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進了京城之後,難得朗兒不在身邊,淇安終於想起,可以盡興的去逛一次街。


    可是,凡事就怕有個可是。


    長蘭去了蕭六身邊,長卿帶著朗兒去了洛府。


    鳳定跟著軒轅杉進了宮,淇安要出門時,王府管家眼淚汪汪的看著她,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淇安承認,她是心軟,於是兩人站在門口僵持不下。


    淇安沒有辦法對老人家的為難樣子視而不見,而管家也在心中暗暗叫苦,小姐在王爺心中的地位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都看在眼裏。王爺雖然吩咐過不得幹涉小姐的行動自由,可是今日幾位護衛統領全都不在,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麽擔待得起。


    莫若一來就看見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奇道,「小七,你在和酈管家比眼力嗎?」


    「莫大哥!」淇安眼前一亮,歡唿一聲,連忙抓住他胳膊,「陪我去逛街!」


    莫若挑高了眉,「王爺居然舍得關你禁閉?」


    淇安不理他調侃,隻向酈管家討好地一笑,「酈叔,現在我可以出去了嗎?」


    酈管理如釋重負,滿臉笑容,「小姐和莫若大人一同出去,再好不過了。」


    的確是再好不過,莫若武藝不低,更重要的是,待小姐如同親妹,不會生出什麽令王爺心情不好的事由來。


    鬧市中,人來人往。


    莫若看著淇安心情大好的樣子,不由得失笑,「小七,你隻需說一聲要逛街,你家那位王爺會陪你從天亮逛到天黑。」


    淇安扭頭看他,搖搖頭,歎氣,「他不愛逛街!」


    莫若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他不願陪你?」


    「不是!」淇安想了想,「他自然願意陪著我,隻是,他似乎不太習慣人群,雖然表麵還是一副優雅自若的樣子。」


    心中緩緩升起幾絲心疼,為著那個曾經寂寞如斯的男子。


    莫若沒有說話,向前走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小七如何知道王爺是不習慣人群,而不是冷情高傲?」


    淇安眨眨眼睛,「如果我說我就是知道,莫大哥還會再繼續問下去嗎?」


    莫若笑而不答,看著淇安歡快的走向下一家店鋪。


    「小七,戰烈於你而言,有多麽重要?」


    中午吃飯的時候,莫若冷不防的開口。


    淇安一愣,筷中剛剛夾起的菜又滑落了下去。


    莫若視而不見,伸筷夾起她掉落的菜,放在自己碗裏,慢條斯理的問道,「會比太子和我重要嗎?」


    淇安擡眼看他,「莫大哥,你想說什麽?」


    莫若悠悠然的呷了一口茶,「隻是想告訴你,戰烈和我們,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心中一震,淇安猛地站起身來。


    莫若臉色微變,也緩緩站起身來,緊緊的盯著她蒼白的臉,「小七,我要答案,明確的。」


    一時之間,腦中哄哄的亂作一團。


    那紅衣如血的少年,那桃花飛舞中仰著臉微笑著的少年,「淇安,淇安!」那樣全然信賴著的唿喚宛若還在耳旁,怎麽能想像他浴著鮮血閉著眼再不能睜開的樣子?


    那是她絕望彷徨時,以淇安的身份,唯一願意放下心去信任的人。


    那是她一次次被丟棄後,第一個說要和她永遠在一起的人。


    那個時候,她不相信貴為王爺的軒轅杉,卻相信了他。


    隻因為那時那刻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不解世事。


    就算她知道後來世事會變,他也會變,卻仍然願意相信那一刻的溫暖。


    「為什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莫若卻沒有迴答她,隻微微的彎了嘴角,「我懂了。」


    轉身就從她身邊走過,淇安心中一急,連忙拉住他,「莫大哥,你不要誤會。我的確心疼他,可是比起來,你當然更加重要。隻不過,你身居高位,又絕頂聰明,他若與你作對,怎麽會有勝算?」


    莫若閉了閉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小七,你注定要傷心的。桃花穀,是二皇子的勢力。」


    「怎麽會?」淇安扯著他衣袖的手晃了晃。「他在桃花穀中,什麽都不懂的。」


    「他不用懂,他隻要有一身好本事就夠了。桃花穀主戰青,神出鬼沒,城府極深,隻要有戰青在,戰烈的作用就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淇安的手一直在發抖,早已愈合的傷疤又隱隱作痛。


    或許,她不該治好他的,如果他目不能視,是不是仍然可以在桃花穀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如果他走出那個世界,又真的因此失去了性命,她難辭其咎。


    「小七,你很快要在京城看見他了。你要怎麽做,要提前想好了。」莫若說。


    不管怎麽做,都是錯吧!


