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舅舅身子一僵。


    行舒飄然落地。


    羲和抬頭,“行舒效率真差。”


    望舒一手肘過去,鳳凰捂著胳膊噤聲。


    “有喜事還不修改仙籍,你以為帝君會放過他?”九暄摸摸自己下巴,滿意於今天剃鬚後肌膚的手感。


    泰平睫毛顫動,及時跟腔,“帝君生平就是最看不得這種事。”


    望舒皺眉,難不成天界原來也講究持證上崗?


    誓作女金剛 下


    重華舅舅無聲落地。又箭一般躥過來,站在望舒身前,麵色陰沉,問,“可是真的?”


    行舒轉身,衝著重華深深一揖,之後抬首,滿臉笑容,盡是討好之意,“元公子,這裏麵怕是有些誤會。”


    九暄、羲和急忙閃身過來,擋在行舒身前,望舒見狀,正在心裏讚嘆幾人兄弟情深,九暄倒先躬身拱手,“此事行舒有錯在先。”


    羲和接道,“該打。”


    更妙的是,行舒對二位不折不掩出賣他的“發指行徑”毫不意外,臉上笑容始終未有半絲消融。


    望舒瞬間恍然大悟,恐怕她和白白每日的“枕邊蜜語”一字不差的都灌進“耳聰目明”的幾位上仙耳朵裏去了。如今可是逃都逃不開的現世報,她麵皮陡然一紅。


    身邊泰平瞧見,眨眨眼睛,輕聲道,“姐姐當年曾與姐夫爭執,跑迴家來,父王見姐姐滿臉淚痕,登時大怒,追打姐夫毫不留情……嗯,算是……往死裏打。”


    泰平這是在勸架?麒麟真如傳聞一般乃是仁獸?


    重華並不理會三位煽風點火的言語,注意力全在自家寶貝外甥女兒身上,見望舒麵皮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當下心中明了她與行舒怕是有了真情,隻得無奈嘆了一聲,隨後迴頭,“幾位上仙,我和望舒有話要講,可否迴避?”


    嚴格說來,這院子還是望舒出錢買下,幾人來訪算作暫住,寄人籬下,自然要低眉順眼識得進退。隻是不能近距離親眼圍觀好戲,眾人難免幾分掃興。


    舅甥一鬼一人在樹蔭下椅子上坐好。


    重華望著不遠處不肯迴房,仍安靜站立的行舒,緩緩道,“望舒有了主意吧。”


    她默默點頭。


    “白行舒,雖已成仙,難為他對你一片情深,隻可惜,”他輕輕嘆息,“你披紅衣嫁如意郎君,你爹娘再看不到。”


    一句話正中望舒心中悲苦辛酸之處,她沒了言語。


    冷場甚久。


    重華才道,“我會盡可能撐到那天。”


    她再點頭,又清了嗓子,道出長久以來的疑問,“舅舅當初怎麽找到這兒的?”


    “我無法離開京城,又心願未了,隻得日復一日在京裏閑逛。前些日子,發現平安醫館,”——望舒親娘想當年封號正是“平安郡主”,“我想進門探查,發覺宅院被強力結界保護,憑我靈力,尚不能硬闖。隻得太陽落山之時守在附近,等有人出來才好確認。”


    也正是重華這長期蹲守,才惹來了捉鬼降魔愛好者——法海大師。


    隻可惜那天容月不明就裏的挺身而出,化作原身,一蹄將大師踹了個重傷臥床,“不能自理”。


    “某天入夜,發現你,”重華舅舅哽了下,“被白行舒抱在懷裏飛出門去,才篤定你已進京,可是為尋機查清舊事?”


    想來她與白白的jian~情就是此時大白於舅舅眼底。


    望舒忽然抬眼,“舅舅,我爹兩年前沒了。您該知道爹爹他曾任醫官,一向注重調養將息。”


    “你爹他……”


    “我爹娘曾說過,當年為避禍逃離京城,還曾得舅舅相助。所以我想您一定熟知當年始末,爹他是不是……”


    “望舒,”重華麵色凝重,扶了扶自己額頭,“我沒想到他們的手可以伸得那麽遠。如今你與幾位仙君來往,他們必定能護得你周全,你能平安,我的心願便已了大半。”


    “舅舅?”


