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眠趕迴琅梧洲時,天空還未破曉。


    他降下雲頭,讓小四鑽進衣袖——自從知道師尊害怕蛇類,他就盡量不讓小四出現在外麵。偶爾逗一逗師尊挺有意思,但顧雪眠還是喜歡師尊全心全意看著自己的模樣。


    遠遠的,他看見冉青正從庫房抱著一盆炭火走向琅琊居,估計是要讓拿去師尊房間。


    微微蹙眉,顧雪眠輕哼一聲。


    師尊身邊人太多,他不喜歡,又不能逼師尊把他們全趕走。如果跟師尊結成道侶,能光明正大獨占他麽?


    舔了舔下唇,他臉上不由露出笑容:這倒是個辦法……但以師尊那刻板性子,也不知能不能答應。


    東邊天空緩緩亮起,玫瑰色光暈爬上半邊天幕。趕在冉青之前穿過廊庭水榭,顧雪眠徑直走向唐錦衣的居所,口中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師尊現在還未醒罷?若自己先去做好荷花酥,等他起身就能立刻端上。


    想著那畫麵,他腳步又快幾分。


    此時,卻有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飄過鼻端。


    顧雪眠微微一怔,他五感比尋常修士靈敏許多,而這氣味更是他再熟悉不過——血的味道。而不同的是,這血腥味中不含任何腥臭,反而帶著冰雪的清冽……


    他倏然抬眸,看見琅琊居門口站著個灰衣人。


    是自己派來跟著師尊的手下,正直挺挺站在一側,身形僵硬。臉色一變,顧雪眠快步上前,隻見那人分明已經麵色青灰、死透了!


    腦中“嗡”一聲響,顧雪眠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


    心跳得很慢,仿佛變得像一個世紀那樣長。他在門口揪住了神色慌張的下屬,想也沒想把人摔在牆上,不知死活。門口的琉璃擺件,木質雕花的山水屏風,師尊常坐的那把軟椅……這些最熟悉的東西被他慌張落在身後,隨即,他看見了躺在床帳中的師尊。


    那人安靜臥在錦被中,長發散著,臉微微偏向一側。他闔著眸子,就像顧雪眠無數次見過那樣,仿佛隨時都能醒來,笑著喚他:“雪眠。”


    但直到顧雪眠把他扶起,師尊依舊沒醒。


    一柄匕首深深沒入胸口,傷口處的血液結了冰,把那雪亮刀刃凍在原處,仿佛和師尊成了一體。他安安靜靜躺在顧雪眠懷裏,分明是夏天,身體卻冷得像一尊冰雕,怎麽都捂不熱。


    顧雪眠覺得可笑。


    世界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明明不久前,這個人還在溫柔撫摸他的頭發,在所有人麵前維護他。


    “師尊……師尊。”


    他顫抖著把人攏在懷裏,拚命釋放靈力想讓師尊暖和起來。可那徹骨的寒冷就像一把冰淩,刺破他的皮肉,剜得他鑽心一樣疼。


    “師尊,雪眠好疼……你看一眼雪眠……”


    身後響起巨大的重物落地聲,隨後是冉青後退摔倒的聲音。但這些顧雪眠都聽不見了,萬物都離他遠去,隻剩下懷中冰冷的、不再對他露出笑容的師尊。


    壓抑的嘶吼響起,窗外,太陽出來了。


    唐錦衣猝然睜眼,劇烈的心跳在胸腔中鼓蕩,讓他無法停止喘///息。


    “歡迎迴來!”


    熱烈的鼓掌聲在周圍響起,“嘭嘭”幾聲過後,彩帶紛紛揚揚落下。休眠倉旁邊圍著一圈同事,還有人手裏端著個蛋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笑容。


    “哥們兒,你太牛了!”有人過來扶他坐起:“我們都以為這個任務鐵定失敗,沒想到你竟然把它完成了!”


    唐錦衣視線模糊,太陽穴也突突直跳。他廢了點功夫才認出這人:“……107?”


    “是我。你不會認不出我了吧?”107是個話癆,絮絮叨叨說道:“雖然跟你比起來不夠帥,可我之前天天給你送手工小蛋糕唉!難道這還不夠你記住我的編號嗎?太過分了吧!”


    唐錦衣覺得頭更疼了。


    好在一名細心女同事拯救了他:“人家剛結束一個高難度任務,讓他安靜休息會兒。”


    眾人放下蛋糕,又關懷唐錦衣幾句才紛紛迴去繼續工作。門上甚至掛了一條長幅,上麵寫著大大的“歡迎英雄員工091順利迴家”。


    唐錦衣:“……”


    他在休眠倉中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那仿佛要將整個軀體都絞殺的寒氣不見了,手足都好好長在身上,周圍是穿書分部的溫暖空氣。


    發了會兒呆,唐錦衣調出自己的任務記錄,看見最後一條上麵用鮮紅標記打了個對勾,寫著“已完成”。


    幾分鍾後,他來到主任辦公室,開門見山問:


    “主任,我能迴去最後一個任務小世界嗎?”


