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謠5


    山萬重麵『色』發青, 一雙眸子暗紅,有隱隱的血『色』透出, 表情猙獰的伸手去抓緊靠著樹還站不大穩的水千丈, 那人五指充血,暴長的指甲灰白泛黑,直捅過來好似一隻惡獸的利爪。


    玉蓯蓉一手將『亂』音翻過, 七根琴弦迎上那隻並做利刃的手,對方卻在將要觸到琴弦時忽的收了攻勢,赤『色』眸子一轉, 五指張開向內猛地一勾。


    玉蓯蓉眉目一凜, 也隨即收了『亂』音連忙將肩膀斜開幾寸,山萬重妖化發狂的時候出手速度絕不是常人可比, 即使玉蓯蓉是個嬌小靈活的女子也追不上那般迅速的調轉。


    就在掌風飛至千鈞一發之際, 山萬重的妖爪忽的被一隻橫飛而來的玉佩彈開, 隻是那玉佩被扔過來的力道太小, 並沒有完全擋下那攜著團團惡濁突如其來的一抓。山萬重長長的指甲劃破了玉蓯蓉肩上的衣服,在白皙的肩頭留了兩道不淺的抓痕。


    傷口很快滲出一片暗紅,顧不得理會傷口, 玉蓯蓉揚手翻過『亂』音琴, 單手抓緊琴尾迅速將靈力灌入琴身, 七根琴弦登時金光暴漲。


    山萬重表情厭惡的皺了皺眉, 甩起寬大的袖口將手掌纏上,小臂橫在眼前順勢朝『亂』音砍去,玉蓯蓉微微一勾唇角, 身子驀地一矮,曲腿飛速掃向山萬重下盤。


    那人猝不及防被來了一個秋風掃落葉,高大的身子一斜,雙臂張開麵門直接暴『露』於兩人麵前,玉蓯蓉單手抓著『亂』音,用了十二分力氣揮琴朝那張猙獰到變形的臉拍了過去。


    跳動著金『色』靈光的七根琴弦唿嘯著將山萬重臉上的重重妖氣打散,與此同時,『亂』音的幾個音池中『蕩』出一聲十分鏗鏘的嗡鳴,恐怕再雄渾的金石鍾鼓都不能與之比肩。


    作為一個謹慎自持的樂術修者,把本該珍而重之的嬌貴瑤琴當做棍子來招唿,這種極其不講究的路子還真是鏡圖山一脈相承的一大特『色』。


    山萬重被玉蓯蓉毫無章法的招式擊退,他低垂著頭踉蹌後退了幾步,待到站定之後,仍舊緊緊盯著被玉蓯蓉護在身後的水千丈,那個眼神,像是在看一隻異常香甜可口的獵物,貪婪而狡黠。


    山萬重像現在這樣完全失去理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次都是先將那貪婪嗜血的赤眸盯緊水千丈。山水二人原本就是同門同\/修,水千丈的丹靈自然於他更加有利。


    緊接著,玉蓯蓉將『亂』音一翻支在小臂上,右手攜著靈流飛快在琴弦上抹了一把,『亂』且無序的一段響亮噪聲直『逼』麵門,『亂』音琴似乎天生就克山萬重,音波飛至的同時,那人的一雙眸子幾乎肉眼可見的又紅了幾分。


    趁著山萬重晃神的瞬間,玉蓯蓉重新將『亂』音抓進手裏,正要迴身查看水千丈的情形,就在這時,身後的人先一步拽了一下她袖子,被山萬重的狗爪子抓爛的那隻,衣服肩頭赫然被撕裂了一半。


    “玉兒,謝謝。”水千丈深吸一口氣,聲音有幾分嘶啞,“織魂,現在。”


    玉蓯蓉聞言,眉頭驀地一皺,揚手將『亂』音琴頭指向堪堪退開不足一丈的瘋狗,沉聲道:“他缺的已經不止皆魂一縷,這種狀態下施織魂術,你會死的。”


    水千丈抿了抿唇,笑得十分蒼白:“我說過要護他周全,隻怪我這個做師兄的太沒用,自相驚擾草木皆兵,權當做自作自受吧。玉兒,求你救他。”


    玉蓯蓉聽到水千丈口中的那聲“師兄”時,眸光瞬間冷了下來,皺緊了眉頭虛握了一下手喃喃道:“師兄?同門的情誼果真能有那麽深厚麽…”聲音很低幾不可聞。


    玉蓯蓉又迴頭看了一眼水千丈,咬著唇瓣狠瞪了他一眼,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玲瓏玉玦,通體白『色』,唯有缺口處兩個圓潤光滑的端口上各有一綹血『色』流雲絮。


