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方的話語非常的新鮮和刺激,但他表達的意思,洛文迪還是聽懂了的。


    這幾天愁壞了的小夥,第一次露出了興奮的情緒。


    他以前也跟不少人聊過自己的看法,可惜得到的基本都是敷衍和搖頭不語。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沒有肯定自己的想法,但不一上來就否認,這對於洛文迪來說已經是非常少見的了。


    起碼能繼續往下聊。


    “你的想法還真的挺特別,別忘了,海族公認的巔峰時代,可正是征服的時代。”


    老方話裏所指的,自然是黃金時代中海皇所領導的陸海千年之戰。


    “沒人會否認海皇的強大和偉大,但這不代表他所做的那些事......一定正確。”


    喔~


    這小夥子天真歸天真,但卻很有自己的想法啊。


    無論海族的曆史如何斷裂和模糊,但黃金時代相較於海族,那真是古羅馬文明相較於歐洲,華夏文明相較於東亞了。


    爹隻要一死,一堆兒子都來爭取正統,黃金國度能穩坐海族勢力第一的位置,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罵歸罵,噴歸噴,但影響力可從來未曾小過。


    而領導整個黃金時代的海皇,在海族,特別是汐族人的心中,一直都有著崇高的潛在地位。


    縱然曆史上有各種銳評和加料,讓海皇的形象變得有些許爭議了起來,但並不影響這唯一一位擁有大一統功績的猛人,在不少海族心中的地位,僅次於那位海洋母神。


    特別是荷爾蒙爆棚的青少年人群,海皇帝羅歐個人身上絕對的王霸標簽,那簡直就是在這些男子漢的g點上瘋狂摩擦,當之無愧的頂級偶像。


    就洛文迪說的這句話,要是被其他同齡人聽到了,指不定現在雙方就幹起來了。


    理由也很充分,“侮辱”精神圖騰就不說了,你是個撒子東西,竟然還敢評論起海皇大人正確不正確了?


    但老方自然是不可能是那種狂熱的飯圈,他反而是興致勃勃的問道:


    “不正確?你覺得哪裏不正確?”


    洛文迪明顯躊躇了一下,又或是在思考,隨後他還是認真的繼續道:


    “我知道像我這般年齡的許多人,都在以海皇大人為偶像。”


    “但我不覺得這些人把自己代入到海皇大人的視角裏,是一種理所應當的事。”


    “哪怕從身份上來說,我們共情的,更應該是那些戰死的同胞們吧?”


    老方沒有開口接茬,而是眉眼一瞄,示意對方繼續。


    本來還有點保守拘束的洛文迪,看到對方並沒有表露出不屑或者可笑的情緒後,也是壯著膽氣繼續往下說了起來。


    “妻子等待丈夫,母親等待兒子,兒女盼歸父親,每一位戰士的背後,都是一個家庭,我們這些大概率無法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為什麽不去共情那些同樣默默無聞的付出者,或者說犧牲者,反而要去共情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說句不客氣的話,縱然讓我們再重新投胎,要投多少次,才能投成海皇大人呢?”


    “恐怕更多的,是投胎成那些滿懷熱血與激情,但卻渺小泯滅於戰場,徒留他人悲痛的存在吧。”


    說到這的時候,洛文迪也是莫名的搖了搖頭,整個人往外滲透著幾分悲憫的光彩。


    “一將功成萬骨枯,嗬嗬。”老方笑著仿佛在自言自語。


    “個體尊嚴和團體榮耀之間的矛盾,真是經久不衰的論題啊。”


    感慨過後,老方又把目光投向了對麵的那個年輕人。


    三十多歲的年齡,在永恆大陸,無論是放在陸地還是海洋中,都不算大。


    老方得承認,自己少見的開了眼。


    或者說,海族裏,終於又蹦出來一個能讓他正眼瞧看的人。


    新傑會洛文迪,一位少見的,有思想的仁者。


    “那你知不知道,所謂的陸海和平發展,這種展望有多難和多理想化?”


    “我知道,但是當初海皇一統海族,揮師上岸的時候,戰爭這條路好像也並沒有簡單到哪裏吧?”


    “但我覺得戰爭與征服,可能會更加的簡單粗暴一些。”


    “但客觀事實已經證明了,戰爭與征服這個簡單粗暴的選項,是失敗的。”


    “那可能隻是海皇失敗了,如果他能征服陸地的話,曆史的結局就會改寫,整個永恆大陸隻會以海族為尊,如今的海世可能會大不相同。”


    “可曆史沒有如果!假如說那場千年戰爭,海皇已經發揮了整個海族的最大戰爭潛力,乃至說極限發揮到了百分百,百分之一百五,沒有任何的保留,但仍舊鑄就了失敗的結果,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得出一個新的結論?”


    “那就是哪怕海族窮極全力,也無法用武力去征服陸地,上限可能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但就是永遠踏不出那最後的百分之十。”


    “或許海皇大人最大的價值,不在於他所取得的戰爭功績,而是他用整個海族的巔峰實力,來親自實踐論證了一件事,那就是通過戰爭來征服陸地,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是錯誤的!”


    可能是沒有遇到過合適的聆聽者,心裏的話憋了太久,洛文迪激動的聲調都變高了起來。


    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又趕緊向著對麵的身影連連道歉起來。


    老方則是笑著擺了擺手。


    “很有趣的觀點,而且視角非常的大膽獨特。”


    眼見對方沒有批評和嗬斥,洛文迪才長舒了一口氣。


    剛才這幾句直抒胸臆的話語,說實話其實已經有些“大逆不道”了,哪怕是在風氣開明,熱衷於思想碰撞的新世界內,洛文迪也不敢將自己那些有關於海皇的犀利言論給擺出來。


    人就是這樣的,卡在肚子裏老久的話一旦開了口,隻要沒有什麽外來阻力,那基本就是一吐為快。


    “尊者,你知道嗎?我們海族在衰退,而且這種衰退,還一眼望不到盡頭,沒有任何止步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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