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內百花巷是遠近為名的花街。


    花街之上有百花旦,每一位都獨有風姿,韻味十足。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街上有舞龍舞獅,社火雜耍,還有從遠方來的貨郎,帶來這滁州城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而百花街上的名伶們扮成了百花仙子,齊齊出動,在滁州城內玉河之上設了精致的畫舫舞台,扮做百花仙子表演歌舞。


    街上人滿為患,都擁向了玉河方向,想看看今年的百花仙子表演又是怎樣的風姿綺麗。


    “哇哇,那是海棠姑娘嗎?”


    “是啊是啊,那個、看到了嗎,那個是玉蘭姑娘啊!”


    “還有淩霄姑娘……完了,真的好美,我今晚肯定要睡不著了——哎呀!”


    那癡迷的聲音陡然變成了淒慘的尖叫,眾人連忙迴頭。


    就見一個潑辣十足的年輕女子扭住一個身穿粗布衣的男人耳朵破口大罵:“不過是個賣唱的,你為她睡不著?”


    “你老娘都病了半年起不來身,你兒子千字文都背的磕磕巴巴,你媳婦我每天為了這個家忙東忙西操勞不停,也沒見你睡不著!”


    “你倒是有臉來看這些搔首弄姿的還要睡不著覺,你要不要量?給老娘迴家!”


    “你這個臭婆娘!”男人見大家都意味深長地看過來,有的還不客氣地嘲笑起來,頓時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老子不迴去,老子就不——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話沒說完,那潑辣女子用力又是一扭。


    眾人不約而同“嘶”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耳朵也火辣辣的疼。


    “你是誰老子?迴不迴?”


    “迴迴迴……嗚嗚嗚……娘子手下留情啊,我錯了我錯了……”


    夫妻二人在女子的高聲咒罵和男子的哎哎求饒之中很快離開了人群。


    看熱鬧的人們哈哈大笑。


    有的人還打趣道:“家有悍妻啊。”


    這樣的場景,不誇張的說,在百花街每日都會發生,大家見怪不怪,當個笑話看了便罷,視線又全部落到了玉河畫舫之上。


    已經有好幾名花旦登台表演了。


    今年不管是服裝還是舞蹈,都較往年要亮眼的多。


    那些姑娘的腰真是細到離譜。


    這舞衣也並非是乾國的風格……應當是從西域傳來的?輕紗漫舞,雲鬢酥腰,真是讓岸邊的男人們看的心潮澎湃。


    “咦,都已經這個時辰了,怎麽牡丹姑娘還沒出來?”


    “是啊,往年都是其他花旦熱熱場子,那牡丹姑娘便要出來的,怎麽今年……”


    牡丹為花中之王,滁州城百花巷的牡丹姑娘自然也是百花旦的頭名。


    每一年她表演的時候,不知迷倒多少王孫公子。


    來這玉河邊上看表演的人,有一半都是為了親眼目睹牡丹姑娘的仙姿。


    這節目都開始大半個時辰了還不見人,莫非今年牡丹姑娘不出來表演了?


    玉河中心泊著一艘畫舫,兩隻精致漂亮的八角紅燈籠搖搖晃晃,畫舫外形看起來樸素簡單,說是個稍微大一點的漁船也不為過。


    而那畫舫之內,卻別有洞天。


    雖說艙房稍微有些小,卻不妨礙它的精致。


    艙房四方四正,用珠簾分內外兩間。


    裏間是供休息的竹床,外麵一張簡單的竹製方桌,艙房正中位置鋪著上等的安羅地毯,一名姿態雍容,樣貌絕美的女子正赤足在地毯上起舞。


    即便沒有樂聲,她的舞姿無疑也是絕美。


    然而坐在竹製方桌邊的俊美男子,卻毫無反應。


    他握著茶盞,輕輕地看著杯中茶水細微地晃動,眉心幾不可查地擰了擰。


    女子舞了片刻,始終無法引起男子的注意,終於是不甘心了。


    她腳步輕盈地轉身,姿態曼妙迷人,不依地靠到男子的懷中去,“公子,您到底圖什麽?”


