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書迷“淚雨千兒”創作,劇情與觀點與作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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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觀十四年,盛唐弘化公主嫁吐穀渾王諾曷缽。


    弘化為唐太宗宗室女,遠嫁它番,光是陪嫁便不計其數,鼎鐺玉石,金塊珠礫,珍珠千斛,數不勝數,棄之如履也不甚可惜。隻是那些隨行的嫁妝中,唯有一塊青色的玉佩,令她看重不已。


    那是一枚由整塊的玉石精雕細琢而成的環形玉佩,色澤如脂,瑩澤剔透,其質地乃是玉中上乘。隻可惜,如此良田,中央卻裂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痕。


    玉器辟邪除祟,可保佩玉人吉祥康泰。民間更有玉抵人命一說,玉碎,是替人擋災。


    一塊碎玉,喪失了原有的靈性。碎玉便成了不折不扣的邪物,製成飾物隨身佩戴就更加汙穢不堪。


    當她拿到這塊玉時,就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隻是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那塊玉又毫無征兆地遞到了她的手中。


    唐絕出事的那天,弘化正在宛裏品著新進的貢茶,吃著新蒸的糕點,滿園都是幽幽地茶香。她喜歡茶,品茶幾乎是每天必做的事情,隻是不知怎麽的,忽地手就抖了一下,剛端起地茶盞墜落在地,滾燙的汁水濺得指尖生疼。


    下人一擁而上,她卻有一瞬間的失神。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隻覺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帶著些莫名的疼痛。


    然後,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底瘋狂地蔓延開來……


    唐門隱於巴蜀一帶,門中武學一脈相承。唐門弟子,行事講究隨心所欲,雖然縱情逍遙,卻也十分穩重。而這一代,更是出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少門主唐絕。


    相傳這位少主不過弱冠之年,卻在武學上有著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造詣與極高的天賦,將唐門心法練得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技壓群雄,驚豔四座,其武功說是冠絕天下,也當之無愧。


    隻可惜天妒英才,在青龍會重重追殺之下,被逼入絕境的唐絕最終隕落於泰山之巔。


    唐門雖然一直有避世之嫌,可這些年裏,唐絕的事跡卻被江湖中人廣為傳頌,傳說他一人一扇獨步武林,青絲未綰,墨發輕垂,一襲白衣翩炔,其姿容樣貌更是驚為天人。


    要說對唐絕的崇拜,汴京要最為火熱,以那人的氣質,尋常百姓就算能夠側目一麵,也算得人生之幸。何況如此年少,來日方長,所能取得的成就就更加無法估量。


    隻是不知怎麽的,忽有一日,唐門少門主身死的消息,就在汴京傳了開來。傳言畢竟是傳言,先開始隻是武林中人奔走相告,可用不了多久,一傳十,十傳百,就連尋常百姓也隱約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由來。


    唐家少主唐絕被青龍幫頂尖高手逼入絕境,最終隕落在泰山之巔,而青龍幫也因此付出的慘重的代價。


    江湖間風雲翻湧,在唐絕之前,可以說,以一人之力對抗江湖上的勢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一人一扇,斬殺無數青龍幫高手,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雖然隻是謠言,但從那之後,唐絕的身影便真的從江湖中銷聲匿跡。而唐門麵對江湖間的種種猜測,卻也沒有給出任何肯定或是否定的迴答。


    唐門門主震怒,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這位少主的下落,而唐絕跳崖之後,諸多唐門弟子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打鬥現場,更有甚者,用輕功下到萬丈深淵之下,卻一無所獲。


    麵對湍急的流水,他們不知自己應該是慶幸還是悲傷。


    沒有人能夠接受唐絕身故的消息,甚至還有人保有一絲僥幸心理,或許他們少主還活著,也許哪一天他還會像往常那樣創造出一個奇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因此,在輿論的壓迫下,處在風口浪尖的唐門選擇了緘默。


