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過收集酒精蒸汽的離經叛道的釀酒師,可能萬人中才有一個,而這一萬分之一的釀酒師中,嚐過剛蒸餾出來的酒不好喝,還繼續蒸餾,而能想到把蒸餾酒窖藏一段時間的人,更是萬中無一。


    一萬分之一的一萬分之一,是千萬分之一。


    所以古代中國雖然有著強大的人口基數帶來的紅利,基本盤大,實用技術發達,但是經驗科學占據主流,理論科學不成體係,這帶來的後果是,一是技術發展迭代慢,二是當經驗科學達到頂端時,難以再進一步,好多東西能領先世界千百年,可千百年後,還是一個樣。


    李孟羲想通了其中要害,他明白了為什麽漢朝有蒸餾技術,漢朝卻沒有蒸餾酒,甚至後來頻繁戰亂,蒸餾技術也失傳了,他明白原因了。


    蒸餾技術和蒸餾酒,不是有一就有二的,其中還差了至少一個技術環節。


    而按古代技術緩慢發展的速度來看,一個技術環節,隻依靠經驗,需要漫長幾百年的慢慢摸索才能改進。


    嚐過蒸餾好的酒,李孟羲舌頭麻了半天。


    等舌頭恢複了知覺,他去嚐被蒸剩下的酒。嚐過烈酒,再嚐酒精已經被蒸發很多的酒水,淡的如同白開水。


    蒸餾過的酒酒味很淡了,而且有點酸,可能是釀酒的時候沒釀好。


    “老鐵!”李孟羲扯著嗓子,又喊老鐵。


    “沒洗好呢!”正用木桶裏的水洗肉的老鐵迴了一聲。


    “要酒嗎?這蒸完剩下的酒你要不?”李孟羲遠遠的問。


    一聽有酒,老鐵也不管肉了,顛顛的來了。


    “這壺裏剩的約莫兩壇多,你看拿啥裝起,都給你了。”李孟羲大氣的把手一揮,廢酒就給老鐵了。


    李孟羲不喜歡喝酒,但從觀察來看,鄉勇們幾乎個個嗜酒。


    老鐵高興的把酒拿走了,他根本就不願想酒是用夜壺盛的這件事。


    至於老鐵是把酒獨吞,還是給別人分潤,就不歸李孟羲管了。


    在老鐵把蒸餾鍋拿走的這會兒,李孟羲看著酒壇裏的半壇高度酒,目露沉思之色。


    上學那會兒,生物課本上說,75度的酒精有強大的殺菌作用。


    具體原因忘的一幹二淨,可是75度這個數字,李孟羲記得牢牢地。


    感謝死記硬背,記住了這個關鍵的數字。


    七十五度,這個數字想起來,李孟羲就想起前世逢年過節時,那些五十多度的白酒,前世不會喝酒,喝酒的次數少得可憐。


    在僅有的那幾次喝酒體驗,口感李孟羲隱約有印象。


    由此,李孟羲把壇中之酒和五十多度的白酒做比較,並不如五十多度的白酒入口後的灼燒感那麽強烈。不知該如何測酒精度的情況下,李孟羲憑印象比較後得出了結論,那就是蒸餾出的這半壇酒,度數的確高了很多,但達不到五十度的程度。


    殺菌要的酒精是75度,這連五十度都不夠,有用嗎?李孟羲不知道。


    (那就再蒸一遍。)李孟羲心想。


    低度酒蒸出了不到五十度的高度酒,用不到五十度的高度酒再蒸餾,度數能達到多少,可以一試。


    片刻後,老鐵把蒸餾器送迴來了,陶壺之中已經沒有了酒水,空空如也。


    老鐵看來嚐過廢酒了,他抱怨說酒是壞了還是咋的,怎麽淡的跟水一樣,沒個酒味。


    李孟羲笑而不語。


    肯定沒酒味了啊。


    為了保證酒精有足夠的殺菌效力,李孟羲拿半壇烈酒,再次倒入蒸餾器中,開始二次蒸餾。


    第二次蒸餾李孟羲已經熟練多了,再加上酒少,加熱很快,沒多久,第二次蒸餾結束。


    二次蒸餾結束,酒壇中收集到的酒體積再度縮水,隻剩約莫僅有五百毫升不到。


    體積縮水,換來的是更濃烈的酒精味道,李孟羲嚐了一口,辣的他直吐舌頭。


    味道對了,已經比五十度的酒更辣了,預估計酒精度超過了六十度,至於超沒超過七十度,李孟羲也不知道。


    酒夠烈了。


    “要不?再蒸餾一下?”李孟羲有些喪心病狂了。


    再蒸餾就剩一口了。


    ……


    最終,李孟羲是拿著一個小竹筒裝著烈酒去了傷兵營地。


    李孟羲到傷兵營的時候,傷兵營裏安靜一片。


    畢竟過去那麽久了,重傷扛不過去的早死了,能嚎的也早嚎累了。


    李孟羲一見一張席子躺在傷兵床鋪旁邊躺著睡覺的短發庸醫,他把人叫起來問,“傷兵怎樣?”