    玉蓯蓉將『亂』音收迴臂彎,一手輕撚著玲瓏玉玦向玄榕一側挪了幾步。


    山萬重見玉蓯蓉沒再繼續阻攔,一雙赤紅眼珠幾乎變成豎瞳,當他重新撲過來的時候,玉蓯蓉一手將『亂』音豎在地上,正默念著織魂術的咒決。


    水千丈看著已經全無人樣的小師弟,微微翹著唇角笑了一下,也不管那人是否能看懂,伸手指了指放在自己麵前的靈機琴,貼著玄榕坐了下去。


    一時間,好似四周的所有都被時光放緩,甚至凝滯定格,水千丈溫柔似水的眸子裏,映著滿身戾氣雙眸赤紅的山萬重。撫琴的人神『色』祥和,在溢滿了血腥和殺戮氣息的空間裏自顧寧靜如春。


    一個沒頭沒腦的搗『亂』,一個不管不顧的寵溺。


    與此類似的場景仿佛曾有過無數次,司音穀的靜音台,作為首徒的師兄修煉無聲曲,常常會在漸入佳境的時候被某個頑皮的小鬼打斷,一支開得正豔的桃花,一顆尚且泛青的野果,抑或是一個畫了兩顆紅臉蛋的泥娃娃。


    曾經有一次,調皮搗蛋的小滑頭翹了早課跑去崖邊看春水漲『潮』,玩脫了掉進水裏被衝到下遊一整天沒迴家。師兄頂著師父的責罰溜出來找他,沿著河穀一路走到一個狹長的瀑布,小孩就趴在一片剛發芽的草堆裏,一眨不眨的盯著高高石壁上掛著的那道水簾發呆。


    年長的將年少的背在背上,濕噠噠的衣袍將身下師兄的脊背沾染上一片片水『色』的溫涼,年少的卷著褲腿光著腳丫,兩隻手裏拎著自己那險些被激流衝走,之後又差點被野狗叼跑的多災多難的靴子。


    小師弟晃著光腳丫在師兄背上大聲問:哪裏的水能流下千丈?


    師兄仰了仰頭,看著滿天星點笑嗬嗬的答:雲上之水。


    背上的小孩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大滿意,嘟著嘴巴氣哼哼的晃了晃師兄頭頂的發髻玉冠,扯著嗓子道:萬重山上!


    雲上之水不能常有,若是有高如天闕的萬重山,他願引天河之水,浮雲漲,天水『潮』,千丈流水,常長不消。


    “師…兄……”


    對麵黑衣的人艱難的張了張嘴,硬生生從喉間擠出兩個鮮血淋漓的字。


    山萬重腦門上黑『色』戾氣愈加濃重,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眸子在赤紅豎瞳和墨瞳之間不斷變換,麵上表情也從狠厲猙獰變為痛苦掙紮。


    “小山。”水千丈輕撫琴弦,抬起眸子柔聲喚他,“你答應過師兄,要破浮雲登星闕,引天河之水,護千丈流水常長不消,聽話,快迴來。”


    就在兩人說話的一瞬,山萬重已經帶著滿身森冷的妖氣衝到了水千丈麵前,兩人堪堪隻隔了一張靈機琴的距離,赤紅的眸子盯著水千丈,兩隻纏著漆黑惡濁的利爪就要掐上對方細細的脖頸。


    卻又在下一刻劇烈顫抖著收迴去抱緊自己的頭,在一片血『色』的絕望中掙紮,山萬重空張著嘴,仰頭盯著頭頂遮天蔽日的玄榕樹冠,眼前滿是白雲蒼狗般的一幕幕過往。


    抓得越緊,流得越快,四時光陰飛快從眼前流過,最終潑上一層猩紅刺目的鮮血。


    他如何被剔掉一魂,如何守著師尊的屍體在荒無人煙的小山坳裏生生挨過數月光陰,眼睜睜看著一個雖然刻板嚴肅但卻又飽滿鮮活的人,如何一寸一寸腐爛變成一具枯骨。


    看著一個在被喧鬧當做陪襯的靜寂裏翻手為雲無所不能的人,如何化作飛灰揚塵荒野。


    明明前一瞬還在靜音台上,死乞白賴的趴在那個溫熱的脊背上搖頭晃腦,一派春風和煦的歲月靜好。


    然而下一刻,就真切的感受到仿佛有一把大手,拎著手腳將他扔在布滿蛇蟲的無間地獄。剔魂時那比分筋錯骨還要疼上許多許多倍的窒息感如同一汪粘稠的血,沉下去就瞬間沒頂。


    他曾經曆過的那些恐懼,一直像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隨形,若想真正拋開,就隻能剜筋碎骨血流成河。


