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他一個人獨宿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媚惑人心的撩人姿態,真跟她同榻而眠時,心思反而清明了起來。


    她的唿吸很平穩,證明她真的是心如止水。


    「清音。」


    「睡你的覺。」


    「你為什麽敢這樣?」


    「想知道?」


    「嗯。」


    「你自己在屋裏胡思亂想的時候,沒有什麽危機感,可你躺到我身邊的時候,你就會想到可能的危機,結果當然就不一樣了。」


    「今天換了別人也是一樣的結果嗎?」他突然又有些暴躁了。


    「哼。」曲清音發出一聲冷哼,「你覺得呢?」


    柳楓馬上就明白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隻好又摸摸鼻子,「你覺得紫英山莊的事是陰魔做的嗎?」


    「你自己心裏明明己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你說會是什麽人藉著陰魔的名頭做這樁事?」


    「我不免費幫人解惑的。」


    「女孩子太迷財可不好。」


    「我隻知道按勞索酬天經地義。」


    「不能例外?」


    「不能,非但不能,如果是你問的話,還得加倍收。」


    「為什麽?」


    「因為我高興。」看他能怎麽樣?


    柳楓隻能無奈歎氣,雙手交叉放在肚腹上,望著床頂整理自己的思路。


    身邊的人唿吸漸漸平級綿長,竟是睡熟了。


    柳楓無聲而笑,她究竟是對他太放心,還是對自己太自信?


    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像她這樣的姑娘還是第一次碰到,風情多變,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細想卻又在情理之中。


    她性子不那麽周正,又不守那麽多禮儀規矩,介於正與邪之間,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而這樣的人,行事往往百無禁忌,可能為善,亦可能為惡,善惡不過在於她當時的心情如何。


    就如今晚,她沒心情陪他出去看月亮,就直接邀他同眠,這樣的事就是邪教妖女都未必做得出來,可她卻做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喜歡上這樣一個姑娘,柳楓覺得自己需要足夠多的精神,因為她實在很有可能上一刻對他柔情蜜意,下一刻就拔刀相向。


    呃……或許去廟裏拜一拜更牢靠些?


    在一個姑娘的床上醒來是什麽樣的感覺?以前柳楓不清楚,不過現在他知道了。


    陽光透著窗紙投射進來,映得一室明亮。


    夏日的天總是亮得太早,過去不覺得,今天實在覺得這天早得太讓人討厭了。他們楚河漢界的在一個床上睡了一晚,雖然涇渭分明,可是感覺卻是不同的。


    曲清音醒來轉身,看到他,不由得整眉,「你還沒走啊?」


    「喔?」


    「一會兒山莊管事便會來送早飯了,快走吧。」


    柳楓抓過她的一隻手放到自己胸口,低聲笑道:「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偷情的男女早晨醒來的對話?」


    曲清音直接就將他推到床下,順便砸了一顆枕頭到他身上,罵道:「滾。」


    柳楓笑著從地上起來,將枕頭送迴去,然後整了整衣服,便開門離去了。


    曲清音朝著他離開的方向暗自磨了磨牙,便也起身梳洗。


    且說,柳楓從曲清音的房間離開,一踏進自己的房門,臉上表情突然一變,手中扇子「嘩」地一下展開,笑著往裏走,一邊走一邊道:「我一聞就知道是你這個酒鬼又鳩占鵲巢了。」


    裏屋傳來一個略帶醉意的男子聲音,「難得你也有讓我撲空的時候,聽說這院子裏還住了位美麗的姑娘,怎麽?昨晚歇那裏了?」


    「那你呢?怎麽沒去找張姑娘的床睡,反而跑來我這裏了?」


    說話間,屋裏的兩個男人便打了個照麵,一樣的豐神俊秀,卻是不一樣的神采神韻。


    吉吹雨半倚在床頭,衣襟微敞,透著一股浪子不羈的放蕩,他將柳楓上下打量個仔細,沒趣地揮揮手,「你昨晚到底做什麽了?」


    「跟一個姑娘一起睡了一覺。」柳楓實話實說。


    吉吹雨鄙夷地掃了他一眼,「就是睡了一覺而已吧。」


    他神色不變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我又不是你,能做的不能做的你全都要做。」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她們就愛死了我壞透的樣子。」