    可即使這樣,不出半月,在謠言滿天飛的情況下,事態也依然發展到了就連他們也無法矢口否認的地步。


    巨大的悲慟充斥著這座巴山。


    可憐他們少主,原本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卻落到連屍骨都不曾落下的下場。


    華發青絲埋新雪,新塚舊骨葬頭七。


    秋風蕭瑟的良月,唐門中人用唐絕在世時所穿的衣物立了一個簡易的衣冠塚。


    唐門態度的轉變無疑坐實了唐絕身死的消息,原本還暗自揣測的人們終於意識到,那個白衣翩翩的唐家公子,是真的再也不會迴來了。


    一代天驕毫無征兆地隕落,這對唐門,乃至對整個江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打擊。


    他是那樣一個不凡出存在,從來就沒有人懷疑,如果唐絕未死,多少年後的他,真的可以把整個武林的水準都提高到另一層次。可惜,人死如燈滅,隨著唐絕身故,這一切都不複存在。


    一時間,江湖中人人自危。而這一切的矛頭,都對準了在武林中一直不明不暗的青龍幫。


    青龍會原本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組織,隻是經過這些年的人事變遷,在利益的驅使下,逐漸墮落到為了錢財可以不擇手段的地步。


    隻要有權有勢,不惜重金就可以雇來青龍幫中的殺手為自己賣命,無論要殺的那人是不是一代忠良。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青龍會絕對會後悔接下這看似報酬豐厚的一單,可以說那絕對是一個賠本的買賣,不但損失了幾百號最頂尖的殺手,他們如此行事,也理應為天下不恥。


    而弘化得知這個消息,是在唐絕出事後第七天的夜裏。


    她是當朝的金枝玉葉,十幾年宮門不出,卻也在那之後的不多日裏,從愛嚼舌根的下人那兒得知了這個謠傳。那會兒,整個羲華宮裏的氣氛都有些沉悶,唐絕的死,在這群對他無比崇敬又憧憬的女子心中,無疑蒙上了一層陰霾。弘化卻異常的冷靜,就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唐絕會死?她不信。


    他從來都是形單影隻,孤寂的背影卻從不顯得蕭瑟。


    她甚至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那個人應對不了的事情,解決不了的難題。


    直到唐絕死後的第七天夜裏,有唐門之人將一柄折扇遞到了她的手中。手持折扇,一襲青衣,唐門的製服映入眼簾,她再熟悉不過。


    “我們少主生前極不情願欠人東西,所以這把折扇,理應交在公主手裏。”他說著,聲音盡可能地顯得平靜,像是刻意忽略了生前兩字。


    那是一柄青藍色的折扇,月光折射在精致的扇麵上,隱約折射出瑩瑩的光澤。


    看著這柄熟悉的折扇,弘化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既沒有接扇,也沒有迴絕。隻是在那裏愣了半晌,然後冒出一句聽起來不鹹不淡的話,“你們那位少主,可是叫做唐絕?”


    那位唐門弟子明顯一愣,像是沒想到這位公主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迴答道:“是。”


    弘化心中咯噔一下,竟是脫口而出地問道:“那……你們那位叫唐絕的少主,他現在是生是死?”


    “……”


    如果這個時候還有旁人,在聽到弘化的問題後一定會驚訝不已。


    就連那位唐門的弟子也微微皺了皺眉。


    唐絕身故的消息早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眼前這位大唐公主難道是明知故問不成?


    而且,他們少主到底怎麽死的,局外人不清楚,他們唐門可是能猜到七八分。這話讓江湖人問問也就罷了,可這會兒聽到提起他家少主的卻是個朝廷中人。尤其還是聽到一位大唐公主提起唐絕,他就特別想說,要不是因為你們朝廷,我家少主會送了性命?然後一扇子抽飛這個疑似幸災樂禍的公主,一了百了。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弘化就像是渾然沒有注意到那人轉變的情緒,向前幾步便湊了過來,輕聲地喃呢著:“他死了?這這麽可能……唐絕沒有死,唐絕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對不對?”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已不再平和,月光下那絕世的容顏顯得有幾分清冷,幾分蒼白,甚至目光中,還有……幾分悲切。


    唐門弟子微微一愣,隻發覺眼前這位女子的眸裏隱約有晶瑩的霧珠,瑩瑩含水,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憐惜。


    他暗自肺腑,這份深情根本不像是在作假,難道這大唐的公主,也成了唐絕眾多愛慕者中的一位?