    山萬重明明就在離他師兄近在咫尺的地方,哪怕隻有一隻手的距離,如今也舉步維艱。


    “小山。”水千丈從震動的琴弦上抬起一隻手,向麵前表情極度扭曲的人伸過去,又道,“抓住師兄的手,你就不會丟了。”


    一如幾十年前,水千丈跋山涉水披荊斬棘最終找到他時的那個情景。


    就在這時,山萬重忽的仰起頭顱朝天大吼,渾厚中又夾雜著沙啞的聲音淒厲非常,好似要將鬱結在胸中的陳年惡濁都吐個幹淨,甚至不惜喊破了喉嚨,直到嘴邊淌下一縷紅線。


    天將大亮,棲在樹冠上的鳥雀被這一聲又長又響的猛虎出山吼驚飛一片,不過須臾,無數鳥影從樹頂上成群結隊一哄而出,映著火紅的日光,小山包上點點黑影迅速四散。


    山萬重唇邊染血淚流滿麵,眸中的妖異赤紅也隨著額間的戾氣轟然炸開,隨即不見蹤影。


    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被暴長兩寸的妖爪撐破,鮮血淋漓的顫抖著覆上水千丈伸出的手背上。


    就在兩個手掌終於十指相扣的那一瞬,山萬重忽然放聲大哭,一個七尺半的漢子啞著嗓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玉蓯蓉看著那兩人秀眉緊蹙,額上的一點朱砂透著血紅,織魂法陣已成,此時她手中撚著的那一輪玉玦的缺口處,血『色』流雲絮已經往外長了兩圈。


    用水千丈的魂束織出的新魂與山萬重的丹靈契合的似乎十分順利,玉蓯蓉幽幽歎了一口氣,若是山萬重知道,這種能讓他不管不顧嚎啕大哭的歸宿感,都是他麵前那人將自己的魂束拆了補給他的,他還能哭的這麽輕鬆麽。


    山萬重眼下雖暫時恢複了人形和神誌,但隻要皆魂一刻不整,就多一刻危險,更何況他還是自年少時就被剔了皆魂,若不是有水千丈這個師兄引著他不入妖途,恐怕眼前那人早就是個殺業重重的妖了。


    玉蓯蓉張開手掌,將那塊正在慢慢修補缺口的玲瓏玉玦輕拋上半空,隨著一道柔柔的金『色』靈光逐漸漫開,玉玦移到山水二人之間,停在兩人麵前的靈機琴上。


    為防患未然,玉蓯蓉又將『亂』音翻出來,咬破小指,將一抹血紅點上琴頭嶽山,隨即撥動琴弦用琴音施了一小段引靈念術,略有幾分雜『亂』的琴聲還未落,剛剛抹上『亂』音琴的那一滴血紅忽的騰起一股紫煙。


    繚繞的煙霧中漸漸現出一隻玄『色』大鳥,個頭幾乎跟玉蓯蓉一般大小,優雅修長的脖頸處有一層泛著幽幽紫光的羽『毛』,頭頂紫『色』羽冠張開,紫眸紫喙,長長的尾羽幾乎托在地上。


    鸞鳳五相,如今一身高傲正站在『亂』音琴上的這一坨,赫然正是漠原西的護鼎靈鳥玄鸑鷟。


    那鳥被玉蓯蓉大老遠的召喚過來,亮紫的眼珠一閃,扇扇翅膀從『亂』音上下來,斜斜的看著玉蓯蓉,開口就冒出了一句人話:“丫頭,怎麽是你?”


