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


    京郊小路上,馬蹄聲陣陣,當中一人,黑發如緞,姿容絕世。隻是眼中的冷然,生生添了幾分氣勢,越加顯得氣宇軒昂,英武不凡。


    「王爺!」一人從林間閃出,跪在路旁。


    眼見得馬蹄高高揚起,就要踩在那人身上,馬上的人卻不慌不忙的拉著韁繩一抖,馬兒長嘯一聲,竟淩空轉了個向,停了下來。


    軒轅杉從馬上一躍而下,飄然落於那人麵前。


    「王爺,大理寺卿傳來消息,蕭將軍之死的確另有緣因,但是,還沒有查清原因,請王爺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務必保證連疆新任守將是我們的人。」將懷中書信掏出,雙手捧住,高舉過頭。


    軒轅杉接過,快速瀏覽一遍後,隨手一捏,信紙如雪片飛下。


    他看著眼前一直跪著的人,左手揚了揚,一直站在身邊的輕五向前一步,問道,「王爺問你,蕭家家將知不知道此事另有內幕?」


    「目前來看,似乎尚且不知。」


    輕五看看自家主子的臉,又接著問道,「那蕭七呢?」


    「在宮中,由皇後及東宮太子親自照顧。」


    軒轅杉輕輕點了點頭,輕五連忙將馬牽過來,一邊對地上跪著的人說道,「暫時不要讓蕭家人的聽到什麽風聲,目前大亂未定,蕭家又失了主心骨,一衆武將鬧起來,不好收場。」


    軒轅杉翻身上馬,看也未看地上人一眼,雙腿一夾馬腹,迅馳而去。


    跪著那人這才擡起頭來,擦擦額頭上的汗,輕舒了口氣。人真的不能太完美,這位當今皇上的嫡親弟弟,唯一可以隨意出入京城的王爺,天人之姿,機智過人,卻是個啞巴。也幸好是個啞巴,才能毫無顧忌的被皇上寵愛信任。


    軒轅杉卻是不知道別人的想法,或者說他也不在意,自從五歲那年莫名其妙中了一次毒之後,就再也不能出聲說話。可以聽見別人的話語,輕五又極懂他心思,往往一個手勢,就知道他想說什麽。這些年下來,也已經習慣了。


    馬剛跑沒幾步,軒轅杉突然勒住韁繩,輕五警覺的往往四周望望,「王爺?」


    軒轅杉往路旁一棵樹上輕輕瞟上一瞟,茂盛的枝葉間,粉色的衣衫極其顯眼。


    淇安不得不又一次佩服自己千年難遇的倒黴運氣。


    師父說,「蕭家小七,你去,把地掃一掃。」


    師父說,「那個什麽小七,陪為師去山上走走。要多實地看看,才能更懂得藥性和用途。」


    所以她筋疲力盡的跟在後麵,不知道那個老頭怎麽會腿腳那麽輕便,幾十歲的人了走起山路來身輕如燕。她又一次氣喘籲籲的被遠遠甩在身後,撇撇嘴,放棄了想要再繼續追趕的想法。


    往四周看看,山青水秀,風景不錯,她把裙擺往腰上一別,信步往前走去。


    順著涓涓小溪,她悠閑的逛下山來,一看道旁長著顆大樹,奇形怪狀,枝繁葉茂,實在是休閑的好去處。揉揉發酸的腳,她索性爬了上去,坐著搖了搖,樹枝很結實,葉子很繁茂,嗯,不錯,烈日炎炎正好眠。


    所以說,她不明白,為什麽隻是睡個覺,就被人拎著丟下樹來。


    「呯!」的一聲,丟在某人麵前,淇安擡起來頭,那人白衣黑發,俊美逼人。於是感歎,古代汙染少,果然遍地是美人。


    可惜,她不感興趣,視線迅速從那人臉上移開,「我隻不過在樹上睡覺。」言下之意,就是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


    軒轅杉高坐於馬上,俯視著地上被摔得異常狼狽的女人,沒有動作。倒是旁邊的輕五打量了淇安好幾眼,心中暗暗稱奇,好難得,居然有個女人,隻看了他家王爺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沒有臉紅,沒有暈倒,也沒有驚叫,好像就是看了個普通人一眼。


    輕五隻好轉過頭去看看自家王爺的臉,不錯,還是風華絕代,沒有變啊,那麽,是這個女人的審美觀有問題?再看看那女子靈動的眼睛,該不是個瞎子吧?想想愈加覺得有道理,上天眷顧如他家王爺,豐神俊朗卻口不能言,這地上趴著的女子,靈氣逼人,就應該是個瞎子才對。這樣,才顯得老天公平,不會特別偏愛某人,於是,心理平衡,天下大安。


