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擦著泛黃的紙張,最後還是翻片繼續看下去。


    “我好像最近經常忘記東西,那個獄警已經來好久了,但昨天他來給我送飯,我竟然覺得他是個陌生人,我想我是病了。如果我的記憶消失了……


    一想到這裏我就很開心,甚至是發自內心的狂喜,那樣午夜夢迴時父親再來找我,我會理直氣壯的問他一句:你是誰。”


    “趙譯昨天來了,他許久都沒來了,他貌似很忙,其實我很想跟他說幾句話的,但我不敢,我是個殺人犯,他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在這裏不認識任何人,所以沒有誰會來好心的看我,隻有趙譯,但他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了,我想他已經厭倦了我。”


    看到這裏我苦笑,趙小刀啊趙小刀,那時候我忙著幫你上訴,沒跟你見幾次麵,你竟然在日記裏抱怨起我來了。


    那時我和他都太過小心翼翼,因為小心翼翼而變得諸多揣測。


    比如每次見麵我總覺得他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好像是在問我:看,我按照你的話去做了,我得到了這樣的下場,趙譯,你滿意了嗎?”


    那時候我和他都還不到十八歲,那個歲數的孩子,又能看透對方多少呢?


    日記本總共沒有幾張紙,這是他最後寫下的完整的句子,日記斷在此處就再也沒了下文,日期寫的是六月三號。


    後頭幾張紙洋洋灑灑胡亂創作,有時候用中文有時候是英文,塗塗抹抹像鬼畫符一樣,那時候他已經思維混亂了。


    六月三號……我記得那次我去看他的時候是六月六號,劉醫生打電話說趙小刀有些反常,我以為他被關的失去了耐性,但我萬萬沒想到,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認識我了。


    那天,監獄外頭烏雲滿天的下著暴雨,我全身淋得精濕站在他麵前。


    他當時誰也不認識,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嘴裏念叨著: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那時候我才知道,小時候我怎麽教他他都學不會的《笠翁對韻》,竟然早就記在他的腦海裏,一字不差。


    第13章 第 13 章


    我下班迴家,帶著劉醫生一起迴來,小刀的藥快沒了,劉醫生給他準備了新藥,他也要看看小刀最新的情況。


    一打開門就看見小刀在對著床頭的熊娃娃說話,表情很嚴肅。


    “這小子怎麽又瘋上了?前幾天你不是說他還好好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嗎?”劉醫生皺眉。


    “他就這樣,時好時壞。”我說。


    這是小刀的常態,我不想打擾他,他有自己的世界,我把買來的菜送到冰箱裏,挑出幾個西紅柿和雞蛋,又拿出一塊牛肉和洋蔥。


    “今兒你在這裏跟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多做一些。”我探出頭問。


    “那感情好啊,我反正迴家也懶得做飯。”劉醫生發愁似的看著小刀說。


    房間裏很靜,我邊切菜邊說:“他病情時而反覆,有時候像正常人跟我交流,有時候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拔不出來。你今天帶來的新藥會不會管用一些?”


    劉醫生說:“我覺著啊,你別嫌棄我說實話,你這些錢有些百搭,他這病估計難好了。”


    我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就是想再試試。”


    隱隱約約聽小刀非常嚴肅的說:“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


    “你還不走嗎?我說過,從那天晚上開始你和我,我們就是陌生人。”


    我一愣,這些話聽到耳邊如此熟悉。


    小刀表情陰森的撫摸著熊的腦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家裏一直有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炸的我們全家都不得安生,趙小刀,你是個魔鬼,你和你爸都是魔鬼!”


    我放下刀,走到客廳,跟著劉醫生一起站在遠處看著小刀。


    劉醫生小聲說:“以後他再情緒激動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安全還是很重要的,你看,他恨不得把那個熊殺了。”


    我沒理他,隻是定神看著小刀。


    小刀拽著熊走了幾步,把它扔到一個角落,說:“你看,這就是當初放著我媽屍體的地方,我爸對著屍體哀嚎了三天愣是不讓人火化,那時候每天夜裏我都在想,我媽在這裏會不會冷,會不會著涼。”


    “你哭?你怎麽有臉哭?你怎麽有資格哭?人家都說恩將仇報,我是隻聞其聲不見真貌,你讓我見識了,你爸就是個變態,是殺人的惡魔!”


    “原諒你?怎麽原諒你?你要是迴去把你爸殺了,我他媽的就原諒你!現在你給我滾出我家,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


    “再不走,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小刀的眼神此刻猶如要爆炸一般。


    我看著這一切,眼中有了淚水,我不知道原來當時的我這麽的恐怖。


    在他混亂的世界中,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我。


    我走過去蹲在小刀麵前:“趙譯,小刀沒有錯,他還是個孩子。”


    小刀冷笑一下看著我。


    劉醫生在旁邊扶額:“他這是扮演你呢?”


    我深吸一口氣,對小刀說:“那你想要小刀如何呢?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警方也在跟美國的司法部門聯繫,要抓住他的爸爸,遣送迴國……”


    小刀聲音陰冷:“我要他們全家都死掉,我要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我要他看著他爸爸血流成河,我要……”


    “不,你不是這麽想的!”


    小刀表情有些哀傷:“我就是這麽想的。”


    我死死的抱著小刀:“別說了,別說了……”


    小刀說:“我……我但願我這輩子從來都沒認識過趙小刀!”


    我閉上眼睛,感受小刀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


    我說:“想想你和小刀的過往吧,趙譯,他何曾對不起你過。”


    小刀一愣。


    我嘴唇貼著他的頭髮說:“你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放學後踢足球了,每天踢你都不嫌累,每次迴到家一身臭汗,小刀也沒嫌棄你,那時候家裏洗衣機不好用,都是他給你洗的衣服,你忘了嗎?”


    “你最喜歡的歌手是蕭敬騰,趙小刀那個不識貨的一直就看不上蕭敬騰,但有一次成都簽售會,他為了你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給你要到了蕭敬騰的to簽,你卻不領情,直說什麽破簽名都沒有寫你的名字,弄的小刀特傷心,這不是人的事兒就是你幹的!”


    “你明明知道小刀害怕下雨天,總是在下雨天的夜裏嚇哭他,等人家真的哭了,你又後悔,摟著人家一起睡,這些蠢事兒你幹過多少次?”


    “你總說小刀笨,小刀蠢,但當人家真的背會拿首《笠翁對韻》,你又喜滋滋的跟老媽吹牛,說是你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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