    玉蓯蓉將『亂』音收迴,末了摩挲著琴尾刻著的兩個字皺了皺眉,生來的淡然都壓不住那股從心底泛上來的森森寒意:“師尊不在了。”


    玄鸑鷟道:“原來白虎司沒騙我,靈尊也會死。”


    玉蓯蓉咬緊了唇沉默一瞬,又道:“晚輩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玄鸑鷟眨了下眼,玄紫的眸子裏深『色』光影微動,顯然也早已察覺不遠處兩人身上的織魂法陣,“以命換命,這個時機你選的不好。”


    玉蓯蓉道:“被『逼』無奈,沒得選了。”


    玄鸑鷟揚著頸子忽然叫了一聲,空靈而尖利,好像是一聲嘲笑:“你們常說人不分貴賤,卻又經常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靈獸和人或許永遠不可能在某些事情上達成共識,玉蓯蓉攥了一下衣袖道:“此人並非主動剔魂修妖道,晚輩是想拜托前輩,替那人護鼎,我為他織魂的途中不能再出差錯,否則會前功盡棄玉石俱焚。”


    玄鸑鷟雖然對這種極有可能雞飛蛋打的術法不以為然,卻也不會對玉蓯蓉的請求有什麽異議,他稍稍舒展了一下形狀極其優美的玄『色』翅膀,揚著羽冠踱步到了山萬重身後。


    那鳥站在山萬重身後,先是頓了一瞬,之後又左右挪了幾步,再勾著脖頸四處審視一番,最後終於挑好了一個他覺得十分完美的角度,既不會影響他布陣施法,也不影響他展翅臭美。


    似乎一切就緒,才仰著高貴萬分的頸子將雙翅展開,那巨大的羽翼仿佛是一麵流光溢彩的珠玉椒牆,玄黑的翅羽上像是隱隱綴了點點星辰一般,華麗非凡。


    玄鸑鷟體型龐大,雙翅完全張開更顯得英姿雄偉,他翼展微微上揚,紫喙中傳出一陣陣異常縹緲的低『吟』。


    隨即,玄鸑鷟和他護在懷內的山萬重頭頂飄飄灑灑落下一層金粉,最終都一點點落於男子身周的一層透明結界之上。


    靈鳥的身形也隨飄灑的金粉漸漸融於那層結界中,最後隻留下一個虛虛的輪廓。


    玉蓯蓉默默抿了抿唇,走過去將『亂』音琴放在地上,玲瓏玉玦端口的血『色』流雲絮絲絲縷縷『蕩』出玉石,自那層金燦燦的護鼎法陣鑽進了山萬重中丹田丹鼎。


    水千丈微微垂著眼簾,左手還被山萬重緊緊攥在手心,就在玉蓯蓉揮手拂動琴弦將絲絲靈流匯入他丹鼎的時候,那張先前被他貼在玄榕上的白符忽的閃了一下。


    護靈結界將破,恐怕水千丈也就撐不了多久了。


    玉蓯蓉眉心微皺,在『亂』音上撥動的雙手也略微停頓,她抬頭看向玄榕樹冠下那十分粗大的分支處,須臾之後,對水千丈道:“或許有一個方法能夠救你一命。”


    沒等水千丈迴應,玉蓯蓉便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道:“師尊曾經用一件靈器救活了一個已經魂魄離體的孩子,若我也能……”


    話剛說了一半,指尖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刺耳的錚鳴聲隨之而來,玉蓯蓉驀地睜大了雙眼,無論如何摔打都沒有破損過分毫的『亂』音琴,眼下正被縷縷金光纏繞著的七根琴弦,竟在此時繃斷了兩根。


    玉蓯蓉飛快抬頭看向玄鸑鷟化成的護鼎結界。那層罩在山萬重身上的金燦燦的殼子赫然已經裂了一條縫,從縫中伸出的黑氣順著織魂補魄的血『色』流雲絮爬上玲瓏玉玦。


    下一刻,毫無意外的,那個金殼子十分爽利地自行崩裂,驟然現形的玄鸑鷟撲棱著他那高貴華麗的翅膀從山萬重身後一蹦老遠,似乎被『逼』急了,絲毫不顧形象地仰著脖子尖叫:“丫頭,這東西怎麽迴事!?”


    又驚又怒的話音還沒落地,他那漂亮的翅羽先落了玉蓯蓉滿頭滿身。


    眼見著玲瓏玉玦被山萬重控製,玉蓯蓉此時也怒火上漲,她單手抓起『亂』音一躍而起,正要衝過去直接挑了那人,卻突然被玄鸑鷟的翅膀擋了迴去。


    那鳥紫喙微張,話語裏帶著些不敢置信:“誰說那東西沒有皆魂?”


    “什麽!”


    玉蓯蓉幾乎將五指掐進手心,緊鎖眉頭看向麵『色』蒼白的水千丈,咬著下唇探身過去一把掰過那人半垂的頭:“你們故意引我為他織魂?司音穀言溪棠的弟子什麽時候也跟江嬈勾結起來了?”


