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開學。


    天晴的像被水洗過好多遍那麽藍,香樟樹又開了一圈,枝葉帶著獨特的蔥鬱清香。校園裏全是人,新入學的高一新生到處跑,籌備又一年的迎新晚會。


    阮眠抱著一堆書往教學樓裏走,經過四樓,進曾經的高一1班,要去收拾課本往新班級。段小敏似乎比她到的早許多,桌上已經壘了一整疊資料,但人不在座位上。


    假期裏很多課本都已經放迴了宿舍,阮眠沒多少東西,隻剩幾本還用得上的課本和習題冊。


    於是段小敏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在座位上彎著腰從抽屜裏拿書的阮眠。她今天難得沒穿校服,一件白色泡泡袖襯衫,下搭水洗藍牛仔褲,都是稍有些修身的版型,襯的她氣質更溫柔。


    這會兒日頭盛,她隻鬆鬆綁了個低馬尾,有幾絲碎發從發圈裏滑落,堪堪半遮住阮眠精致的側臉。她垂著眸子,因為彎著腰使得後脖頸露出一條優越的弧度,清冷脫俗像天鵝。


    段小敏心裏有氣,看到當下場景也怔了片刻,幾秒後怒火和不平又重新填滿腦海,她走近,提高半個分貝朝阮眠發火:“你騙我!”


    後者動作停住,抬起眸子。


    見她不說話,眼裏有疑惑,段小敏更氣:“你明明答應我要選文科的,為什麽又選了理科?!”


    阮眠把手裏的書放下,看著段小敏:“你填了文科?”


    後者沒說話,隻是眼裏有氣,不一會兒冒出淚花。


    “你的確文科更有優勢,但如果不喜歡現在改還來得及。”


    阮眠猜到七八分段小敏生氣的原因,開口給她建議。


    “才不改!”後者瞪她,語氣埋怨又憤恨,“你為什麽還把廣播站也退了?你知不知道……”


    說到這裏時段小敏急刹車似的停住,不願再繼續。


    “退廣播站是因為想更專心學習。”


    阮眠說完這句,沒再解釋。


    她遞給段小敏一張紙巾,繼續低頭收拾東西。


    林一白這時候已經搬完東西從新教室走迴來,見阮眠也收的差不多就開口:“小綿羊,走吧,我幫你搬。”


    “好,謝謝。”


    阮眠遞給林一白一箱,自己也抱了一遝教材,走之前她見段小敏還在生氣,特地走近和她說了句:“希望你在新班級一切都好。”


    然而段小敏一句話都沒迴,像是沒聽見似的,把課本狠狠砸在了桌上發泄自己的情緒。


    林一白目睹了一半,邊走邊問:“她因為你沒有選文科生你氣?你們之前約好了要一起選嗎?”


    阮眠搖搖頭:“不過她上學期問過我一次。”


    林一白挑眉:“既然想和你一起怎麽不假期裏填之前再問你一次?”


    “可能她以為我不會變吧。”


    “不過我也以為你會選文科。”


    這句話說完場子一下安靜下來,林一白幹脆換了個話題:“一會兒收拾完我們和竇佳麗去吃晚飯怎麽樣?今天正好沒晚自習。”


    “你們去吧。”阮眠知道這是他和竇佳麗的約,衝他笑了下,“我還有事。”


    “又去彈琴啊。”


    “嗯。”


    四樓上五樓,這次真的走進了曾經總在對麵抬頭看的高二地界,高一1班變成了高二1班,文科和理科遠的仿佛楚河漢界,隔岸相望,有些同學還是同班,有些同學不再是。


    林一白急著接竇佳麗,放完東西就走了。隻剩阮眠在教室裏收東西,這會兒還早,整個教室都空蕩蕩,被光填滿,單人單桌在地板上被切割出黑色的陰影,空氣裏能看見飄起的灰塵顆粒。


    蔣煥陽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他手裏拎著裝滿課本的書包,放在座位上時發出沉悶的響聲,然而左手邊在翻書的阮眠頭都沒抬,很專注。班主任沒變,所以班裏很多班委也沒變,他們的座位是蔣煥陽協助林學富提前分好的,他使了點特權,把阮眠安排到了自己左手邊,三組第一排。


    “好久不見,阮眠。”


    他開口,語氣很慎重。


    然而話裏的主角隻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禮貌性點了點頭,視線又重新落迴手中的書上,是一本詩集,蔣煥陽叫不出名字。


    他頓了頓,又開口:“你這次分班考超過我了,考了年級第一。”


    阮眠蹙眉,思考了兩秒他是不是在沒話找話,然後迴:“你很在意嗎?”


    “……嗯?”


    “你很在意誰超過你嗎?”