    要真是這樣,他們家少主這魅力可真大啊……


    “唐絕沒死對不對?告訴我,他怎麽能死?你們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透露出一個字,你們甚至不用告訴我他在哪,告訴我他還活著就好了,如果他死了,那我,我也……”見那人半天不吭聲,弘化卻是按耐不住了。“本宮命令你說啊,快告訴本宮,你們少主沒有死,他那麽好的人怎麽能死?!”


    一時間,她竟是用了慣用的脅迫式的語氣。


    而唐門弟子,是卻對不會受到任何威脅的。


    那人冷哼一聲,“他死了。”


    “你說什麽……”


    此刻弘化這位大唐公主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剩下,隻剩下無盡的淒切。那位唐門弟子皺了皺眉,他也是唐門中人,自幼和少主一起長大,這份巨大的悲慟旁人可能無法理解,他卻是實實在在地感同身受。


    或許正是因為這位公主神情中流露出的止不住的哀傷與悲切,在這樣的質問下,他並沒有顯得不耐煩。


    “他死了,死於青龍會的追殺。是在泰山之巔跳的崖,懸崖萬丈,屍骨無存。”唐門弟子依舊是冷冷的語氣,“更多的我不能告訴你,剛才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他死了?


    弘化瞬間呆立在原地,“怎麽可能……”


    她抿著唇,語氣中盡顯難以置信之意。甚至連牙齒咬破朱唇滲出一絲鮮血都沒有發覺,神情中盡是驚愕。


    “他死了……這怎麽可能……”


    弘化打心底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淚水竟是奪眶而出,目光也隨之黯淡下去。那唐門弟子見她稍微有些瘋癲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若不是朝廷暗中授意,若不是朝廷開出天價價碼,這青龍會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會冒如此大的風險把他們少主逼入絕境?說到底,害死唐絕的黑鍋還應該由朝廷來背。


    這位弘化公主,怕是壓根沒有想到這一點罷。


    權勢,錢財,這兩樣固然很好。


    自古帝王多薄命,為了得到權勢往往爭個你死我活,換來的這一切究竟是值不值得?


    罷了……


    他歎息一聲,這紅塵間諸多事情,到底不是他們這些江湖人可以理解的。


    或許在他們眼中棄之如履的事物,在旁人眼裏,或許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


    唐門弟子腳尖輕點,一人一扇飛馳而去,頃刻間沒入夜幕之中。


    而目睹了這一切的弘化,卻是反應全無。如果說在見到唐門弟子之前她還包郵一絲僥幸心理,那麽此刻的弘化,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唐絕死了。


    他死了。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天仿佛塌了下來,隻覺得精神有些恍惚,仿佛身邊的一切都在離自己遠去。思緒又飄迴到那很久以前……


    _(:3ゝ∠)_碼住……


    貞觀十一年。


    冬月,風雪剛歇,風中還摻雜絲絲涼意,帶著些沁人心脾的舒服。


    按理說,下雪之後蟲害就會少很多,可雪下得太大,埋沒了莊稼,百姓的日子卻更是不好過。


    如今終於盼著大雪轉晴,華曦宮中卻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而這一切,都源於這宮中正主,唐太宗宗室女,弘化公主的一場大病。


    偌大的宮殿中,所有下人都聚集到紗簾之前。隔著一層薄薄的輕紗,依稀可見病榻上的女子雖然麵色蒼白,卻依舊能夠看出絕世的容顏。


    跪在床前的侍女早已是臉色慘白,弘化公主不但生得姿容絕代,而且從小就機敏伶俐,是德藝雙馨的才女。如今她才芳年十二,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年華,可不知怎麽的,自從上次墜馬之後,她的身體就日益消瘦了下去,仿佛被什麽東西一絲一絲抽盡氣力,喝了多少補藥也不見好,太醫都束手無策。而今天更是到了吐血的程度,如果……如果公主真的有什麽閃失,就單講弘化公主的受寵程度,她們身為丫鬟的下人,下場不言而喻。


    想到這裏,凡是服侍過公主的丫鬟婆婆都替自己捏了把汗。可是著急有什麽用呢?這病,連太醫都奈何不了,更遑論她們這些不懂醫術的丫頭。


    火盆中炭火極旺,榻上女子青絲長發披在身後,隻穿了件單薄的睡衣,神色中隱隱有痛苦之意。


    這些天來弘化公主的氣色日益萎靡,她們期間盡了一切辦法想要喂藥,可每次隻見有鮮血大口大口地吐出來,溫熱的血液灑在大殿上,映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而太醫院診斷的結論卻是公主無病無傷,隻是身體虛不受補。