    玉蓯蓉緊緊盯著那人,冷冰冰的話語似乎字字泣血:“這麽多年韜光養晦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場出其不意,甚至不惜跟我同歸於盡麽?”


    水千丈灰蒙蒙的眸子裏幾乎一片死寂,自然毫無反應,或許是對方那種四大皆空的無謂模樣刺痛了玉蓯蓉,忽然一個異常詭異但又似乎非常接近真相的猜測湧上心頭。


    織魂術開始時玲瓏玉玦並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前半段引魂織魂也都很順利,也就是說,山萬重那時的確沒有皆魂,而在織魂術進行的過程中,丹鼎裏卻能夠探到魂魄完整。


    山萬重的皆魂並沒有被從魂束中剔除,而是被某種禁咒束縛同化,皆魂仍然存在,隻是又不再是皆魂!


    想到此處,玉蓯蓉隻覺得仿佛有一道驚雷劈進四肢百骸,她頹然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玉蓯蓉將目光轉向漸漸蘇醒的山萬重,眼眶迅速躥紅:“師尊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不可能,不可能!”


    既然山萬重並非是被剔除一魂那麽簡單,能對修者的丹靈任意拆合轉變,甚至於能夠做到如此爐火純青的不動聲『色』,放眼修真界,玉蓯蓉能想到的也就隻有她的師父六壬靈尊。


    玄鸑鷟接住幾乎瀕臨崩潰的玉蓯蓉,眨了眨一雙紫眸,道:“那東西身上刻的禁咒沒有靈尊的靈息。”


    玉蓯蓉淚眼朦朧迴頭看向玄鸑鷟,抖著嘴唇問:“真的…沒有?”


    若是一隻鳥也能皺眉的話,那現在估計就能看到玄鸑鷟腦門上一堆褶子擰成花。


    壬清弦的六個徒弟,他就隻見過這一個,玉蓯蓉這丫頭專修樂術,偏偏『性』子還寡淡如水,不對,應該說寡淡似冰,不僅無『色』無味,還有一股要命的冷。


    據說是為了幫她悟到樂術的真諦,多年前曾被壬清弦扔到漠原西跟著玄鸑鷟在鳥群裏頭曆練了大半年,玉蓯蓉『性』子淡,從沒有過放肆大哭或者開懷大笑那種在旁人看來人之常情般的情緒,如今看著這個連淚都沒流過幾滴的姑娘委屈成這樣,靈鳥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


    “真的沒有。”


    隻那一句,玉蓯蓉眼中噙著的淚水驀地決堤而下。


    或許玉蓯蓉一輩子也就哭了這一次,爹娘暴斃的時候她沒哭,被當做掃把星架在祭台上放火燒的時候她沒哭,在漠原西被兇獸咬傷她沒哭,甚至在師尊溘然離世的時候,她也沒哭。


    或許是不久前看到山萬重從妖化中迴神後那種酣暢淋漓的放肆流淚有幾分觸動。


    獨自一人從鏡圖山狼狽的離開,幾十年來唯有『亂』音作伴。在突然得知師尊其實可能並非是她心底所敬仰的那個師尊時,玉蓯蓉那尚不足百年的閱曆教給她的道理和認知,仿佛在刹那間全部崩塌,一顆心被砸的顫巍巍分不清黑白正邪。


    可是就在她處於崩潰邊緣時,又有人堅定地告訴她,她沒有錯。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好似冰山變火海一般陡然轉換的情緒讓她難以自持,她內心那一堵近百年來水火不侵的高牆轟然倒塌,緊隨其後的,便是翻湧而起的滔天巨浪。


    幾十年來憋在心裏從未紓解的憤懣和怒火,似乎都在這一刻化作無盡的委屈,鋪天蓋地傾盆而下,最後悉數堵在喉頭心口,那種疼,遠比割肉剜骨來的還要慘烈百倍。


    此時的玉蓯蓉,與不久前的山萬重何其相像,隻不過一個是選擇忽略強製壓抑,一個是心智不全受人控製。


    玉蓯蓉將整張臉埋進玄鸑鷟的翅膀根裏,將窩在心裏許多年的淚水一次流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是廢話的科普,鸑鷟,來跟我一起讀,月yue卓zhuo ~ 古傳奇裏的神鳥鳳凰,玄紫多者為鸑鷟


    蠢作者日常牢『騷』,心疼一下玉兒小公舉,有時候總想感慨,人呐,為什麽總是有那麽多憋在心底的事呢


    傻鳳凰還挺萌的


    山水這倆也是花式賣慘,不要打我,頂鍋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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