    那男子約莫二十四五歲,麵如冠玉,俊美無儔。


    如此溫香軟玉抱滿懷,他並未心神蕩漾,反倒僵了一下,並且在女子的手撫上他胸膛的那一瞬,將那女子推開,快速起身。


    “姑娘不要如此。”男子的聲音有些緊繃,“你跳舞便是,我想事情。”


    女子:“……”


    她便是被外麵那群男人們翹首以盼的牡丹姑娘。


    今日之所以沒有去參加這乞巧節的百花盛會,是因為她被此人包下了。


    她並不知這男子姓名,隻知是姓雲的。


    從一個月前他出現在百花巷,便花了重金包下了她,直接住進了她的牡丹閣內。


    他夜夜都宿在她的房中,外麵的人隻道她遇到了大金主,遲早要脫離這低賤的地方。


    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個公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個月了,他從不近她身三步之內,晚上也是一個睡軟塌一個睡床。


    而且雲公子還單獨給了她大筆銀子,要她不得將此事說出去。


    自幼在風塵之地長大,牡丹見過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眼前這男子到底為何,她卻是看不出。


    他實在俊逸,實在瀟灑,又雅正端方。


    這樣的男子每日在自己麵前,便是牡丹這樣的花叢老手,都忍不住有點心動了。


    因此也曾按捺不住勾引撩撥過他,結果此人根本不為所動,但凡她靠的近了,立即便要後退。


    前幾日她假做腳底不穩跌坐在他膝頭,他甚至當場將她推到地上,惹的她心底又是可笑又是惱怒。


    她花名在外,誰見了她不是滿眼驚豔,恨不得捧在手心裏。


    偏就有這麽一個人,不懂得憐香惜玉。


    但……誰叫這人出手闊綽呢?


    風塵中人,得罪金主那就太愚蠢了。


    可他對牡丹來說,又實在可口撩人,便讓她總是忍不住想撩撥一下,試探他的底線。


    這樣優秀的男子,若是能有一夜露水姻緣,也絕對是值得的。


    但這人怕不是個石頭吧?


    自己這樣的大美人香肩半露靠著他,他眼光不但沒有絲毫旖旎,還將她又一次推開了。


    牡丹不受控製地翻了個白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魅力不行了?


    還是這個看似俊逸瀟灑的年輕公子,其實不喜歡女人?


    雲公子看了看江麵上,說道:“迴牡丹閣吧。”


    “好啊。”


    牡丹從地上施施然站起來,即便又被拒絕了一次,臉上也不見絲毫不悅,“奴家這就喚船家。”


    雲公子沒有再說話,盯著水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畫舫悠悠蕩蕩,靠了岸。


    雲公子率先下了船,剛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住腳步,目光不露痕跡地掃過岸邊。


    那裏是蔥鬱的樹叢,看似漆黑一片,卻好似暗光閃爍。


    雲公子頓了下,轉身過去。


    牡丹正扶著婢女的手下床,不料身子一輕,竟然是被雲公子抱了起來。


    “公子?”牡丹錯愕地盯著他。


    剛才還把她丟到地上的人,現在就抱她了?


    “你跳累了,必然腳痛,我抱著你走吧。”


    雲公子麵含微笑地看著牡丹,那懷抱又穩又暖,就這樣橫抱著她邁步往前走。


    牡丹不懂得他為何忽然轉變了態度,但這樣的轉變無疑讓她心花怒放。


    她本就是風塵女子,並未有旁的女子那樣的矜持,心隨意動之下,勾著公子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記:“公子……”


    公子背脊微僵,卻沒推開她,隻朝後揚了揚脖子笑道:“別鬧了,迴去再說。”


    這話曖昧十足。


    跟在後麵的船家嗬嗬笑了起來,伺候牡丹的婢女也掩嘴輕笑。


    而此時不遠處的人群之中,有個紅衣佩劍,江湖人打扮的女子。


    她站在街角,目光盯住那公子和牡丹消失的方向,眼底在短短的片刻時間,浮起無數情緒。


    意外,驚喜,錯愕。


    最後在迴憶起他們那親昵姿態時,臉上所有溫度盡數消失,麵無表情。


    五年不見,他再不是當初那個清朗幹淨的戰王府小公子。


    他變的沉穩持重,還有了這樣一個……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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