    “沒、沒有啊。”蔣煥陽手指下意識蹭了蹭鼻子,笑起來,“就是問問,順便向你表達祝賀。”


    “謝謝。”


    “你等會兒還有別的事嗎?要不……”


    刺啦——


    椅子摩擦地麵,阮眠站起身來,把有線耳機塞進耳朵裏,沒迴答他,徑直走出教室。


    室外有風,略微煩躁的情緒因為耳機裏的吉他伴奏和略微沙啞的人聲平靜下來。阮眠迎著光走在長長的廊道裏,從五樓下二樓,要繞進老教學樓。


    手機“嗡嗡”震動,她劃開。


    是林學富的消息,他之前推薦了一個補課的同學給她,那位同學轉學走了,但因為學籍還在官湖要迴來參加會考,所以提前準備了解下學校的課程進度。


    今晚一家人過來,讓阮眠過去一趟。


    她腳步頓住,摩挲著手裏的兩把鑰匙,一把他交給她的舞蹈教室鑰匙,一把她未經同意自己帶走的,用紅線串在一起。


    一分鍾後,阮眠收好鑰匙,從原本要去的方向轉向,順便打字迴複林學富:【好的。】


    小區離學校不遠,從正門走穿過一條街,轉彎再大概走300米就到。阮眠到了小區,按照林學富發的地址,從單元樓往別墅區走,獨棟的三層小別墅錯落而立,並不豪華,但帶著小城獨有的精致。


    今天是工作日,整個小區都很安靜,別墅區更甚。靜的阮眠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遠不近,卻一直沒停。


    是有些沉悶的運動鞋走路聲。


    ……


    手心裏出了一層汗,阮眠心裏發毛,不敢迴頭看,又反複提醒自己是在有安保措施的小區裏,應該不會有事。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迴頭看——


    “阮眠。”


    熟悉的聲音響起,她卻猛地一怔。


    “蔣煥陽?”阮眠心下鬆了口氣,問他,“你怎麽跟著我?”


    “啊?”


    蔣煥陽像是被問懵了,撓了撓後腦勺:“我家在這個小區啊,我剛看前麵的人好像是你,所以才叫你名字。”


    阮眠沒說話。


    蔣煥陽又主動開口問:“你是來找人嗎?別墅區這邊沒標分區,你告訴我給你指路。”


    她猶豫兩秒,點點頭:“b區6號。”


    “這一排就是b區,你往裏走,抬頭能看到門口的門牌號。”


    “謝謝。”


    “沒關係,舉手之勞。”


    阮眠準備往裏走,想到什麽,又問:“你家在哪個區?”


    “啊……c區。”


    “那你怎麽往b區走?”


    “這邊近。”蔣煥陽停了兩秒,笑著迴,“我從b區這繞小路比走外麵要快一些。”


    阮眠點點頭,沒再停留,往裏走。


    沒走兩步就到6號門口,這棟房子帶了一小片花園,裏麵種了些常綠植物,但並不茂盛,似乎主人家並不經常澆水。


    她按門鈴,等的時候迴頭往剛才的方向看,蔣煥陽已經走了。


    有人來開門,門打開,阮眠對上一張帶著淺淺笑意的臉。是個看起來很安靜的女孩子,膚色極白,沒有血色,以至於看起來像是身體不太好。她剪了一頭齊耳短發,有劉海,一雙眼睛圓圓的,鼻頭也是鈍角,毫無攻擊性的長相。


    隻是這麽熱的天氣她仍舊穿了件絨絨的白毛衣,似乎很怕冷,開門時手裏還拎著個澆水壺,看著阮眠笑:“你好,我是趙晚晚。”


    她笑起來時像冬日的暖陽,很有感染力,阮眠也忍不住彎起唇角。


    “我是阮眠。”


    “嗯嗯我知道,爸爸媽媽告訴我了。”


    說完這句她伸出手牽阮眠進去,另一隻手扣上門:“我們先上樓吧,我還在給陽台的花澆水,可能要麻煩你稍等我幾分鍾。”


    “好。”


    趙晚晚的手出乎意料的暖,阮眠跟著她上樓,經過一樓客廳,擺設也都一應用舒服溫暖的淺色。


    家裏似乎沒有其他人,阮眠想到剛才林學富發的文字,問道:“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牽著她手的女孩搖搖頭:“他們有事先走了,明天才迴來接我。”


    說完這句趙晚晚又像是想到什麽,笑著說:“你不用擔心,爸爸媽媽已經確定請你來輔導我了,一直到高考前我每周末都在這,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找我就好了。”


    “每周末?”阮眠一怔,“你的成績不用補習這麽長時間呀。”


    雖然不在同一個學校,但是考試的內容都大同小異。她之前看過趙晚晚的成績單,在學校年級也一樣名列前茅,如果隻是想了解下官湖課程進度,完全不用這麽長時間。


    “我身體不太好,如果我不來這補習的話周末就得去醫院輸液,爸爸媽媽總是很誇張,其實我不經常去醫院也沒關係,按時吃藥就好了。”她說完這些,又想到什麽,多囑咐了一句,“請你幫我保密哦。”


    阮眠笑起來:“好。”


    趙晚晚推開房間門,讓阮眠在書桌旁先坐下,她則去陽台繼續給植物們澆水,窗邊有紗,被風吹的輕輕飄動,門窗外的少女在陽光下幾近透明,邊笑邊說這些都是她特地從家裏帶過來的,給阮眠介紹每一株植物的故事。


    阮眠始終安靜聽著,直到趙晚晚開口問:“剛剛送你過來的,是蔣煥陽嗎?”


    她嘴邊笑意停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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