    淇安沒有迴答,可是接下來也沒有逛街的興趣了。


    「小心!」莫若又一次扶住了差點被人群衝到的小七,認命的歎口氣,「好啦,小七,不難為你了,你什麽也不用做,躲在莫大哥背後就好了。我們之間無論發生什麽,都跟你無關。現在告訴你,隻不過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淇安靜靜的看著他,好半響,才說道,「莫大哥,我哥哥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


    莫若笑了,真正的開懷,「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的。」


    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來,莫若皺皺眉頭,「怎麽今天格外熱鬧?」


    「你還不知道啊?今兒是秀女到京的第一日,運氣好的,說不定能看幾眼美女呢!」旁邊有人聽到他的疑惑,熱心地答道。


    「秀女?」莫若笑起來,「倒還真的忘了。」


    「小七?」他突然不懷好意的喚道。


    「什麽?」淇安有著不好的預感。


    「你的情敵要來了?」


    淇安一頭霧水的望著他。


    莫若笑得怡然自得,「季太妃的侄女今次也在候選之列,不過皇後之位已然無望,皇上也不是因色忘國之人,季太妃就看上了你家王爺。畢竟一等親王的嫡王妃,也是極顯赫的身份,更何況王爺還擁有本朝最富饒的封地。」


    淇安不由得扯扯嘴,終於更明白,那位太妃娘娘為什麽那麽不喜歡她了。


    說來,她的情路,真的是任重而道遠啊!


    「小姐!」王府侍衛的衣飾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更何況還是一大群。


    還有什麽樣的驚喜,今日就徹底的來吧,淇安勇敢的向那邊揮了揮手。


    「小姐!」來人一跪到地,「小世子出事了。」


    一路上旁人說了什麽,淇安一句也沒聽進去,隻抓著自己的手,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裏去。


    她們娘倆,一定是跟洛府犯衝。


    如果朗兒真的有什麽事,她也不想活了,而那些害了朗兒的人一個也跑不掉,大家一起去地府陪著朗兒好了。


    「朗兒!」屋裏擠了很多人,淇安沒去細看,隻推開了衆人,徑直往床邊跑去。


    「娘!」朗兒被裹在被子裏,蒼白著小臉,一看到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一哭,她的眼淚也忍不住了,一邊哭著,一邊查看他全身,「朗兒,怎麽了?別怕,娘在這裏。」


    「娘!娘!」朗兒也不說話,隻一個勁的喚她,小小的身軀在她懷裏打顫。


    「是,娘在這裏!」她查看了一番,沒發現不妥,這才放了心摟他在懷裏輕聲安慰著。


    臉上的淚被人輕輕拭去,淇安擡眼著著軒轅杉,新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沒事!」軒轅杉張著嘴安慰著,他的臉色也不好看,發絲淩亂,指尖發涼,一看就知道是匆忙間趕來的。


    好半響,朗兒的哭聲弱了下去,淇安才拍拍他的臉將他塞入被窩裏,「乖,在被子裏暖暖。」


    朗兒乖巧的點點頭,小手把她拉得緊緊的,「娘陪著朗兒。」


    「好!」她朝他笑著,「不過等娘先問清楚。」


    轉過身來,一眼便看見了跪在地上的長卿。


    還沒等她開口,龍憐就啜泣著說,「姐姐,都是憐兒不好…..。」


    「閉嘴!」淇安看也沒看她,直接對著長卿道,「長卿你說。」


    龍憐一句話說了半截,眼淚還在眼睛上要掉不掉的,就被淇安這句話堵在那裏。


    長卿在地上跪得直直的,手放在劍上青筋突起,「小少爺和洛尚書玩風箏,不慎將風箏掉落在府外了,小少爺玩得興起,要我施展輕功去撿。我躍出牆外之後,尚書大人忽然咳嗽不止,洛將軍和老夫人連忙為老將軍備藥,扶老將軍迴房,憐夫人隨後帶著小少爺跟了上來。結果,等長卿迴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少爺掉在湖裏,芳菲帶著一幫人手忙腳亂的在救他。」


    淇安握緊了拳,好一半天才鬆開,轉迴頭來看著朗兒,柔聲道,「朗兒怎麽跑到湖裏去了?」


    朗兒拉著她的心一顫,扁著嘴,「朗兒也不知道,走到那裏的時候腳一滑還不知道怎麽迴事就掉到水裏去了。朗兒一張嘴要大喊,水就灌到嘴裏,後來有很多手來拉,可是不知道怎麽迴事,身子越來越重,老在水裏出不來。嗚!娘,朗兒好害怕。」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裏掉出來,淇安又是一陣心疼,忙哄著,「不怕,不怕,朗兒現在好好的,娘也在這裏啊!」