    既然無病無傷,公主的身體怎麽會如此消瘦?太宗怒斥這些太醫一派胡言,為此甚至直接就斬了太醫院的好幾個人。導致華曦宮中人心惶惶,隻盼著弘化公主能早日康泰,可就如今這架勢……


    隻怕不出月餘,這位風華絕代的公主就會香消玉損。


    自生病以來,弘化隻覺得自己昏昏沉沉,少有意識清醒的時候,迷迷糊糊中聽到有嘶啞而威嚴的身音在耳畔唿喚著,卻連迴應的力氣也沒有。就這樣恍恍惚惚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隻發覺房間“劈啪”一聲脆響,定是她那平日裏還算穩重的父皇在她昏迷不醒地時候又砸了什麽東西出氣吧。


    這個時候原本冷清的宮殿就會變得喧鬧起來,磕頭叩拜聲,丫鬟婆子們來去的腳步聲接連不斷,隱約有老臣匍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她聽不太懂的話。


    “唉……”隻聽一聲長歎,顯然又是哪位老中醫在一旁唏噓。


    “恕老臣直言,公主並無大病。”說這句話時,那略顯蒼老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顫抖,“隻是……看公主的脈象,隻怕這並不是病,反而有中毒的跡象。”


    毒?


    弘化皺了皺眉,她可以肯定自己完全沒有沾染過什麽特別的東西,而這偌大的華曦宮,看似鬆懈實則守備森嚴,就連平時吃飯也是下人嚐試後才端給她,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被人下了毒呢?


    可是如果不是中毒,她這日益羸弱的身體就再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這時隻聽那老太醫歎息一聲,“是藥三分毒。世人往往覺得那些立竿見影的藥才算是藥到病除,殊不知表象上的痊愈,實則損傷了元氣,一旦身體虛不受補,下猛藥隻能呈現短暫治愈的跡象,卻是迴光返照,轉瞬將熄。老臣無能……隻能暫時用藥吊住公主氣脈,略盡綿薄之力。”


    ……


    弘化公主重病的消息,很快便在京都傳了開來。


    甚至有官府貼了張大榜說,凡是能夠醫治公主的人,不論出生,哪怕是罪臣親眷,均可享受一份聖上親頒的恩典。


    換言之隻要能夠治好公主的病,往後的仕途定是平步青雲。可見太宗寵愛這位公主到了什麽地步。


    皇榜一出,百姓嘩然。就連異番的奇人異事也不遠萬裏趕到這裏,摩拳擦掌著要想出良策。可是,弘化公主的病連太醫院都無計可施,又豈是尋常人能夠治好的?就連華曦宮的下人,出宮采買的時候,也是暗地裏也抹著眼淚。


    而這些人中,哭得最傷心的,要數弘化身邊的沁兒。


    她是宮中奴婢所生的女兒,奴婢的女兒,理所當然的也是個奴婢。她命好,自幼長在宮裏,因為生了張圓潤的包子臉被公主相中,當了她貼身的丫鬟,就連這名字也是弘化親自取的。


    不知是不是生在帝王家的緣故,那時候的弘化隻年長她兩歲,卻儼然一副成熟的模樣,總喜歡寵溺的揉揉她的頭,又帶著些欺負的意味。後來公主長大了,出落得儀態大方,她也不再是稚氣未脫的小姑娘,但弘化有時候依然會把她的發髻揉亂,她又得不厭其煩地梳起來。自從跟了公主,她就再也沒有受過嚴厲的苛責,吃穿用度也比其他奴婢要好得多,就連禦賜的發簪珠寶,弘化也會偷偷地拿出一兩個小件兒分給她。就衝這份情誼,沁兒無數次在心中想過,公主那麽好的人,將來肯定要選一位無比優秀的駙馬爺,而她肯定也要作為公主的陪嫁嫁過去的。她不奢求有一朝能夠出人頭地,隻要能留在公主身邊,她甘願一輩子不嫁人,就伺候公主殿下。