    「話也別說得太滿,總有不喜歡你這樣的姑娘。」


    「大多數姑娘喜歡就好了。」吉吹雨在床上伸了個不甚雅觀的懶腰,跋鞋下地,到桌邊倒了杯涼茶喝。


    「陰魔的行蹤到底……」


    吉吹雨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紫英山莊的事絕對不會是他做的。」


    「喔?」


    「他現在極有可能還在關外。」


    「關外?」柳楓神色微動。


    「對,似乎是被什麽人引過去的。」


    柳楓沉默不語,他想到了在除惡榜前聽到的一些話。


    吉吹雨察覺了他的異樣,問了句,「有什麽不對嗎?」


    柳枳垂眸一笑,搖扇子,「沒有,隻是想到一個人,忽然覺得她真是充滿了謎。」


    吉吹雨了然地一笑,「是女人吧。」頓了下,又朝屋外指了指,「住在這個院子裏的女人。」


    柳楓沒有否認。「照你分析,陰魔到關外有多久了?」


    吉吹雨略微沉吟,「最少也有一月之久了,他似乎是在找尋什麽東西還是人。」


    「這樣說來,他要找的這件東西或者這個人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


    「絕對,否則他不會連忠義山莊發出英雄帖這樣的事都不現身。」「如果陰魔出關已經這麽久,那麽關內的幾起案子就不應該是他所為。」


    「也不盡然,畢竟我們誰都不知道陰魔究竟有沒有手下。」


    柳楓點頭認可這種說法,「如果能知道讓陰魔這麽忌憚的人是誰就好了。」


    吉吹雨歎了口氣,「這可不容易呢。」


    柳楓聞言笑著打趣道:「也有你吉吹雨覺得棘手的事?」


    「我是人,又不是神,當然也有為難的事。」吉吹雨睨他一眼,「你被江湖人傳得神乎其神,可說到底,你也隻是個人而已,還是個至今連身都沒破的童早雞。」


    柳楓用力掮了幾下扇子,瞪了他一眼,「總比你這閱盡千帆的浪子要好。」


    「那可不然,她們愛死我這樣的男人了。」


    吉吹雨聽到院子裏有動靜,伸手推開了窗戶,看到院子裏的那抹纖細身影時,眉梢一挑,戲謔地迴頭看了一眼,「眼光不錯啊。」


    柳楓走到他身邊,很不客氣地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一記,「自然不錯。」


    士口吹雨摩娑著下巴,若有所思,半響忽一彈指,「我說這姑娘怎麽看著似曾相識,原來我還真見過啊。」


    柳楓側目。


    吉吹雨用肩膀頂頂好友,不懷好意地道:「想知道我在哪兒見過嗎?」


    柳楓哼了一聲,「廢話少說。」


    「這可不是朵解語花,她殺人的時候手起刀落幹淨俐落,那絕對是個女煞星,我路過被她看一眼都從心裏往外冒冷汗。」


    「你見過她用刀?」


    吉吹雨點頭,「一把沒看清樣貌的刀,那是我見過的最快、最狠,最充滿煞氣的刀。」


    「死的是什麽人?」


    「你怎麽不問我是什麽時候見的?」


    柳楓從善如流,「什麽時候見的?」


    「大概三、四年前。」


    「三、四年前?」那時她踏進江湖應該沒多久,名號還不響亮。


    吉吹雨繼續看著院裏的人,「現在的她比那時候收斂多,模樣也更漂亮了,如果不是見過,我大概會真以為這是個溫柔嫻淑的姑娘呢。」


    院裏的人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若無其事地往這邊掃了一眼。


    吉吹雨晃著手裏提的茶壺向她致意。


    曲清音看到窗邊並肩而立的兩個男子,微怔了一下。


    「清音,過來,我幫你介紹一下,這是吉吹雨。」


    「喔?」曲清音往前走了幾步,聽到這個名字停了下來,眼睛微微眯起。


    吉吹雨往後退了兩步,捅捅某人的腰,「楓子,你是不是在她跟前說我什麽壞話了,這姑娘的表情可不對頭。」


    柳楓一臉無辜的表情,雙手一攤,「我隻是告訴她,你對我說過『浪子的女人之所以很多,就是因為他夠不要臉』。」


    吉吹雨瞪他,「你不要接著告訴我,然後你就不要臉給她看了。」


    「我隻是覺得你的話真是金玉良言。」


    「我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這種見色忘義、出賣朋友的家夥做朋友。」


    「吉吹雨?」曲清音一個閃步便到了窗前,看著窗內的人微微含笑。


    吉吹雨整整表情,對她抱拳,「正是在下,姑娘怎麽稱唿?」


    曲清音打量著他,嘴角上揚的弧度擴大,「我見過你,在川陝道上。」當時她剛把一個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大盜給宰了,正是煞氣最重的時候。


    柳楓對好友笑道:「看來不隻你的記性好,她的記性也一樣好得很。」


    「我隻是沒想到當時有過一麵之緣的人,竟然就是名滿江湖的浪子吉吹雨。」


    柳楓笑問:「如果知道呢?」


    曲清音橫了他一眼,「當時關我何事?」


    柳楓大笑,說得好,不關她事的時候她確實是無所謂的。


    吉吹雨也瞪了他一眼。


    柳楓微斂笑意,給他介紹,「她姓曲,曲清音。」


    「是個不錯的名字。」


    「吉公子的名字也不錯。」


    「姑娘進來坐吧。」


    「不了,你們老友重逢我就不進去打擾了,一會兒我讓管事將飯直接送我房裏就好。」後半句話她是對柳楓說的。


    柳楓點頭,「無事還是不要出莊的好。」


    她隻迴他兩個字,「羅唆。」


    看著她轉身走開,吉吹雨滿臉的奚落笑意,「楓子,你這是遇到折磨你的女魔星了啊,兄弟我隻想對你說『祝你好運』。」


    柳執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謝了。」


    柳楓第二次從曲清音的窗子跳進去的時候,她正在看書。


    她明顯是剛剛洗浴過的,身後的長發還透著潮氣,看樣子是在等頭發幹了好睡覺。


    「來做什麽?」她問得隨意。


    「睡覺,」他答得幹脆。


    「你的房間似乎不是這一間。」


    柳楓直接往她的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道:「我能說是被人鳩占鵲巢了嗎?」


    「吉吹雨?」


    「嗯。」


    「他這幾日夜裏辛苦,今晚到這邊補眠了?」


    柳楓被她嘲諷的語氣逗笑了,翻身側看著她,「你非得這麽口沒遮攔嗎?」


    曲清音不以為然,「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就算是事實,你一個姑娘家這麽說也還是有些……」


    「你呢?你一個大男人總跑到姑娘家的房裏過夜又算什麽?」


    「怎麽能說『總』呢,這隻是第二次而已。」


    「是嗎?」


    「你如果沒意見的話,我覺得變成『總』是完全沒問題的。」


    曲清音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看自己的書。


    柳楓自顧自地往下說道:「大會開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準備去哪兒?」


    「做什麽?」


    「我想把『而已』變成『總』,那一定要跟著你才有機會嘛。」


    曲清音放下手裏的書,走到窗前,伸手關了窗,然後往床邊走。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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