    朗兒吸吸鼻子,兩隻手都拉著她,「嗯,娘在朗兒就不怕。」


    「撲通!」一聲,是龍憐跪了下去,「姐姐,都是龍憐不小心……。」


    「你閉嘴!」淇安忽然站起身來,向她的方向走了過去,擡手就甩給了她一巴掌。這一下出乎衆人的意料,連龍憐都愣在了原地,右邊臉很快的腫起來。


    「別叫我姐姐,龍憐,你每次叫我姐姐,都讓人心驚膽顫。」


    「小七!」洛懷禮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說什麽。


    小七轉過頭去,冷冷的看著他,「洛懷禮你也閉嘴。什麽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麽資格開口?」


    「相公!」龍憐驚唿一聲,又淚水漣漣的看向他,「姐姐,都是憐兒的錯,你不要怪相公。」


    「夠了!龍憐,你丫別在那再裝柔弱扮可憐,我還能不知道你?什麽柔弱,你比誰都勇敢堅強,我的孩子掉一根頭發我都要心疼半天,哪裏有你半分魄力?」


    「龍憐,你也別那麽辛苦的裝了,你那假惺惺的姐姐讓人一聽都要做惡夢,我沒有那麽好的福氣,有得起你這樣的妹妹。你也不用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的相公你自己看好,從我跨出洛府大門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再迴去。哼,說你身世可憐,軟弱可欺,這樣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會再要。而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子,本姑娘居然曾經和你看上同樣的男人,想來都覺得可恥。」


    「不是,這次不是我。」龍憐跪在地上,聲音有些發抖。


    淇安扯扯嘴角,「這次當然不是你,你哪次會說是你?龍憐,我就奇怪了,你那貼身丫環的武功應該不在長卿之下吧,怎麽上次眼睜睜的看著你被長卿打入水裏沒有出手援救,這次又那麽熱心腸的救朗兒卻半天救不上來,反而是長卿一到朗兒就立刻被救上來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家丫環的武功是要分時段才表現得出來的。」


    龍憐有些絕望的張著嘴,洛懷禮身子晃了一晃,險些倒了下去,莫若連忙一手扶著他。


    「你一直都知道,怎麽從來不說?」龍憐的聲音,軟軟的幾乎要跌入地底。


    「說了又怎麽樣,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你要過的男人,本姑娘也不屑要了。長卿,你給我看好了,以後這個女人膽敢再靠近朗兒一步,你就不用客氣。」


    「是!」長卿的聲音非常響亮,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些歡欣。


    「管家,你把這些人統統趕出去,不要讓我看了心煩。」


    「是!」從來沒有看過淇安這一麵的管家,終於從震驚中醒了過來,連忙稱是。


    片刻之後,房間裏隻剩下了淇安和朗兒。


    看見朗兒愣愣的看著她,淇安咽咽口水,理了理頭發,才輕聲道,「娘太兇了嚇著朗兒了?"


    朗兒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就往她身上撲,差點沒把她撞倒。


    她連忙一把抱住,「怎麽了?」


    「娘!」朗兒高興的大喊一聲,一顆小腦袋在她胸前使勁的蹭,「朗兒知道,娘生氣是因為喜歡朗兒。哇!娘剛剛好神氣。"


    而王府外,莫若也終於迴過神來,摸摸鼻子,對某人說道,「我們被趕出來也就算了,可是王爺,你們管家怎麽把你也趕出來了?」


    很快,王府的大門又打開,軒轅杉在酈管家不斷的點頭哈腰頻頻擦汗中,麵無表情的走了迴去。


    莫若輕笑出聲,小七偶爾發作一次,還實在是威力驚人啊,一向見慣了大場麵的王府管家也被震住了,連自家王爺都被一掃帚掃出來了。


    【成長】


    「相公?」此刻的龍憐,才真實的感受到絕望,這些年來,一直在夢裏不斷上演的場景,終於變成了真實。


    洛懷禮並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低著頭看著地麵,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莫若輕輕拍拍他的肩,離開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真的不在了。


