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會這般?


    月藍公主隻覺自己仿若置身於噩夢當中。明明她已是盤算得極好, 為何臨到頭了, 事情的發展卻與她設想中的完全兩樣?


    孫將軍在看到她的修書之後,不是應該著緊派人火速前來支援孫少懷麽?


    可剛剛那將官卻說,孫將軍得到消息,知道代國皇帝派人前來殺他,故而搶先做下布置,暗中誅殺軍中統領代國兵馬、協守邊城的代國將領。又趁那代國將領死得不明不白之際,意欲掌控代國軍隊, 以圖就此以逸待勞, 布下殺局等待那代國人馬到來。


    這、這怎麽可能?


    她所修之信中之言,明明是孫少懷處告急, 祈求馳援。那孫將軍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知她父皇遣人前來誅殺於他,且還早早做下了布置?


    是,她寫那信之目的,確實是想要孫家軍的所有兵馬, 卻又不想孫將軍活著。


    雖然這將官帶來的消息, 亦是說人算不如天算。那代國使者來得遠比孫將軍所想的更早,且並非孫將軍預料那般, 光明正大地出現, 而是偷偷尋上了那被殺的將領手下偏將, 又使了一同而來的刺客混入軍中, 趁孫將軍不備, 出手將之一舉擊殺。


    但是眼下再聽到孫將軍的死, 月藍公主非但未有達成目的的舒心感,反倒是覺得一顆心如墜冰窖。


    隻因此番死的遠不隻孫將軍一人,就連留於邊城之中的七千孫家軍,亦被那手持聖旨的代國使者下令誅殺。


    此前因著孫少懷的求援,孫將軍又從邊城的孫家軍中抽調了一萬五千的兵馬,前來增援於他。但被孫將軍留於邊城的那七千人,卻皆是孫家軍中的精銳之兵,個個皆是可以一當十之輩。


    麵對數萬的代國兵馬,此七千孫家軍雖處於群龍無首之境況,卻仍拚死血戰,最終仍有七百餘人殺出了一條血路,望孫少懷處而來。


    那代國使者派人一路追襲掩殺,七百孫家軍殘軍最後隻得分成兩隊各自奔逃。最終隻有這個將官仗著自己常年駐守於邊關熟知地理,帶著手下人翻過險峻的山道,這才得以九死一生地趕到孫少懷,將此噩耗送達。


    聽著這將官的泣血哭訴,月藍公主已是搖搖欲墜。


    莫看那留於邊城的孫家軍隻有七千人,卻總是孫家自家帶出來的兵馬,忠誠度自是不消說。且這七千人麵對數萬人的重重絞殺,竟還有十分之一者能拚殺而出,便可知這些人馬之不凡。


    若是這般精兵強將能聚於孫少懷手下,那孫少懷又該添上多少籌碼?可恨那老匹夫卻未曾將這些兵馬遣出,徒叫他們命喪邊城!


    月藍公主在心中將孫將軍痛罵了不下數十遍,偏偏孫少懷便在她旁邊,叫她不好將心中怒火宣之於口。


    且在聽那個將官述說之時,她便一直暗中偷眼去瞧孫少懷。隻見他越聽麵『色』便越是鐵青,雙目也慢慢浮上赤紅之『色』,唿吸也漸漸變得劇烈起來。


    她自認識孫少懷至今,從未見過他此般情態,也不由有些心驚,臉上連忙地做出震驚哀戚之容,生恐一時不慎,叫孫少懷從她神『色』上瞧出端倪。


    然而孫少懷心神其實已全被孫將軍的死訊占據,半點也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在聽完那將官說到孫將軍遇刺身亡時,他猛地從座上跳將起來,直接一把攥住那將官的領口,怒聲問道:“那那個刺客呢?你們可曾當場將其斬殺?”


    那將官涕淚橫流,哭道:“少將軍,那刺客分明是有備而來。彼時事發突然,一經得手,他便已潛迴代國兵馬中去。待我等反應過來,再想將之揪出,已是為時晚矣!”


    “廢物!”孫少懷怒極,一把將那將官甩開,隻覺有一股悲怒之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撞得他胸口發疼,不得發泄。


    月藍公主見孫少懷雙目紅得已似是要滴出血來,當下心知不對。她正在躊躇是該上前安慰,還是要悄悄避開,便聽孫少懷“啊”地大叫一聲,拔出腰間佩刀,一刀將麵前桌案劈成兩半。


    見他此般模樣,月藍公主驀地便想起當初,孫少懷知道自己家人被晉國皇帝誅殺時的情景。


    霎時,她心中便有了決斷。


    她忽然掩麵大哭,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道:“我父皇雖是為人所迫,卻是真使人害了公爹『性』命,陷我於不孝不義。如今我成了夫君的仇人之女,我有何顏麵苟活於世,又有何顏麵繼續伺奉夫君?不如就讓我以死為我父贖罪吧!”