    天清宗近日各類傳言不斷。


    一者,是宗主府中有劇烈震蕩,似乎是防禦陣法被人衝破;二者,是那位傳言中神秘的玄乙仙尊突然隕落;第三,則是玄乙仙尊弟子顧雪眠背離師門,並強行帶走了仙尊屍首。


    這幾件事發生時機距離太近,許多人都在猜測其中是否有關聯。一時間流言四起,但很快便被宗主強行壓下。


    但還是有知情人私下議論:


    顧雪眠帶走玄乙仙尊屍首的那一天,仙尊師妹瀾語仙子站在琅梧洲門口指著他大罵:


    “顧雪眠,你有什麽臉麵帶走師兄!”


    但後者並沒理會,帶著玄乙仙尊屍首消失無蹤,據說再無人見過他。


    世事流轉,日月如梭。


    各地爆發的魔氣皆被鎮壓,魔物也被殺滅幹淨。紫雲樓內查出其樓主被人掉包,而真正樓主早被殺死藏在密室之中。那個欲要搶奪古陣盤碎片的人是個魔物變的冒牌貨,被大能們合力鎮壓,關在伏魔塔中。


    這一日,丁夢語匆匆走進房中,對秦勉說:“那個魔物逃走了。”


    她手中攥著一張紙條,顯然是消息來源。但發生如此大事,丁夢語並不焦急,反而神情複雜。


    秦勉與她早已是心意相投的一對愛侶,此時見她這般表現,立刻猜到什麽:“你覺得,是那人把它劫走了?”


    丁夢語點點頭。


    “如果是那個人,肯定不會讓它有什麽好下場。”她疲憊地歎口氣:“若非還要從那魔物口中問東西,就算宗主阻攔,我也要去把那殺千刀的魔物碎屍萬段。”


    說到最後,語氣中已經帶了恨意。


    秦勉了然,安慰地抱住她。


    “如果沒有那天,師兄……師兄他……”丁夢語眼淚又止不住流下,默默將臉埋在秦勉肩上。每次午夜夢迴,她都會站在那間再熟悉不過的臥房,看著師兄那蒼白的屍體。


    師兄愛幹淨,也愛穿素色衣裳。那日他一身白衣卻染了血色,刺痛了丁夢語的眼睛。


    “秦勉,我不知道該恨誰了。”她輕輕說:“那個刺殺師兄的人已經死了,而那天……所有事都太巧。師兄寒毒發作無力反抗,冉青剛好出去取東西,而我傻乎乎跑去追那個魔物,沒守在師兄身邊……如果當時我在,就能……”


    “不是你的錯。”秦勉揉揉她的頭發。


    玄乙仙尊死後,琅梧洲還是原樣留著,冉青每日依舊指揮人打掃各個院子、給池中錦鯉喂食,一切就與那人在時一樣。


    偶爾,周行止外出歸來,便會去喝一杯茶。


    得知師弟死訊時,這位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師兄當場對顧雪眠舉起了劍。隻是冉青一句“這是公子用性命相保的人”,讓他丟了劍,沉默落下淚來。


    宗主在琅梧洲後山給唐錦衣立了衣冠塚,但冉青從未去過。


    那一日失態後,他又變迴了那個妥帖周到、有條不紊的大管事,將琅梧洲內外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是公子的仆從,永遠不能失去禮數,被人看了笑話。


    “你若願意,我便放你自由,不必再做仆從。”周行止說。


    冉青資質並不差,如果專心修煉,未必不能有一番作為。隻是唐錦衣對他有恩,才會甘願做個家仆。


    聞言,冉青卻拒絕了:“在下對先宗主發過誓,要照顧公子一輩子。”


    兩人站在廊庭簷下,一時默然無言。


    過了會兒,周行止問:“他還是不肯把錦衣還迴來?”


    冉青頓了頓,臉色也有些變化:“他似乎不相信公子已經身亡。”


    又是一陣沉默。如果可以,誰不希望唐錦衣當真沒死?


    而遠在北邙境,一處深埋地下的巨大宮殿中。


    原本十分強大的魔物被十二根魂釘生生釘死在石壁上,發出破風箱一樣的痛苦呻///吟。血汙從它腐爛傷口中不斷滲出,可就算已經奄奄一息,它也被迫保持清醒,聽著麵前人問話。


    “你當初,就是為了那根魔骨?”


    黑袍青年站在它麵前,明明是仰視,卻因為他神情中的陰鷙讓魔物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裏。


    “是,是……但殺玄乙仙尊真不是我本意……啊!”


    魔物說到一半,就被燃燒著黑火的長鞭狠狠抽下,那火焰如同地獄業火,形成的傷口無法自愈。


    顧雪眠死死盯著它:“你沒資格提師尊。”


    這場訊問更像是報複性的私刑,等顧雪眠離開地牢時,魔物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


    “給它喂藥。”離開時,顧雪眠吩咐屬下。


    師尊不許他殺人,他便再沒親手取過任何人性命——他隻會讓那魔物生不如死。


    穿過層層宮門,顧雪眠來到最隱秘的一間密室。


    在那裏擺放著一具水晶棺材,裏麵躺了個雪白長發的男子。他安穩閉著眼睛,除了太過蒼白,看上去就像在睡夢中。


    “師尊,雪眠來看您了。”


    語調變得輕快,顧雪眠扶著棺麵,將臉頰輕輕貼上去。他頸間滑出一顆玉石,用細細鏈子拴著,表麵光滑瑩潤。


    “再等一等……就快了,”他喃喃道,“無論師尊去哪,雪眠都能找到您。”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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