    洛懷禮站了很久,直到一雙大掌撫上他的背。


    那雙手,溫暖厚重,一如過往無數成長著的歲月。


    洛懷禮茫然的擡頭,「爹!」


    洛英看著他,帶著了然,也帶著心疼,「莫若都告訴我了,走吧,我們迴家!」


    洛懷禮點點頭,就著洛英的手,向馬車走去。


    龍憐在後麵喊著什麽,此刻的洛懷禮,已經聽不到了。


    他隻是想著,她的話,一句句鉻入他的心髒,冰涼的疼痛。


    她說,「洛懷禮你也閉嘴。什麽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麽資格開口?」


    她說,「這樣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會再要」


    她說,「本姑娘居然曾經和你看上同樣的男人,想來都覺得可恥。」


    她說了那麽多,多得他已經負擔不起。


    洛英扶著他上了馬車,龍憐跟在身後,洛英沒有阻攔。


    此刻,他更掛心的,是懷中的兒子。


    懷禮是家中獨子,負有重望,又是太子伴讀,年少有為,自十歲之後,已經少有在他懷中依靠的時刻。隻是此時,他的脆弱隔著衣物也能鮮明的感受得到。


    他輕輕的歎一口氣,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有想到,會這樣來臨。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隻能聽到龍憐低低的啜泣。


    洛懷禮靠在父親懷中,閉上眼,眼底有淡淡青色。


    「朗兒沒事吧?懷禮怎麽了?」金芸在府門口急得團團轉,一看到二人,立刻迎了上來。


    洛懷禮稍微避開了她的碰觸,隻低聲說道,「父親,我想迴房。」


    洛英看金芸一眼,就帶著他的手走了。


    金芸一愣,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去看龍憐,「懷禮怎麽了?憐兒,你的臉色怎麽也這麽差?」


    龍憐淚水長流,隻是蒼白著臉搖搖頭,一旁守著的芳菲早已經迎了上來,


    「小姐?」


    龍憐吸吸鼻子,搭在芳菲身上的手顫抖著,此刻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洛懷禮迴房就睡了,睡了很久,久到金芸開始心慌。


    「怎麽睡了一天一夜了還不醒?老爺,我們真的不需要讓大夫來看看?」


    洛英看看床上,搖搖頭,「不用,他隻是太累了。」


    放縱自己糊塗得太久,忽然有人來戳破了這層保護膜,會需要很長的時候才能恢複吧?


    「龍憐?」洛英拉著金芸走出房門,看向在院中站了一夜的人。


    龍憐微微一福,眼睛紅腫,「爹!」


    洛英抿抿嘴,「你走吧!」


    龍憐倒吸一口冷氣,「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泣出聲,「爹,這次不是憐兒,真的不是,憐兒是冤枉的。」


    金芸也是莫名其妙的看向洛英,「老爺,你怎麽了?」


    洛英沒有迴答,隻是繼續說,「冤枉的啊,那就更好了。你走吧,就如同當年的小七!」


    「爹,不是,憐兒不是…….。」憐兒隻是狂亂的搖著頭。


    洛英擡頭望著天,眼前似乎還有當初小七離開的背影,明明竭力的平靜,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憂傷。


    那個時候,她還懷著身孕,如果自己當年知道,還能順著她心意放她離開嗎?


    洛英沒有看龍憐,也沒有看金芸,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帶著微微的顫抖,緩緩收緊,他歎口氣,「小七是胡太醫的高徒,一手金針早已得他真傳,她若想要你落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用那麽大的動靜。」


    金芸張張嘴,眼裏有了驚疑。


    龍憐愣愣的擡起頭,洛英居然那麽早就知道小七是會醫術的,「那你,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也沒有說過,還容她這樣過了很多年。