    奈何軒轅杉並不覺得他的推斷有禮,那丫頭明顯不是瞎子,於是食指動動,輕五隻得小聲歎口氣,然後大聲說,「綁起來。」


    淇安並不覺得這個時候報上蕭七或者別的什麽人的大名有用,也不清楚對方是哪路貨色。長得太帥的男人,通常並不能讓人産生安全感。


    於是不作反抗的,乖乖的被綁成個棕子,拋在了不知是侍衛幾的馬上。


    趴在馬背上的姿勢,不得不說,有點痛苦,淇安努力的撐起身子,努力的平衡著不要被甩下馬去,一邊衝著身旁的人叫道,「這位大哥,麻煩你把我的身子扳正好不好,這樣倒掛著,容易腦充血,變成傻子的。」


    侍衛幾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那臉上沒有表情,於是隻當作沒聽到。


    好在淇安本來就沒想過一句話就能讓人對她好點,隻得再接再勵,「那個侍衛大哥,我要變成了傻子,你還得照顧我是不是,照顧一個傻子,非常非常痛苦的……。」


    侍衛幾隻覺得頭腦發暈,一看旁邊幾個同伴,也都是一臉隱忍,那也是,長年呆在王爺身邊,早已習慣了惜字如金,何曾有過這種喋喋不休的時候。


    他手按劍柄,「不用那麽麻煩。」


    「什麽?」淇安仰頭,拜托你多說幾句好不好。


    「一劍下去,就不會痛苦了。」


    淇安眨眨眼,「那好吧,你一劍下來吧。」閉上眼,果然再不言語。


    侍衛幾求救的看向自家主子,軒轅杉平靜前視,已經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隻得再轉向主子的代言人。


    接收到求救信號,輕五也隻能去征求一下王爺的意見。卻在看見軒轅杉的臉色時,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睛,他沒看錯吧,嘴角上翹的意思,是在微笑嗎?


    掐了大腿一下,「嘶!」疼得吸氣,原來不是作夢啊,輕五迅速作出了反應,「阿丁,把她扶正坐好了。」


    淇安調整了一下姿勢,還好,就算是要死,也不是死於倒掛引起的血液倒流。


    當比你強勢的人覺得他永遠對的時候,你就是永遠錯的。


    淇安把這句話執行得非常徹底,所以再不開口辯解,一路表現得非常合作。軒轅杉倒是一臉平靜,反倒是個輕五,一路上頻頻打量,非常奇怪淇安怎麽這閉嘴了。他家王爺曇花一笑,好可惜,又看不到了。


    一路無語下來,進了城門,軒轅杉看淇安一眼,調轉馬頭,徑直向另外一個方向奔去。


    以淇安少得可憐的古代知識而言,她是被人關在了某富貴人家的別莊了,剛剛隨意觀察了一下,沒發現什麽標誌性東西。


    有些挫敗,不過就在樹上睡一覺,就被關個禁閉了?


    好在這牢房環境還不錯,淇安環視一周,嗯,幹淨幹燥,不是以為的那樣恐怖。按按肚子,一頓不吃就當減肥好了,就是沒洗臉的話會不會對皮膚好。


    閉上眼睛,輕輕的說了聲,「楚楚寶貝,晚安。」夢裏,會不會見到女兒,但願,隻見她,而不見,她的父親。


    輕五站在王爺麵前,頭一次,覺得大腦沒有嘴轉得快。


    「王爺,她睡了。」


    軒轅杉訝然的擡高眼。


    奈何輕五這次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隻是不解的看著他。軒轅杉擡高了他尊貴的手,一年難得一次的比劃起來,「她沒哭?沒喊?什麽都沒做就睡了?」


    輕五呆愣的張著嘴,他謫仙似的從不屑用啞語的王爺,居然會為了皇上以外的人用起來。正發著呆呢,突然觸及到主子陡然間沈下來的臉,趕緊整整臉上神色,「沒哭,沒喊,什麽都沒做就睡了,嗯,好像還在笑。」