    她一邊哭著,一邊便朝孫少懷撲去,伸手抓住孫少懷手上的佩刀,便就欲引頸自刎。


    孫少懷被月藍公主此舉驚得猛然迴神,終是堪堪在刀鋒即將劃過她白玉般的頸項時,使力將佩刀抽迴。


    隻是那佩刀本就是把吹『毛』斷發的寶刃,饒是孫少懷動作夠快,月藍公主的玉頸仍是留下了一道極為淺淡的血痕。


    孫少懷見狀大驚失『色』,連忙丟掉手中佩刀,一麵高聲叫守於帳外的親衛去取金創『藥』,一麵又令那將官先行退下,方才將月藍公主緊緊抱在懷裏。


    他隱隱帶了幾分哽咽說道:“傻藍兒,你父皇是你父皇,你是你。自你為我放棄公主之尊,千裏迢迢趕來為我傳遞消息,已足以說明你之心意。我又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再說……再說,如今父親也沒了,我便隻剩下你了。你難道也要舍我而去,留我孤家寡人飄零一生?我隻剩你了,你莫要離開我。”


    “夫君!”月藍公主低泣一聲,將頭埋在孫少懷懷裏。


    這夫妻二人抱頭痛哭了好半晌,才漸漸緩下情緒,開始商議起之後事宜。


    此前孫少懷已曾細細追問了那逃出來的將官一些細節,又在心中暗暗計算了一番,推測最多不過三日,那接掌了邊城代國兵馬的人,便亦會趕至這大軍紮營之處。


    他思忖了片刻,對月藍公主道:“那人既能使出一次刺殺之舉,必就能再使出第二次。更遑論他已掌控邊城代軍,隻需率軍奔赴此地,再拿出你父皇聖旨,振臂一唿,這軍中上下隻怕莫有不從,彼時你我二人皆是危矣。不若借此時機,尋了那馬越等人,言說我有率軍歸順景王之意,叫他們舉薦於我。若那景王肯收容我們,倒也好叫我們度過一時危機,留得『性』命在,才有機會得以東山再起。”


    他說罷看向月藍公主,以詢問的語氣問道:“藍兒覺得如何?”


    原本月藍公主還打算等著剩餘的孫家軍趕到,便使計叫孫少懷收拾了輔國公一係,她再著手收服那些沒了主心骨的代國兵馬。可事到如今,此計自是行不通。可她眼下又想不出其他破局之策,便也隻能讚同孫少懷的提議。


    隻是她又沉思了須臾,方才語帶猶疑地問道:“但……倘若那景王不肯收容我們呢?”


    “故我等須準備一份大禮與他。”顯然孫少懷早已想到這一節,他自信滿滿地道,“那雍陽之地乃大晉通往景地的門戶。晉帝唯恐景王再率軍攻伐朝廷,故而令那蔣韓鎮守雍陽諸等。雖說蔣韓此人乃天生將才,其謀略堪比景王,但我嚐聽我父細細分析過蔣韓其人,也曾與父親針對蔣韓此人領兵的謀略與習慣,做下不少對策。對付此人,我尚有自信。我們隻須拿下雍陽,便不啻於為景王解決一心頭大患。”


    月藍公主馬上心領神會,道:“原來夫君是打算拿下雍陽,將之做為投名狀,再去投靠那景王。”


    “正是。如此一來,景王得了這麽一份大禮,便也不好不庇佑於我等。”孫少懷頷首,眸中迸出冷光道,“隻消渡過此番危機,我必定要叫那些加害我等之人,血債血償!”


    月藍公主聞言,麵『露』動容之意。兩人又就此事細細商議了一番,再三確定可以,方又使人去請馬越。


    馬越早已得到暗到傳信,手下人又探得邊城孫家潰軍到了營中,心中已明白他們此行最為重要的目的即將達成,不由有些微微興奮,偏偏那張滿是胡髭的臉上卻仍保持著鎮定之『色』。


    待至孫少懷帳中,聽得孫少懷叫破他之身份,將孫將軍為代國所害一事盡皆說出,直白表『露』投順景王之意,又言說會率兵打下雍陽以作為投名狀,祈他引薦。


    馬越便就照著許元傳來的命令,佯裝猶豫地考慮了大半天,將孫少懷與月藍公主一顆心高高掛起,才堪堪同意。


    卻在此時,馬越忽地又似是想到了什麽,皺起了眉頭,說道:“不過有一事,我須得先向你問清。你所言攜軍相投,攜的是哪支軍?若是孫家軍倒也無妨,但若是攜代國兵馬,那我家殿下定是不會收下你等。”


    孫少懷聞言,連忙說道:“馬兄莫要說笑,這代國與我已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又如何會帶代國人馬投於景王殿下!”


    馬越這才神『色』稍霽,卻又說道:“若是如此,那你這軍營之中的八萬兵馬,便就是個問題。若是我等離去,而你方才所言那個使者接掌軍權,領軍追殺我等,我等豈不危矣?為叫我等一路無甚後顧之憂,這八萬兵馬該如何處理,還望你等能從長計議。”


    孫少懷聞言,卻是微微『露』出笑意,說道:“馬兄莫愁,這事我早已有所計較。你莫看這軍中兵馬有八萬眾,但如今軍中將領,皆已被我拿下。隻消我一聲令下,將這些將領盡數誅殺,就能使這軍中群龍無首,便是待那使者率軍前來,想要收攏這些兵馬,也須得費上不少功夫,彼時我等早已先行離去,此間自是不足為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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