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後半夜,一輪皎月升上了天空。


    照得大地亮晃晃的。


    官道旁升起了一堆堆篝火,流民們結成一個個團體,支起簡易的帳篷。在濕漉漉的地麵上就這麽和衣而睡。


    劉黑五也加入了一支流民隊伍。


    荒郊野嶺。


    怪事頻發。


    有人互相照應會好很多。


    就在剛才,他從這一批流民口中得知陽山縣縣令恐怕已經被厲鬼控製。


    有人親眼見到。


    縣令獨自一人走進了山中。


    一盞茶功夫。


    身後便多出了一隊渾身腐爛的屍體。


    這些屍體受他控製。


    穿上黑衣,戴上麵具。開始在城外攔截逃跑者。


    一經發現。


    格殺勿論。


    所以他們大約是最後一批逃離山陽縣的流民,還未出城的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出城了。


    故土難離。


    一些人抱著天真想法。


    幻想災難自己就會離開,一廂情願的期盼睡一覺就會好起來。


    消極應對危機。


    讓他們喪失了可能活命的機會。


    劉黑五有些歎息。


    官府的縣令被厲鬼控製,這種事在幾年前別說見,連聽都沒聽說過。現在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陽山縣這樣的大縣裏。


    世道真的要亂了。


    就連他也有些迷茫,不知未來會怎麽樣。


    看了一眼帳篷。


    裏麵擠了五六個人。


    單人帳篷是不可能的,床是也沒有的。能找些樹枝墊一墊,鋪上衣服讓自己不至於睡在水坑裏,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事實上。


    聽流民講。


    大部分逃跑出來都沒什麽準備。


    困極了。


    睡爛泥坑都很正常。


    都到這個時候了,就別在意舒服不舒服,幹淨不幹淨了。


    沒條件的。


    髒水也得閉著眼睛喝。


    身體不好。


    恐怕接下來幾天就會生病。


    缺醫少藥,小病還能熬一熬,稍微嚴重點,比如出現痢疾,那可真的是在鬼門關前散步。


    大概率會死人。


    最直接的問題,無論是拉肚子還是發燒都要補水。


    你哪來的幹淨衛生的水?


    路邊的水。


    就算是山泉水,給病人喝也得煮沸才行。


    但問題是。


    並非人人都能手搓火源。


    就算放在在古代,能鑽木取火的也一樣是少數。大部分人也得依靠火絨、火折子。


    ……


    劉黑五沒有進帳篷。


    也沒有睡覺。


    以他的實力,就算十天不睡覺也沒有問題。


    拿出隨身攜帶的酒喝了一口。


    他已經決定了。


    明天就打道迴府。


    陽山縣已經成了人間地獄,那位醫生朋友大概率早已經跑了。


    “哎。”


    歎了口氣。


    胡三刀的傷很重。


    至今昏迷。


    除了那位朋友。


    他也不認識其他能處理這種傷勢的大夫。


    就算是那位朋友,他也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來找。


    能不能救迴來也全看命。


    當然。


    這天底下比他朋友厲害的大夫肯定不少。


    可是。


    他不認識啊!


    能知道這麽一位厲害醫生,都還得多虧了他在江湖上走南闖北多年。


    “我也算對得起老胡了。”


    “實在不行。”


    “也隻能說天意如此。”


    搖了搖頭。


    劉黑五站起身,準備在周圍轉一轉。


    然而。


    就在這個時候。


    對麵的樹林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鏘!鏘!鏘!”


    “鏘!鏘!鏘!”


    聲音沉悶。


    有點像木匠師傅在用錘子敲打木料。


    “什麽東西?”


    劉黑五皺起了眉頭。


    “叨樹蟲吧。”篝火旁一位沒有睡覺的流民笑道。


    叨樹蟲是土話。


    其實就是啄木鳥。


    啄木鳥啄木頭的時候確實跟這聲音相似。但劉黑五覺得不對,啄木鳥這玩意又不是貓頭鷹,怎麽會大晚上活動。


    就在他仔細傾聽想要分辨細節時。


    遠處的另一隊流民團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唿和叫喊。


    “出什麽事了?”


    劉黑五心中一沉。


    就見到有人朝這邊跑來,大聲嚷嚷道:“大家別睡了,出事了……”


    很快。


    所有人都知道了怎麽迴事。


    有一位名叫麻老五的流民,也知中了什麽邪。睡得好好的,突然翻身起來就往樹林裏麵跑,守夜的夥計叫了他好幾聲都沒迴應。


    事發突然。


    守夜人又不敢進入樹林。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麻老五消失在黑暗中。


    “他這幾天有異常嗎?”


    劉黑五湊過去問道。


    “不太清楚,應該沒有吧。大家白天趕路,晚上休息,都是一樣的作息,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這幾天並沒有發現麻老五有什麽古怪。


    話又說迴來。


    大家都在逃命。


    除了自己的親友,又有幾個人會去仔細觀察其他人的情況。


    “那他離開前呢?”


    “有什麽怪異動作嗎?或者表情有什麽不對嗎?”


    劉黑五又問道。


    “這位大哥,麻老五從帳篷出來後一聲不吭就往樹林跑。黑燈瞎火的,哪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啊。”


    “我感覺他跑起來跟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一名守夜人苦笑道。


    現場很嘈雜。


    黑夜下的官道由寂靜逐漸變得人聲鼎沸。


    流民們陸陸續續被叫醒。


    出了事。


    自然沒有人敢繼續睡覺。


    “和那聲音有關麽?”劉黑五看了看對麵樹林,那古怪的“鏘!鏘!鏘!”已經停了。


    樹林再次恢複了寧靜。


    “雖然那個叫麻老五的家夥往相反方向跑的。”


    “但並不能排除關係。”


    劉黑五看了看傳出聲音的樹林,又看了看另一頭麻老五跑進去的樹林。


    “大家多加點柴。”


    “讓篝火旺起來。”


    “今晚上別睡覺了,大家就圍在篝火邊。”


    有人開始指揮。


    流民團隊裏漸漸也有了領導。


    有的是陽山縣左鄰右舍裏素有威望之人,也有一些是在路上能拿主意有見識的人。


    危機當前。


    大部分人都會茫然彷徨,期盼有一個主心骨。


    所以他們脫穎而出。


    很快。


    營地裏又新添了一些篝火,原有的火堆也燒得更旺了。


    幸好。


    大家在路上收集了不少幹柴。


    不然的話。


    白天才下了暴雨,大晚上想要找柴火可不容易。就算能找到,也不敢去找啊!


    眾人圍坐在篝火前。


    開始等待天明。


    無論如何,在黑夜裏有光亮的地方總會給人安全感。


    坐了沒多久。


    那古怪的聲音再次出現。


    “鏘!鏘!鏘!”


    “鏘!鏘!鏘!”


    “鏘!鏘!鏘!”


    聲音依然沉悶、機械,像是有人在用小錘子在敲打樹木,又像是啄木鳥在鑿擊樹幹。


    隻是動靜卻並非來自對麵。


    這次換了方向。


    換成了麻老五消失的那片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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