然能夠改善我趙國官場的風氣,可是在禮法上,這是不合乎規矩的。從周天子時代開始,就沒有一個國家在選拔官員時采取過這樣的方式,您難道不認為您的改革有些過於離經叛道了嗎?”


    這老頭說完了以後,立刻引起在場一眾人的附和,場上的掌聲攢動。


    田秀在眾人的注視下,不緊不慢的反駁道:“自古以來的改革,沒有一項是不離經叛道。就拿魏國的李悝,楚國的吳起,越國的範蠡。甚至秦國的商鞅。他們的改革,有哪項是能被禮法所接受的?可他們的改革使得他們的國家實實在在的強盛,拿秦國來說,正是因為商鞅之法,秦國才能夠強大。我們趙國現在之所以如此墮落,就是因為官場之上的一眾官員屍位素餐,跟著些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搞好政治呢?”


    這一番有理有據的反駁,引得場上的眾人又是一陣騷動。


    有人讚成,也有人反對,不過大部分人都是在看熱鬧。


    “丞相!您的話在下,實在不敢苟同。”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這次站起來的是個中年人,這中年人長得極為粗壯,頭戴鬥笠,遮住了大半邊臉,看樣子有點像是墨家,不過他說話的語氣看起來又不像什麽墨家。


    “請問在下的話,先生哪裏不敢苟同呢?”田秀看著這位酷似墨家弟子的男人問道。


    這男人掀起了鬥笠,目光如炬,他先環視了一場在場的眾人,然後才說道:


    “您剛才提到了商鞅,吳起他們的改革,可是他們的改革,都搞得天怒人怨,就拿秦國來說,因為商鞅的改革,至今還有不少人在唾罵秦國,您是想讓我國也像秦國那樣遭人唾棄嗎?”


    這次不能田秀反駁,坐在他身旁的上官文君就說話了:“這位先生,我以為您有什麽高見,可是聽了您的話之後,小女子以為,您連我這個婦人都不如!”


    這中年男人一聽這話,馬上就怒了,但一看到上官文君的長相,他的火氣瞬間就消了一半,耐著性子問道:“不知小姐是?”


    “小女子上官文君!”


    “上官小姐?”


    “是天下第一才女上官小姐!”


    “沒想到上官小姐居然也在丞相身邊。”


    在場的眾人一聽到上官文君的名號,立刻展開了議論。


    那中年男子也是有些驚愕,他沒想到居然連天下第一才女都站到了田秀那邊。


    “上官小姐!”雖然知道對方是天下第一才女,中年男人還是硬著頭皮問道:“您方才說在下是婦人之見,不知上官小姐以為在下何處說錯了呢?”


    上官文君笑道:“世人皆知,商鞅所行乃是酷吏之法,商鞅之所以遭人唾棄,並非是因為他更改禮法,而是他以愚民之策,鞭策秦國百姓,以嚴苛的法律來約束秦人,這才是他還有秦國遭人唾棄的原因。武安君之法,乃也是通過一種公平公正的方式選拔官員,請問這裏有什麽值得唾棄的地方嗎?您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難道還不是婦人之見嗎?”


    “這……”中年男人啞口無言,隻好灰溜溜的坐迴到了位置上。


    “上官小姐,自從周朝以來,各國之間還從未像這樣選拔過官員,武安君如此離經叛道,就不怕讓我們趙國背上罵名嗎?”


    這次發展的是一個青年男子,這青年男子又把禮法拿了出來,想通過周禮來壓製田秀。


    上官文君剛想要反駁,田秀就攔下了他,接著示意她坐下。


    然後田秀站了起來,看著那個青年男子說道:“正是因為周朝不懂得變通,一味地遵循周禮,所以他滅亡了。時代是在不斷進步的,隻有能順應潮流的人才能夠生存,而那些逆潮流而行的人,必將遭受時代的拋棄。”


    說完,田秀還補了一句:“大人,時代變了!”


    青年男子也被說的無話可說,垂頭喪氣的坐迴到了位子上。


    他剛坐迴去以後,就聽到有個人說:“丞相,您說了這麽多,大都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


    “誰說我強詞奪理了?”田秀看著人群問了一遍。


    人群之中,無人應答。


    田秀又問了一句:“剛才是哪位大人以為本相強詞奪理?”


    人群裏還是沒有人應答。


    田秀忍不住嘲諷道:“既然認為我強詞奪理,就應該站出來與我堂堂正正的辯論,而不是在背後陰陽怪氣,閣下隻敢在背後嚼舌根子,想必也廢什麽光明磊落之人,本相不屑與之計較。”


    人群裏陰陽怪氣的那個人,已經被羞得無地自容了,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大王!”田秀又把目光看向了趙王:“看來袞袞諸公,並無一人能有理有據的反駁微臣,既然微臣贏下了這場辯論,那麽臣希望大王,允許臣在全國推行這樣的政令,讓查考製度,深入人心。”


    趙王點了點頭,道:“就按照您說的辦!”


    辯論結束了以後,田秀在離散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的老爹田單。


    田單衝著他,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


    田秀不明所以,慌忙跟了上去。


    父子二人進行了一場簡短的對話,這場對話的內容無人知曉,但對話結束以後,田秀的表情,顯然並不是那麽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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