    洛英微微扯動嘴角,「你很奇怪為什麽我沒有拆穿你對不對?」


    龍憐看著他,洛英竟然笑了,


    「我為什麽要那麽做,當時的小七,我已經留不住了,既然這樣,我又何苦拆穿你。你欠著的,是小七,自然要等她自己來算這筆帳!」


    「太子不能代替她作主,莫若不能,所以我也不能。」


    洛英臉色一整,「可是龍憐,你的腦子不應該動到朗兒的身上去,他是洛家長子嫡孫,你竟然敢對他下手。」


    龍憐慌忙搖頭,「憐兒沒有,小少爺真是自己不小心。」


    「哼!」洛英冷笑,「朗兒雖然年幼,可是已經習武練箭,早不同一般幼童,單隻失足落水,豈能淹到那種地步,你當我那時不在現場便看不出來了麽?」


    門「吱啞!」一聲響,洛懷禮身著單衣走了出來。


    「懷禮!」


    「相公!」


    金芸和龍憐齊聲喚道。


    仿佛一夜之間沈寂下來,洛懷禮身上的倦色消失不見,就連那嚇人的慘白也緩和了,他開口,聲音沙啞,「芳菲!」


    芳菲連忙跪下,心中惶恐,「姑爺?」


    洛懷禮拒絕了金芸的扶持,走到洛英身邊,「當年你家小姐身上那一掌,是你吧?」


    除了洛英,其他人都愣住了。


    洛懷禮隻靜靜的看著她,「近段時間我服的藥膳,也是你幫著你家小姐張羅的吧?」


    「姑爺,」芳菲擡起頭想要張嘴說什麽,


    洛懷禮平靜的打斷了她,「朗兒失足落水,半天浮不上來,你也功不可沒吧?」


    「姑爺,芳菲怎麽敢,小姐,你一定要為芳菲作主啊。」


    「相公,你在說什麽?」龍憐跪在地上移了兩步,淚水漣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洛懷禮扯開嘴角笑了,一如以往的優雅溫和,卻憑添了幾絲涼意,「我總以為,流著眼淚的人,是真的傷心,所以我選擇相信。現在我才知道,有些笑容,隻不過為了掩飾滴血的心。」


    「我最近常常在想,小七轉身而去的那一刻,笑得那麽美麗,那麽動人,心裏,卻是在流著怎麽樣的淚,每每想起,都心痛如絞。」


    「龍憐,枉我自認聰明絕頂,卻從來沒有想過你舍得拿自己的孩子來爭寵,你這招太狠,我,一點也想不到。我心中隻有小七,卻迫於皇命娶了你,所以對你本就心存愧疚,再加上對小七愛之深責之切,才會那麽衝動憤怒。」


    手悄悄的握緊,卻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我一直心存疑問,卻不敢去想,我一直以為,如果假裝不知道不明白不懂,就不會那麽後悔那麽痛!是我自己逼走了心愛的女子,這樣的事實,我怎麽能有勇氣去麵對。」


    眼睛微微閉了閉,洛懷禮的聲音格外的溫柔,「可是憐兒,即使這樣的虛假的僞裝,你也不許我擁有了。你不覺得,你對我們沒有出世的孩兒,對我,都太殘忍了麽?」


    龍憐隻覺得渾身虛軟,恍惚間似乎已經知道將要到來的是什麽,她趴在地上,「相公,以往是我錯了,可是這次,真的不是我。」


    洛懷禮點點頭,「我知道不是你,你怎麽會那麽笨。朗兒要出了事,你怎麽脫得了幹係?」


    幾步走到芳菲麵前,手掌迅速的撫上,芳菲臉色發白,分毫不敢動彈,隻因為洛懷禮按住的地方,是她的死穴。


    「芳菲,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吧,白天夜晚兩地奔波。說來,也虧得你將信息及時傳遞給你那位主子,我們才省了很多功夫。」


    「本來想留著你的,誰想你居然敢將腦子動到朗兒身上去了?朗兒要是真出了事,蕭家與我便勢成水火,太子無論如何做,都是元氣大傷吧?」


    芳菲臉上一片死寂,緊緊的咬著唇一聲不吭。


    龍憐仿佛明白了什麽,驚愕的看著芳菲。


    洛懷禮一笑,手上緩緩使力,「早已經有死的覺悟,所以一句也不辯解麽?你對你真正的主子,當真忠心!」


    鮮血從她嘴角溢出,軟倒在地,洛懷禮撤手,「想死也沒那麽容易,來人,送到大理寺卿莫大人處。」想必他會好好招待芳菲的,尤其是憋了一口氣讓她多活了這麽多年後。


    芳菲終於被人帶了下去,龍憐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了洛懷禮的大腿,哭泣道,「相公,你早已經知道是芳菲做的對不對,那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洛懷禮沒有掙脫,隻是看著她,「我的確知道她是二皇子的人,剛好將計就計,所以沒有動她。但是,她對我,對小七做的事,我先前卻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兩天想了很多,才慢慢串起來了。可是,憐兒,如果沒有你,她的那些伎倆又怎麽能輕易得逞。尤其,當年逼走小七,沒有你的同意,又怎麽會演得出那樣一出。」


    「不要,相公,不要,憐兒以後會改的,再也不敢跟姐姐爭寵了,憐兒知道錯了,相公,相公……。「憐兒死死的抱著他,淚如雨下。


    「遲了,憐兒,我們都遲了。」


    金芸抓緊了身邊的人,「老爺?」


    洛英沒有看她,隻閉了眼睛,「是啊,懷禮錯了,你錯了,我們都錯了。如今,即便後悔,也遲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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