    軒轅杉抿抿嘴,手又輕輕揚起,「她是誰?」


    「還沒查到。可是王爺,要把她怎麽樣呢,殺了,還是放了?」


    頭一次,軒轅杉不喜歡做這樣的選擇題。


    【輕離】


    淇安睜開眼睛,若有似無的歎息,又是一夜無夢。


    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門,「有人嗎?」


    迅速傳來迴應,「什麽事?」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送一盆洗臉水,水溫不要太高,30度就好。當然,如果再方便一點的話,不妨再加一盆冷水,謝謝。」


    靜默片刻後,有個聲音響起,略帶著疑惑,「30度是什麽意思?」


    一頓,淇安清咳一聲,「呃,那個,反正就是不要太燙,隨隨便便和手上的溫度差不多就行了。」


    屋外久久沒有傳來迴應,就暫且當他們都聽懂了吧。


    門打開來,光線突然變亮。淇安伸手擋了擋眼睛,進來幾個人。


    淇安眨眨眼,不動聲色,她可不以為光送個洗臉水,需要勞煩到那麽高級別的人物。敵不動我也不動,淇安想著,自顧自的洗臉,先用溫水洗好,再用涼水拍拍。


    軒轅杉看著那個女子,全然不理會自己等人的到來,有條不紊的打理著自己的儀容。輕五也在旁邊撇嘴,再收拾有什麽用,反正也不會有他家王爺好看。


    軒轅杉轉頭看了看輕五,輕五會意,上前一步道,「你叫什麽名字?」


    「宋淇安。」自我檢討,完全是下意識裏的標準答案,絕不是想要隱瞞什麽的。


    軒轅杉眉頭微皺,輕五連忙搖搖頭,「沒聽過。」


    淇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要聽過就怪了。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貌似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好像似乎有點奇怪啊!


    狐疑的視線在軒轅杉身上打轉,軒轅杉迎視著她的審視,眼睛都沒眨。


    輕五顯然是休養功夫還沒到家,上前一步擋住淇安的打量,「你知不知羞,怎麽老盯著我家主子看?」


    軒轅杉沒有動作,他知道,那女子看他的眼光裏,有好奇,有懷疑,唯獨沒有驚豔,或者愛慕。


    淇安眨眨眼,好像得到了結論,「你不會說話?」


    輕五臉漲得通紅,「不會說話怎麽了?我家主子文武雙全,聰明絕頂,風華絕代…….」可憐這位忠心為主的家夥有點語無倫次了,風華絕代放在一個男子的身上,未必是什麽好詞。


    不理這位急得快跳腳一心想要維護主子完美形象的輕五,淇安直直的看著軒轅杉,發問,「那聽得到我說話嗎?」


    軒轅杉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嫣然一笑,淇安拍手,「那就好了,你既然不會說話,那麽我說過的,我什麽也沒聽到就沒有半分假了。」笑容一收,問得非常有禮貌,「那麽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屋裏一陣安靜,輕五張著嘴半天迴不過神來,這個怪女人,怎麽說得他家主子不會說話的缺陷就像是衣服上出現了一個線頭一樣普通?不是應該惋惜一下,或者嫌惡一下之類的?


    沒有人迴答,淇安隻得又問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輕五擡擡因為長久的張著而略顯僵硬的下巴,「那個,我們家主子不會說話。」所以你不是該給點反應嗎?


    淇安點點頭,「我知道了,那麽我可以走了嗎?」快沒有耐性了。


    輕五求救似的看向軒轅杉,這個女人太高杆,他完全不是對手。


    軒轅杉極輕的搖了搖頭,輕五愣住,這個搖頭是什麽意思,十多年來,頭一次完全不懂主子的意思。


    軒轅杉擡起手比劃起來,那是一雙優雅修長的手,淇安卻失去了欣賞的心情,垮下雙肩,「我都說了什麽也沒也聽到,不放我離開還要怎麽樣?」


    半空中的手指僵住,軒轅杉極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淇安,眼眸中秋色蘊蘊。輕五也是一臉驚詫之色,指著淇安的手指都在顫抖,大叫,「你,你看得懂我家主子在說什麽?」想當年,為了要學會啞語,懂得自家主子的意思,他可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在水深火熱中摸爬滾打,再加上他與主子一起長大,朝夕相處,才勉強可以心意相通。這個女人,不過短短一日,居然可以看得懂?