    “我隻你娘一個親生妹子,自小一起長大,她走後自然一直暗中與我有書信往來,你降生,會爬,牙牙學語,蹣跚行走,她都事無巨細向我通報。”重華講到此處,臉上浮現絲縷笑意,一副自豪於兄妹情深的模樣。


    “你五歲那年,你爹娘還帶你迴京小住過一段,我那時已經咽了氣,便是這幅樣子與你見麵——你幼時就有靈力,可以瞧見我的靈體。”


    望舒的陰陽眼絕對是拜白白所送半塊內丹所賜,她也抹抹額頭,“舅舅,”她想說自小鬼靈精華見過無數,五歲時的她哪可能知道玩耍時出現在身邊的男鬼便是自己嫡親的舅舅,並記憶猶新呢,“那時的事情,我……都忘了。”


    “我也差點沒記住。真是好險。”重華似乎還為法海大師的“健忘”法術心有餘悸。


    因為,沒了執念忘了目標的鬼,自然好收拾太多。


    “陳年舊事,大多與你無關。唯有你爹,我尋了機會自會給你個說法。”重華起身,“如今我已勉強可在白天出沒,可在幾位仙君麵前還是太耗損精力。我告辭了,迴頭再來看你。”


    “舅舅……為什麽?”身為鬼魂未能迴歸地府,必是心願未了。


    他看她神情,瞬時明了外甥女兒的疑問,“你舅母該說是你曾經的舅母。我如今竟連報仇都無門。”他臉上那抹哀傷極為分明,“但與你卻並無幹係。報仇之事,你更不要去想。我隻願你平安長壽,無憂一生。這怕也是你爹娘的心願。”說完,他又望向行舒,目光灼灼,“白仙君,有勞。”得到行舒深深一揖之後,一陣涼風襲來,卷著幾縷院中花糙清香,望舒再迴神,重華舅舅已然消失不見。


    行舒飄過來,伸臂將她攬進懷裏。


    “你都聽見了?”


    “一字不落。”


    “我娘說過,重華舅舅是嫡長子,年幼時已立為世子,自小定下親事,對方是當朝太尉家二女兒。我還記得,娘說舅舅和‘舅母’婚後爭吵不斷,很是不合。”


    重華,乃是上古賢君舜帝的名諱,舅舅得此二字命名,足可見家人對其殷切期待。


    “元公子是為妻子所害?”


    “反正娘一直都覺得那位二小姐出身武氏名門,為人傲慢陰狠,兼之心中另有所愛,恐怕早晚會對舅舅下手。”


    “我猜,你娘當年便將心中懷疑和自己爹娘一一道來,可惜無人相信?”


    “不,”望舒手指摳緊行舒胸前衣料,言語中頗多斷續,“王妃愛子如命。她信。可王爺不信。娘這一下子就為‘舅母’所嫉恨,特地不懷好意的為娘說了親事,還逼得娘和爹遠遁避禍。如今,我擔心‘舅母’手下絕不止舅舅一條性命。”


    “太尉家的小姐啊……”行舒手指慢慢滑過望舒長發,柔聲道,“我替你留意。還有,你若是忍不住,就哭吧。”


    然後站住保持這個姿勢,任望舒淚水浸透他的衣衫。


    隨後的兩天,九暄、羲和、行舒三位輪流掌勺,家事全包,都沒讓望舒因家務動過一根指頭。


    她痛哭一場權作發泄,家中男人們任勞任怨,她有些不安,走到正清掃院子的泰平身旁,幹站了半天,才開口,“累不累?”


    泰平仰頭,笑臉如花綻放,“不會。”


    “仙君在天上,都是不做這些瑣碎事情的吧?”


    “不是啊。我們壽命也長了些,所以越是瑣碎複雜耗費時間越願意親手為之。望舒放心,我們沒有那麽嬌貴。還有,人間流傳的那些講神仙故事的本子,你還是少信些為好。”還是美貌少年外表的麒麟,一臉認真,“你心情不佳,一定要做些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因為心神不寧,醫館暫時閉館,家事九暄幾人統一認識,都不肯讓她動手——甚至連泰平都能令她啞口無言,這迴真是無所事事,隻好迴到書房,尋了幾本醫術,仔細研讀,轉移些注意力。


    晚上,趁著幾人都在挑燈批閱公文,她進了廚房,找了芝麻和糖,動手做點芝麻糖權當消食小吃。


    最後階段正用刀將案板上的大糖片切塊時,忽然察覺背後有火辣辣灼燒感的視線。


    她一扭頭,泰平正扒著門框,水汪汪的大眼盯著她瞧,贊道,“好香。”


    “你來了多久?”


    他更不好意思,“從你熬糖那時。”


    她樂了。一刀下去,切了一塊下來,遞到泰平手裏。


    小麒麟接過來,還有疑問,“先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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