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潤說的沒錯,朝廷多年修生養息,風調雨順,兵強馬壯,隻要討逆檄文一出,各地的勤王大軍必然會向著京城湧過來,阻擋鄴王的叛軍,鄴王必然會被斬於馬下,首級送往京城,放在寧七的桌子上。


    不止商潤,朝廷大臣和京城百姓都這麽想。


    他們想著可能不出三五天,就會傳來朝廷軍隊勝利的捷報,所以他們壓根沒把鄴王當迴事。


    當第一波軍隊敗北的消息傳迴來的時候,他們以為隻是大意失荊州,可是當第二波第三波軍隊敗北的消息陸續傳過來,鄴王距離他們就隻有三座城池的時候,他們才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不應該啊,朝廷的軍隊即使稱不上百萬,也差不多了,怎麽能讓鄴王區區十幾萬軍隊給打敗呢!”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臣想不明白,揪著傳令兵的衣領子,唾沫星子都要噴到那人的臉上去了。


    政事堂裏一片吵雜之聲,留在京城的幾個將軍眉頭皺的死緊,把戰報翻來覆去的看了四五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大義,民心都站在陛下這邊,鄴王連個正當的理由都沒有,到底是怎麽勝利的!”另一個將軍也想不通,對著那傳令兵怒吼。


    傳令兵也覺得無比委屈,他根本就說不上來為什麽,他就是個傳話的,這麽高深的問題,他怎麽能想明白。


    寧七淡定的坐在椅子上,隨手拿一份奏折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一些,開口給那傳令兵解圍,“你們不要為難他了,他若是想的明白,也不會是個小兵了。”


    眾人赧然,正因為他們也想不明白,才一直追問一個傳令兵的。


    可是當著皇帝的麵承認自己想不明白,豈不是很無能?


    “沒什麽可奇怪的,隻能說,氣運不在朕這邊罷了。”寧七很冷靜,非常認真的說道。


    “陛下息怒,臣等無能!”大臣們紛紛跪下來請罪。


    寧七覺得好笑,竟然也真的笑出來了,“你們也真是的,朕很認真的和你們說,你們竟然以為朕在生氣,罷了,朕在這裏你們還緊張,朕還是出去轉轉吧,你們慢慢想,別有壓力。”


    他一點都不著急,甚至比平時更放鬆,真的離開了政事堂,留下一眾臣子大眼瞪小眼。


    “陛下,鄴王謀逆,必然不會有好下場的,您不用太憂心。”桂海總覺得他平靜的麵容下必然有一顆焦灼的心,憂心忡忡的安慰他。


    “公公不必困擾,朕真的不著急。”寧七笑笑,也不再多做解釋,他說的多了,大家反而不信。


    寧七本想隨意轉轉,沒想到竟然轉到了裴音的寢宮,他這才想起來,自從鄴王謀反以來,他還沒來看過裴音。


    “陛下來了。”裴音正在院子裏侍弄花草,見到他進來,還是那一句話,仿佛不曾被外麵緊張的氣氛所影響。


    “來了,外麵太亂,我來看看你。”寧七溫和的笑,看著她的眼神極其溫柔。


    “有陛下在,再亂也會過去的,陛下是真命天子,不會有事的。”裴音專注的修剪花枝,一點都不慌亂。


    寧七看著院子裏的姹紫嫣紅,也笑,“嗯,我不擔心,氣運本來就不在我這裏,他晚了十年才來,我還覺得來晚了。”


    裴音抬頭,略帶詫異的看他,“陛下何出此言?”


    “我覺得你最該明白我在說什麽。”寧七似笑非笑的看著裴音,感歎道:“我曾經想過,你要是溫柔一點,和善一點,我就不用每天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拉近咱倆的距離,可是等你真的性子變好了,我又覺得挺失望的。”


    寧七說的話可謂是沒頭沒尾,可是裴音卻站起來,把手中的小剪子扔在一邊,並沒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寧七,而是安靜的笑了。


    “陛下的想法很奇怪。”她說道。


    寧七搖搖頭,好奇的看著裴音,說:“那是你沒有和她相處過,我覺得,她那麽漂亮豔麗的樣子,還是有一個糟糕的性格好一點,這樣除了我,沒有人能忍受她,那麽,她最後一定會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不止一次抱怨過她的性格太差,害的你總要做一些危險的事情。”裴音歪著頭,一派天真的樣子。


    “沒有她,我可能都活不下來,更遑論做危險的事情了,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隻是會抱怨,可還是喜歡。”寧七笑得很幸福。


    “你是怎麽醒的?你心裏想做皇帝,想娶裴音為妻,想做一代明君,我給你一切你希望的,你怎麽會醒過來呢?”她很好奇,她滿足寧七內心深處一切欲望,他為什麽還會醒過來?


    “我其實是個挺虛偽的人。”寧七自嘲的說:“我幼年的時候想做一代明臣,我覺得衛明不是個好君主,他一點擔當都沒有,我不屑於輔佐他,後來我自己當了皇帝,我又覺得生不逢時,天都不幫我。”


    “皇帝挺不好當的。”寧七很真誠的說:“我後來仔細想想,我最開始想多名臣,隻不過是知道我不可能做皇帝,我自負才華,覺得委屈,後來失去江山,我又想,這不怪我,隻是大寧氣數已盡,我迴天無力了,我是被硬架到那個位子上去的,我根本沒那個想法。江山丟了我也不傷心。”


    “可是我內心深處是想做皇帝的,我想過如果我得到父皇的疼愛,繼承一個穩固的江山,我一定能做一個好皇帝。”說到這裏,寧七很遺憾的攤手,聳了聳肩,說:“可是你看,假的就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你給我這麽多資源,鄴王還是反了。”


    “你可知道,幻境是你心中所想,鄴王謀反,也不過是你想讓他謀反罷了,你要是一直堅信你可以做個好皇帝,鄴王就不會反。”她第一次正視寧七,神色鄭重的說。


    寧七笑著搖頭,反駁道:“假的就是假的,大寧朝亡了,我現在不過是一個潛入恕人穀隱姓埋名的探子,我現在是寧七,不是衛閑庭,氣運不在我身上,你就算搭建十次百次幻境,最後的結果也還是一樣。”


    她麵露讚賞,輕輕拍了拍手,算是給寧七一點讚美,隨著她拍手,周遭的景象逐漸消退,變成寧七最初進來時看到的樣子,她說:“你比那女子清醒的時間要早,看來你心中執念要輕一些啊,破了幻境,這鏡花水月也就隨你來去了,公子請吧。”


    說罷,她彎了彎腰,不等寧七詢問,立刻消失在原地。


    “真是的,跑這麽快,是不是怕我逼問你裴音的下落啊。”寧七仔細分辨著方位,自言自語道:“變成裴音的樣子來騙我,虧得你跑得快,否則這筆賬也是要算算的。”


    “這麽多年了,想來今天我也能英雄救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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