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之後的甬道,不過二十來步的距離,甬道盡頭是一扇被毀掉一半的墓門。


    墓門兩邊掛著的青銅燈盞,看著古樸渾厚,無一絲花哨紋路,燈盞中的火苗忽明忽滅,莫名瘮人。


    “我先進去。”


    蘇無常搶先司空堯一步,一腳跨了進去,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四麵奔湧而來的濃霧滾滾而來,厚重如墨,自少女的足下騰起纏繞,將她卷入其中。


    濃霧化形,一片黑暗中,匯聚成人心中最陰暗的物相。


    紋柱之下的森森頭骨,密密麻麻傾瀉而下的屍蠱蟲……


    似嗔,似怒,似悲,似喜的鬼麵玄甲,無數的怨靈在她的耳邊哀嚎。


    眼中迸血的鬼臉幼童人骨的燈架……


    濕滑冰冷的斑斕墓蛇,正裂開細密鋒利的牙齒,鋪天蓋地的黑色蝙蝠,自她耳旁唿嘯,像是無數惡鬼,在這濃墨般的霧氣中掙脫。


    少年的斷臂,被白骨吞噬的男子,浮現在她的眼前,血肉模糊,白骨盡顯,此時正支撐著站起,血肉簌簌掉落,被迅速吞噬殆盡。


    搖晃著一堆白骨的身子,向蘇無常走來,他揮舞著已無一絲血肉的手臂,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還我命來——”


    少女緊緊閉眼,腦海中一片暈眩,一陣陣恍如虛空的黑暗向她湧來,她殘留的意識仍在死死地堅守。


    蘇無常似乎看到青冥鮮活地站在她的麵前,雙手抱拳,麵上是一本正經的表情,如鐵箍般用力的手卻越發用力,她的手用力地在空中胡亂揮舞,試圖驅趕。


    司空堯,這三個字自少女的心中一閃而過,她陡然想起重傷的他,該要如何麵對這些可怖的場景?


    心中一急,腦海中,突然出現騰木鬆棺中美麗的女子和嬌豔的花……轉瞬枯萎,青絲寸寸成灰,嬌豔臉龐須臾幹癟腐爛,深陷的眼窩之中。


    那雙緊闔的雙眼,突然睜開。


    ——血色紅瞳


    蘇無常陡然一驚,睜大眼大喝一聲:“破——!”


    紅瞳之光,在黑暗中隱沒。


    眼前的牛鬼蛇神,怨靈邪物隨著濃霧迅速消散,一室清明。


    心頭狂跳,為何剛剛幻境中,那女子竟然也是血色紅瞳……


    蘇無常迴過神來,手止不住的顫抖,糟了,今日一連三番,精力已經快被耗盡,這樣下去不行,真的得盡快出去。


    “死變態?你們在哪!”


    少女迴頭,目光所及之處隻有空蕩的耳室,剛還在她身後的三人全不見蹤影,心中一急,就要去感知他們的方位。


    眉心一陣劇痛,她想伸手去碰,卻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覆,眼前一黑,便重重地摔落在地。


    灰塵紛飛中,她似乎看到一雙青色的靴子……離她不過幾步之遙。


    **


    穹涯之巔,西涼殿。


    “常兒——”


    一聲驚唿,錦榻之上的男子從床上陡然驚醒,臉色一片蒼白,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似夢到了什麽極為可怖的事情。


    “於海!”男子高聲叫著內侍太監的名字,語氣有些慌亂。


    “殿下,可是夢魘了?”於海慌忙撥了內殿的簾子,快步行至男子的床前,恭聲道。


    “叫我公子翊….可有她的消息傳迴西涼殿?”


    男子急切出聲詢問,眉間是掩不住的憂色,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夢到連她出事了。


    父君離世,母妃不知所蹤,他偷偷從皇陵離開,暗訪多年,卻一無所獲,但他明白那個孩子,一定還活著。


    那個孩子的實力,他是清楚的,有九戈的天命在身,便是有萬般磨難也會盡去,能傷她性命的人甚少。


    但他也知道,當年那個跨越天塹的長夜,對一個尚不足六歲的孩童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和痛苦。


    可是為何今夜,心裏總是有些莫名的心慌,眉心陣陣抽搐,似有隱痛,他撐起身子望向於海,一隻手指向窗邊。


    窗邊,紅木書桌上,一枝玉瑾花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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