    如此絕代的佳人,怎麽一晃神,便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要是那天她不趁著去別院取什物的機會偷偷地溜出去,要是弘化公主墜馬的時候她在身邊,那她……她就算是拚著這條命,也絕不能讓公主受到半點傷害。


    可是她一連韁繩都拉不住的小丫鬟,就算在場,又能做些什麽呢?一直以來都是公主殿下處處為著她,她身為下人卻在主子有難的時候都不能護在身邊,沁兒越想就越覺得懊惱,整天哭得眼睛紅腫紅腫的,弘化偶爾醒來,將這些看在眼裏,也是止不住的歎氣。


    就隻這一天,她吐了好幾次血,都被她自己瞞了下來,沒有告訴任何人。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已是將死之人,這幅身體隻怕熬不過幾個月。


    如果她死了,那這些伺候過她的下人又該怎麽辦呢?這些死了主子的下人,放到那個宮裏都是晦氣。


    她越想越覺得頭疼,便找了個理由,支沁兒去宮外買些清淡的香料。


    沁兒就這樣恍恍惚惚地出了宮門,與因弘化公主重病而變得異常沉悶的華曦宮不同,外麵的世界,依舊是一片喧囂。弘化公主平日裏用的香料,都來自京城鼎好的商鋪,位置也處在繁華的鬧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又讓她感到幾分生機。可在看到那張巨大的皇榜的時候,眼淚還是撲啦啦地流了下來。


    弘化公主的病在偌大的京城早就傳了開來,幾乎是人人皆知的飯後資談,就連附近茶棚裏也能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你說弘化公主,好端端地,怎麽就病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可不是麽,聽說那位弘化公主,可是風華絕代,舉世無雙。這麽好的佳人,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唉……”


    也有人低語道,“依我看啊,她多半是衝撞了什麽邪物,要不然怎麽會突然就一病不起?”


    “噓,這話可不興亂講,傳聞公主都是鳳星托生,哪能被什麽邪物上身啊?”


    人們七嘴八舌,說得沁兒心中更是堵得慌。她曾經多少次的希望這些不過是她自個做的一場夢,等夢醒了,弘化公主依然好端端地推開宮門走出來,那些人說話她一句也不想聽,更聽不下去。


    他們在背後嚼舌根子,她就深吸一口氣,悶著頭向前走去,隻想著把事情辦好了,快快迴到公主身邊。


    這樣想著,沁兒隻覺得身邊一切事物都開始模糊,這時突然聽“籲——”地一聲嘶鳴,她猛然迴過神來,隻見一匹馬車飛速地像這邊駛來,眼瞅著就要奔來,速度卻是絲毫不減。


    嚇得她“啊——”地一聲驚叫,一個不慎跌倒在地上,而那瘋了一般的馬車也在車夫全力勒緊韁繩的情況下,在距離她半步之遙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隻見車簾被人撩起,那人拱手道,“在下的馬車驚擾了姑娘,實在抱歉。”


    那聲音非常溫雅,透著一股平和之氣。


    “你……”沁兒剛想說些什麽,隻是馬車雖然停了下來,四周塵土飛濺,令她不得不眯起眼來,終於看清那人的模樣。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位年少公子,一襲白衣,青絲披肩。隻穿著簡單的白色袍衫,卻又氣度不凡,給人一種飄飄若仙的感覺。


    那人見到她受驚跌倒,連忙下來攙扶,沁兒站起身,手腕上擦了點傷不要緊,隻可惜身上的衣裙,一時間沒注意擦破了道大口兒,想是不能再穿了。


    為了顯得低調,她出宮前特意挑選了件不起眼的綠羅裙,雖然並不是什麽名貴的料子,卻也是主子賜給她的。她一時間懊惱異常,可看著這人的樣貌,卻又生不起氣來。如此氣質,她一時間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某大戶人家的貴公子兒,可是京城好像又沒有這號人物。


    沁兒揉了揉腦袋,她在想什麽呢,就算她是個丫鬟,那也是宮裏的丫鬟,不是一般家境的公子能夠得罪得起的。不由地問道:“你是誰?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在下唐絕。”白衣公子平淡的到,不卑不亢。“我來自唐門,姑娘沒有見過並不奇怪。”


    唐門?