    輕五是說不上話的人,淇安徑直看向軒轅杉,雙手淩空舞動,「我要迴家了。」


    一直覺得口不能言隻能靠手比劃,是一種屈辱,所以除了在皇兄麵前,軒轅杉極少使用手語,輕五懂他心意,雖然有時候稍微有點偏差,但也不會相去太遠,所以早已習慣沈默。如今眼前這女子,使用起手語來,卻並不覺得難看。十指纖纖,在空中靈動翻飛,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心中卻暗潮翻湧。


    眼看還是沒有得到答複,淇安繼續比劃著,「我真的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你們究竟要怎麽樣才肯相信?」


    軒轅杉終於擡起了手,在輕五不可置信的眼光裏,輕輕扯起嘴角,「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誰知道他是哪根蔥啊,淇安失去了繼續溝通的興致,頹敗的坐了下去,忍住想要發火的衝動,開口,「這位大哥,我們不過初次見麵,你也不是什麽大明星,誰知道你是誰啊。」


    嘴角輕輕彎起,軒轅杉優雅的手指給出了答案,「那麽,你就不能走了。」


    母後說過,如果有一天碰見一個女子,不因他身份而另眼相待,不因他外貌而癡迷,不因他缺陷而嫌惡,不因他口不能言而憐憫,那麽這樣的女子,一定要緊緊的抓住,絕對不可以放手。


    淇安並不覺得這是天大的榮幸,轉向輕五,「既然不讓走,那麻煩準備早飯吧,我餓了。」


    輕五隻覺得今早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夢裏,所以一切的怪異都可以接受了,「哦!」答應一聲,輕飄飄的走了。


    軒轅杉挑挑眉,一向隻聽他命令的輕五,居然不顧他還在身側沒有作任何示意,就聽了另外一個人的話。


    「我送你迴家!」在淇安瞪大的眼睛裏,軒轅杉笑了,送她迴家,然後定下。


    或許古人的腦袋構造比較不一樣,所以想法也不能以常理去推測。


    淇安撇撇嘴,管他怎麽想的,重要的是能讓她迴去就好。


    軒轅杉慢悠悠的晃迴自己臥室,半響之後,屋內傳來一陣響動,輕五站在摔碎的茶壺麵前一動不動,他剛剛沒有領會錯吧,王爺說,要把他打扮得好看一點。


    打扮得好看一點?天要下紅雨了吧,一向最不屑自己相貌的人,居然有一天會如此注重起來,可憐今天打擊太多,輕五已經覺得不堪重負了。


    一切收拾妥當,軒轅杉站在馬旁,看著輕五引領著淇安一步步走近,嘴角不自禁的噙著一絲笑意。


    可惜有些時候,上天總是見不得人的好運氣的,一騎疾馳而來,穩穩停在軒轅杉麵前,高高的捧起一封書信。


    軒轅杉麵上一變,將書信往懷中一收,為難的看向淇安。


    淇安皮笑肉不笑,「這位大人,可別說你又要變卦不放我走了,本姑娘最討厭不講信用的人。」


    軒轅杉一揮手,示意輕五,「送她迴去。」深深的看了淇安一眼,一轉身,急匆匆的向府內走去。


    輕五沒有送淇安走多遠,剛出了胡同,淇安就輕叫一聲。馬車一停,淇安就跳下來,徑直向一人奔去。


    軒轅驥一把把她拉住,氣急敗壞,「你跑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找了一天,你急死多少人了知不知道?」


    淇安把他的頭往另外一邊扳去,「這不是迴來了嗎?先迴去再說。」可千萬別讓他和輕五他們碰上,要不然豈不是就知道她是蕭七而不是淇安了?雖然不是故意,但對他們來說,這的確是一個謊言。看得出來,那個男人不是簡單人物,她現在最想要的,就是簡單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永遠不要有事。


    輕五製止了侍衛的動作,沒有跟上去,隻看著太子殿下將那女人抱上了馬,揚長而去。


    深夜,軒轅杉站在窗前,聽著輕五的迴報,「王爺,那位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在大街上,太子殿下看見姑娘,很是驚喜,抱著她坐了同一匹馬。奴才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因此沒有露麵。」


    似乎安靜得有一些詫異,頓了頓,輕五不由得喚了一聲,「王爺?」


    雙眸如墨,軒轅杉看著窗外,夜色裏,一絲星光也無,半響,他擺了擺手,示意輕五下去。天下間的女人,都可以爭取,可是如果是親侄子的女人,卻變成了禁忌。


    輕五走了幾步,又迴頭去看,隻覺得這一刻的主子,背影格外孤單。不由得失笑的敲了敲頭,碰上那個姑娘,連自己都變得不正常了,主子不是一直都是獨身一人的嗎,哪裏是今天才變的。走到門口時 ,卻又忍不住再迴頭看了一眼,心裏頭怪怪的,酸酸的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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