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女人完全安靜下來,蘇無常才鬆了一口氣,將似乎再次睡著的女子,抱起放置在床榻上。


    坐在床邊,看著女人哀傷的眉眼,蘇無常伸手撫了撫,想要替她扶去那些悲傷,卻最終徒然地放下。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


    因為知道,所以內心激蕩,卻無法表露出更多的感情來,她不知如何麵對。


    她尋了許久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相見了,可是這個人卻認不得她了。


    蘇無常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精致的衣裙,苦澀一笑,沉央該是知道,所以特地讓自己穿成這樣,為了讓這個女人見到高興,可惜…..


    她穿得再好看,這個女人不會誇她一句,也不會知道…..她的孩兒已經長得快與她平齊,不是那個小不點兒了。


    “你不認得我了……我卻是想起了你,想起我心甘情願叫了你三年母後,想起你將我藏在密道裏,獨自奔出大殿,試圖攔住那些人的屠刀。”


    “我以為你死了…..我便將你忘了,因為你說要我開開心心的活著。”


    “可是,我如果記得那夜鮮血染紅的大殿,記得你義無反顧的赴死背影,我怎麽能高高興興地活著呢?”


    “我聽你的話,高高興興的活了八九年,你看,我又見到了你…..真好。”


    少女的眼眶微紅,伸手,握住女人的右手,兩手相抵,手腕上都戴著相似的手腕,不同的是,她的手鐲中間是白玉,女人的那塊是綠翡。


    師傅說,九戈的皇後,和天尋皇後,是手帕交。


    她看著這兩個鐲子,也能想象,多年前,正是芳華年紀的少女,一起打下這對鐲子,作為送給對方的禮物。


    之後,各自為後,因著天尋九戈的必然聯姻,天尋皇後將這對鐲子,當做給兒媳婦的信物送了出去。


    其中含義不明而喻,我們知心相交,雖各自為後,但我們是女人,不論朝政,隻不忘初心,你的女兒,便是我的女兒,定會疼愛如己出。


    可一遭家國巨變,九戈帝王戰死,九戈皇後苦撐了三四年,仍舊抵不住別人的狼子野心,最後看著全族被滅,自己唯一的小女兒也不知生死。


    天尋皇後知曉後,鬱鬱寡歡,其後不到兩年,便不聲不響地去了。


    原本以為,那些當年的約定都難作數了,偏偏,她還是遇到了沉央。


    “即便你不是我真正的娘,但是這個孩子的長相與我幾乎一樣,我在想若是我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與元德皇後您一般模樣……我,還從未見過她呢。”


    少女握著女人的手,眸光微熱,上輩子,她在心裏是恨的,恨被丟棄,恨自己沒有勇氣,去看他們一眼,甚至連他們的照片也不願見一見。


    可是看著這個躺在床上的女人,看著她仍舊緊緊抱在懷裏的布團,蘇無常想,即便後來被放棄,可是在她出生前乃至出生後的那些短暫時刻,他們都該是期待且歡喜她到來的吧……


    “你一個人,在這個地方,該受了多少苦……那些人,以後便由我來扛吧,我借了你孩子的命數,又得你愛憐數年,何其幸運。”


    女人又開始含糊不清的說著夢話,神色似乎十分緊張,握著蘇無常的手也十分的用力,像是害怕她不見一樣。


    “朝…..朝兒….”


    這次蘇無常聽清了,不是早,是朝…..


    她輕聲應道:“嗯,朝兒迴來了…..九戈王朝的惜朝公主,迴來了。”


    躺在床上恍不自知的女子,抱著布團的手微微顫抖,卻又很快歸於平靜,她似夢囈般地轉了個身,背對著蘇無常,緊閉的雙眼,便淌下淚來。


    她亦不知,落淚的瞬間,身後的少女定定地看著她,眼淚便不受控製地也隨之掉了下來。


    雙手相抵的瞬間,她的情緒,便被少女感知得一清二楚,卻不願辜負她的苦心。


    因為沒有什麽,比她仍活在這個世上,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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