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爺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隻是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這聲“外公”叫得多動聽啊,他的眼角迅速滲出眼淚,這已經是他這一生、這背負了太多太多責任、太多無奈的一生最幸福的時刻。


    隻是,沒想到是最後一刻。


    他可以去見喬櫻了。


    喬老爺子安靜地閉上了眼睛,手也無力地垂下,像秋風中抖落的最後一片落葉,在空中劃過弧度,最後落地,被皚皚冬雪珍藏。


    良辰美景奈何天。


    所有美好的事物,終會在漫長的時光裏褪色,消失。


    那已經是時間的盡頭。


    “外公!”悽厲的喊聲從病房裏傳出來,等在病房外心急如焚的人一聽這個聲音頓時淚水如泉湧。


    “外公!”蘇曼畫撲在床邊痛聲大哭,“您看看我……看看我呀!求求您……您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曼畫好不好?”


    為什麽要這麽殘忍?他們才剛剛相認,她還來不及好好聽聽他說話,聽他講過去的事情,也來不及為他做一頓飯盡盡孝心……這麽這麽多的來不及……終於隻是來不及而已。


    權鐸看著蘇曼畫悲傷過度,進而情緒失控,他的心也開始揪疼,他抱著她,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不讓她再去看那具漸漸冰冷的身體。


    如果可以,他會一直保護她,不讓她的眼睛,再看到這人世的傷心。


    ***


    喬老爺子去世那天晚上,喬安寧躲在安燁家裏,稀裏嘩啦哭了一夜,手機關機,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出殯那天,律師當著眾人的麵宣告遺囑,喬老爺子隻把一棟別墅給了蘇曼畫,其餘名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都給了喬安寧,這是他欠這個女孩子的。


    然而,這個消息並沒有讓喬安寧覺得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昨晚她為老爺子守了一夜的靈,所有的感覺都已經麻木。


    她什麽都不想要,她隻是想……外公迴來。


    即使他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可那朝夕相處的二十幾年,是能簡單抹去的嗎?外公從小就對她很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不曾虧待過,所以才養成了她驕縱的性子,後來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痛改前非,原本以為一切可以挽迴,沒想到她發現了那個秘密,無法忍受之下,離家出走,這才氣得外公……她甚至都沒能見上他最後一麵。


    喬安寧幾乎不敢再想下去,外公的死,一定意義上是她造成的!


    悔和痛。兩種交織的情緒折磨著她。


    直到葬禮後的兩個月,喬安寧也沒從傷痛中走出來,公司如果還好有趙力卓和安燁撐著,不然也不堪設想。


    蘇曼畫也沉寂了幾個月才重新出現在大家麵前,墓園是她最常去的地方,像探望故人一樣,每次都有說不完的話。


    權鐸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公司的事務一股腦地扔給了易子郗,弄得那男人忙得天翻地覆,每天必有一通電話打給權鐸,除了威脅還是威脅,而他那個堪稱計算機天才的老婆孟遙光則默不作聲地黑了權鐸的電腦一次又一次……真是苦不堪言。


    這天易子郗又打來電話,劈頭蓋腦就是一句,“權鐸,你到底什麽時候迴來?”


    看看,連三哥都不叫了。


    “看在你已經老婆在抱,兒女雙全,盡享人倫的份上,可憐可憐三哥行不行?”


    他還在忙著追迴老婆呢!哪有時間和心思去管公司的事?


    想到這裏,權鐸又是一陣陣的心酸。


    那邊猶豫了一會兒,語氣鬆了些,但還是那副冰冷的腔調,“半個月之內你還不出現,我就把公司賣了。”


    這種事易子郗不隻是在開玩笑而已,他真的做得出來。


    權鐸也破罐子破摔,苦笑道,“賣吧賣吧。”


    易子郗立刻掛了電話。


    權鐸無限苦笑,其實易子郗剛剛在電話裏說得沒錯,他明明已經知道蘇曼畫恢復了記憶,可還是不想逼她,不捅破那層紙。


    說起來就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其實,權鐸就是怕一旦挑明了說,再掀開過去的傷疤,她會永遠地逃開,連讓他接近的機會都直接掐滅。


    蘇曼畫也是這樣一種心理。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不冷不熱、若即若離地處著。


    可這樣也不是辦法,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蘇曼畫決定消失一陣時間,好好想清楚。


    這一次是真的要想清楚了。


    去公司遞交辭呈出來時剛好遇上喬安寧,她消瘦了許多,蘇曼畫看到她朝自己點點頭,“下去喝杯咖啡?”