    “上半晌九個死了,剩下來七個沒動靜了,十一個還能動彈。”庸醫爬了起來,臉上睡意朦朧。


    李孟羲隻知攻城有傷亡,未來得及不知傷亡詳數,他現在知道了。


    除去當場死的直接拉去厚葬的,單單傷兵就有二十七個,至於死亡的數目是多少還未知。


    二十七個傷兵,重傷的九個上午就死了,剩下的七個昏迷,十一個動彈。


    能動彈的十一個人之中,傷最輕的那個是腳踝中箭,失去走動能力的那個。


    李孟羲去查看傷兵的傷勢,所見讓他心驚。


    還說什麽繃帶,連棉布都沒有,傷兵們傷口用麻布纏著,而麻布紋理粗糙,血直接滲透出來,滴在了傷兵們躺著的席子上,傷兵們幾乎是躺在自己的血上的。


    冷兵器能造成的傷各種各樣,手指被刀砍掉的,臉被戈勾了一下,皮肉翻卷,骨頭都露出來的,還有耳朵被弩箭射掉半拉的。


    各種血肉模糊,李孟羲看的心驚肉跳。


    這些是輕傷的。


    重傷昏迷的就有七個。


    李孟羲把腳步放的很輕,順著床鋪隻見的縫隙,一一看去,重傷員們臉色蒼白如紙,麵無血色。


    李孟羲很害怕,他彎下腰,顫抖著伸著手小心翼翼的去碰一名傷兵的手。


    對方的手很冰涼,涼的像沒有溫度。


    李孟羲手指扣緊對方的手腕,認真去感受脈搏。


    不好用,李孟羲不會把脈,他感覺好一會兒,才覺摸到對方的脈搏跳了一下。


    還活著。


    接下來,李孟羲不再笨拙的用把脈的方式去看人活著沒有。


    他用更直接的方法,跪在地上,耳朵小心的貼到傷兵胸口,去聽心跳。


    若能聽到的心髒有力的跳動聲,無疑是最美妙的聲音。


    一個檢查下去,直到第七個,李孟羲聽了半天,沒什麽響動。


    他詫異去看,隻見這名重傷員眼睛大瞪著,臉色刷白,嘴唇發白已沒了血色。


    對上了那一雙死寂的沒有半點光彩的眼睛和一張蒼白的臉,李孟羲嚇的啊了一聲站了起來。


    背後撞到了人,是庸醫。


    “剛死。”庸醫淡淡的說了一句。


    人剛死,死不瞑目。


    李孟羲驚魂未定。


    接著李孟羲去檢查傷兵們傷口處理的情況,他解開胳膊被刀砍了的傷兵胳膊上纏著的麻布。


    麻布解開,見傷口已經清晰過了,傷口像是小孩兒咧嘴在笑,泛白的皮肉翻卷著。


    “洗傷口是用熱水洗的還是涼水?”李孟羲迴頭問庸醫。


    “是熱水洗的。”庸醫還沒迴答,傷員自己迴答了。


    挺好,知道用燒開的水來洗血跡,若是用生水洗,傷口進了水,那就完蛋了。


    傷口看起來很惡心,李孟羲強忍著不適,湊近看。


    見傷兵胳膊上的傷口上像是撒了一些藥粉,李孟羲迴頭看了庸醫一眼,“你用什麽藥?下次用我這個。”


    李孟羲把手裏的小竹筒舉起來給庸醫介紹。


    “這是烈酒,用烈酒衝洗傷口,很有用。”


    說著,李孟羲就要按自己的方法,把傷員們的傷口再處理一遍。


    腰間的環首刀拔出,塞進傷員嘴裏,然後要他咬著。


    傷員不明所以。


    “疼的很,忍住了!”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拿著竹筒,把竹筒裏的蒸酒了三次的超烈酒精往傷員傷口去少少的倒了一點。


    “啊啊啊!!!”


    酒精剛倒上,殺豬似的慘叫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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