    聽起來倒像是個大府邸的名字。她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聽過。隻冷哼一聲道:“我不管你是誰,這次是你冒犯我在先,總得有些表示不是?”


    被這位姑娘這樣質問一句,唐絕有些尷尬,他在巴山上修行多年,好不容易來京城一次,也不知道那匹馬是受到了什麽驚嚇,衝撞了這位姑娘。


    不過不管怎樣,這事是他有錯在先,唐絕迅速地估算了眼前這姑娘所穿的衣裙,隻發覺這件衣服的用料不算名貴,工藝卻非常考究,如今不能再穿,不是幾兩銀子就可以彌補的。可他這次出門,並沒有帶什麽值錢的物件,隻得堪堪道:“在下這次出門匆忙,身無長物,日後若有緣見麵,姑娘想要什麽補償,在下定不會說一個不字。”


    “以後?”沁兒一翻白眼,看著這人也不像是汴京人,一般地說出這種話以後恐怕都見不著了。宮裏丫鬟哪個不是大浪淘沙裏留下來的,她可不是甘願吃虧的主兒。一聽唐絕這麽說,頓時話鋒一轉:“我這身衣裙,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價碼就可彌補的。”


    “這個……”這話說得唐絕一陣臉紅,不過唐門乃是蜀中豪門,自然不會計較這點錢財。隻得真摯地道:“請姑娘放心,在下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然今天衝撞了姑娘,來日必定親自登門賠禮。”


    誰知那沁兒依舊不依不饒地:“不行。口說無憑,你拿什麽東西抵押,我才放心。”這架勢,明擺著是跟他強上了。


    “那依姑娘看……”唐絕哪裏知道,這姑娘並不是多麽憐惜一條裙子,她就是在宮中悶得久了,此刻就是在他身上一下子把因為弘化公主重病而壓抑已久的情緒全部宣泄出來。


    隻見沁兒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忽然一眼瞄上了他手中的折扇。


    那折扇泛著淡淡的青藍色光澤,雖然因為並未打開的緣故,看起來並沒有多麽特別,但卻讓沁兒感到十分喜愛。


    “把你的扇子給我。這事我就既往不咎。”


    “這……”唐絕為難道,“在下的扇子從不離身。”


    “又不賠償,我說要扇子你也不給,明擺著就是想賴賬嘛。你傷了我,總得拿什麽東西做抵押。”


    麵對沁兒的不依不饒,唐絕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姑娘,這扇子是在下隨身所持之物,縱使我有錯在先,但姑娘想要也是絕無可能。不如這樣……”說著,唐絕將扇子墜上係著的一塊玉佩解下,“我拿這塊玉佩做抵押,日後取迴。請問姑娘住處?”


    “住處?”沁兒接過玉佩,那是一塊環形的良玉,晶瑩剔透,材質跟平時弘化公主賞賜給她的那些玉簪相比也絲毫不覺得遜色。不,或許還要更勝一籌。不禁暗自肺腑,眼前這人不知什麽來曆,她是華曦宮中的宮女,總不能直接說自己住在宮裏吧?更何況,就算她說了,一般人進得去麽?


    可是看著那人認真的模樣,就仿佛這天底下還沒有什麽地方是他不能去似的。


    如果不說,她這不是在刻意與人為難麽……沁兒抿了抿唇,生澀地道:“華曦宮。”她說這話的聲音很小,就像是一種不怎麽指望對方能夠聽到的語氣。


    但是唐絕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華曦宮?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


    在大唐,能被稱為宮的地方無非兩個,即前朝和後寢。他雖然深居巴蜀內地,但也知道“前朝”指的是帝王上朝治政、舉行大典之處,而“後寢”,則是指皇帝與後妃們居住生活的所在。而眼前這姑娘若是住在宮裏,那麽必定是某位妃子或者公主身邊的丫鬟。


    入宮麽?皇宮守衛森嚴,結構複雜,他想通過非正常的渠道進去倒是有些麻煩,但自己現在的武功,隻要不驚動旁人,單隻避開重重守衛,還是能夠做到的。便答應道:“好。那麽這塊玉佩還請姑娘替在下妥善保管,來日在下定當取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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