    “你知道嗎?”喬安寧喝了一口咖啡,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小時候曾經被人綁架過。”


    蘇曼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喬安寧自嘲一笑,“是仇家報復。他們把我綁到一個郊區一個廢棄的工地,揪我的頭髮,用鞭子打我……甚至……”她語氣一轉,“如果我們的命運沒有調轉,承受這些的人應該就是你了吧?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恨你們,尤其是外公。”


    蘇曼畫咬著唇,額頭滲出細密的汗。


    “我被警察救出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布滿傷痕,痛啊,那時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那天晚上我發起了高燒,外公在床邊守著我到天亮。”


    “想起他對我的好,我就捨不得……捨不得恨他。”


    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子身上閃爍著一層耀眼的光澤。


    “對不起。”明知道這兩個字沒用,可蘇曼畫還是覺得有必要對這個女孩子說,她感覺自己好像搶了別人的人生。


    如果不是自己,喬安寧不會經歷那麽多可怕恐怖的事情,更不會……自甘墮落,做出那樣荒唐的事。


    可她又何曾想到,自己的人生也被別人搶了。


    似乎聽到了滿意的答案,喬安寧眯起了眼睛,“既然你覺得對不起我,那麽我想對你提一個要求,你答應我我就原諒你。”


    “什麽要求?”蘇曼畫疑惑地問。


    “在我結婚之前,你不準結婚!”


    對這個看似無理的要求,蘇曼畫細細地思索了一番,最後點頭答應。


    看著蘇曼畫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喬安寧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安燁從她後麵走出來,坐在她對麵,他剛剛已經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啊!”安燁有些無奈,“你就不怕以後權鐸知道不放過你?”要知道和權氏的合作對喬氏建築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誰讓那個男人否定我的設計方案,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下我麵子的?”喬安寧可記仇得很,不過她心裏也很得意。沒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後的婚姻竟然被自己掌握在手裏。


    “要是你打算一輩子不結婚,豈不是害慘了他們兩個?”自從知道蘇曼畫的親生母親是喬櫻,安燁對這個失而復得的表妹可是很上心。


    “切!”喬安寧不屑道,“本小姐像是一輩子嫁不出的人麽?想娶我的人多著去了!”


    安燁把這話聽在耳裏,心裏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要考慮求婚了,早點把這個女人拿下,這樣對誰才好。


    ***


    “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權鐸一聽就慌了,“你要去哪裏?”


    在兩人的相處漸入佳境的時候,蘇曼畫突然提出要離開,這對權鐸來說簡直無異於晴天霹靂。


    “權鐸,”蘇曼畫笑了笑,“你已經知道我恢復記憶的事了,不是嗎?”


    權鐸眸色驟暗,她又接著道,“那個時候我們還很年輕,以為有了愛情就可以順利經營婚姻,可事實證明並不是那樣。我們之間有太多問題,它們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沖淡,而最大的那個……”她整了整情緒,“是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他多無辜,還沒來到這個世上,生命就結束了。”


    “權鐸,你知道嗎?那個孩子,那道坎,我始終過不了,至少對現在的蘇曼畫來說,它已經成了一個很大的心結,我需要時間,離開你,好好去想想我們的未來該怎麽辦。”


    輕輕的話語,從耳朵進來,竟然變成了一把把鋼針,一點點地刺進權鐸的心,令它血肉模糊,他幾乎無法唿吸。


    “一段時間,是多久?”


    “誰知道呢?”蘇曼畫抬頭看湛藍的天空,“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一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且不說喬安寧的要求,從心底裏說,蘇曼畫也是希望能有這樣的時間讓她想清楚,不再困在過去的傷痛裏,以一個全新的姿態,一顆還敢再去愛的心重新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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