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就說,我尚有一場勝機。”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在山風的吹拂中,常勝冷靜開口。


    雖然西蜀上將於文趕到,且收攏了近三萬人。但便如他所說,這三萬人,大多都是臨時拚湊的郡兵義軍,甚至百姓,並不算精銳之師。


    “小軍師的意思是?”


    常勝目眺遠方,“我一直在等,等於文來剿我大軍。莫忘,他如何動,如何邊,短時之內,都是西蜀的最後一支守軍。”


    頓了頓,常勝收迴遠眺的目光,驀然腦中一個激靈,似是想到了什麽。


    “對了,探騎可有迴報,於文是否能親臨督戰?”


    “小軍師,自然是能的……探騎雖不敢靠的太近,但終歸探查出來,親臨督戰的於文,並無任何病態,且在今日上午,還親自上了樓台誓師。”


    常勝皺眉。


    “那便依著我的計劃,等著於文來攻。我猜測,成都半破,於文誓要以我開刀,鼓舞西蜀河山了。”


    “小軍師,於文會出城來攻?”


    “會。”


    常勝隻吐一字,抬起的目光裏,重新露出了憧憬之色。


    ……


    青山下,成都。


    於文披甲執刀,再無昨日的蒼白之像。他站的很穩,目光不斷掃過下方的士卒。


    近三萬收攏的人馬,在取了成都的武備庫,以及鐵坊後,已經最大限度的覆了袍甲。


    當然,相比起真正的蜀士,這些人遠遠不夠。這也是為什麽,他沒有倉促追擊的原因之一。否則,單單以士卒之數而論,都夠常勝吃一壺了。


    “城內的百姓如何。”


    “將軍放心,都已經安置好。而且,在民夫的幫忙下,城中亦埋了不少陷阱。北渝人雖派出了探子,但我等的巡邏騎,並未讓這些人靠近。”


    於文點了點頭,忽而又笑了起來。一刻間,再無病痛,亦再無生死之憂,仿佛又成了那位橫刀立馬的上將軍。


    離著他生命的極限,隻剩一日餘的時間。若留不住常勝,他即便去了黃泉,亦無臉麵,再見那些戰死的西蜀將士。


    ……


    踏踏。


    長陽外的夜色下。


    柳沉的臉色,已經被黑暗浸透,再也看不出當初的書生氣。他提著尚方劍,下了馬,冷冷看著前方的青山。


    那支該死的蜀人叛軍,此時便躲在山中。


    若想帶軍奔赴前線,當務之急,便要先剿滅整支聚起來的叛軍人馬。


    “柳軍師,我等這般往南,離著長陽已經越來越遠了。”有個世家將小聲提醒。


    “無礙,黃之舟的北路軍,已經快趕到了。他剿蜀人的水師,我剿叛軍,待二者功成,再立即奔赴前線相助主公。這些個蜀人,果然如徐賊一般,隻會些雞鳴狗盜的伎倆。”


    沿途而來,他們一路追擊,殺死的叛軍,不下三千之數。但這些,遠遠還不夠,還未能徹底剿滅。


    “柳軍師,不若我等立即攻山。”


    “夜深不入林,天色初明時,便是這支叛軍的死路。”柳沉忽而嘴角露笑,“叛軍中固然有謀士,但這些小計,隻以為將我柳沉一路誘到南麵。卻不知,乃是我將計就計,將他們困在了山中。”


    “一群不著甲的百姓義軍,能打什麽仗?”柳沉冷冷轉過身子,“耕田務農,自然有一番活頭,偏要受了叛軍挑唆。”


    “天下若各司其職,才能者輔國,農人司田……至於釀酒徒,便該好好的做個小東家,卻為何都要反了皇朝?”


    有個世家幕僚,聽得柳沉的這番話,亦是被逗樂了。


    “這些司田的農人苦民,會說我們坐在高堂上,看不見世間萬苦。他們哪裏會知,我們更加辛苦,為了匡扶社稷,為了扶穩江山——”


    哢嚓。


    世家幕僚的話沒完,離著不遠,一杆旌旗忽然古怪地折斷,整個摔了下來。


    幕僚怔住,有些皺眉地收了聲音。旁邊的二三士卒,急忙過去將旌旗重新扶穩。


    陣前折旗,乃是不吉之兆。


    被浸在黑暗中,柳沉的半邊臉龐,顯得更加兇戾。


    “明日一早,我等無需再顧慮,全殲這支叛軍!”


    北渝營地之前,連綿的青山。


    元修和範穀兩人,以及諸多的義軍首領,都圍坐在篝火邊上。


    這一路過來,義軍算得上損失慘重。但不管如何,終歸將柳沉的人馬,引得離長陽越來越遠。


    “我聽說,西蜀叛將黃之舟,已經趕去了高唐州。如此一來,我等在北的援軍,恐會陷入死戰。”元修心事重重地開口。


    範穀沉默了下,同意疑惑。夜梟給他的密信,都是小軍師的親筆。按著信上所言,並未讓他多做什麽,隻要拖住柳沉這一路的時間,便算大功。


    他自然信小軍師的。


    而且在信上說,不日之後,蜀軍將攻下長陽。而他們接下來的重任,便是作為一路夾攻,抄擊柳沉的數萬世家軍。


    “小軍師是天下名謀,自然有了穩妥的安排。”範穀冷靜開口,安慰著周圍的諸人。


    雖戰損慘重,但等北麵蜀軍攻下長陽之時,便是那位柳沉的折戟之日。


    ……


    同樣在夜色下,北渝北路軍的營地外。


    黃之舟孤身一人,站在了昏暗之中。便在這時,他終於明白,曾坐鎮西蜀王宮的老軍師,為何總不願意去曬陽光,去看大好的青天。


    身上裹著的黑暗太多,終歸會有些懼怕陽光。


    片刻,聽得腳步的聲音,黃之舟迴過了頭,看著走來的人。他並未多言,幾步走去,給麵前走來的少年,一個重重的虎抱。


    抱了很長時間,他快要忘了同僚們的模樣。


    “狗福,莫要見怪,我許久沒這般模樣了。在長陽裏,我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


    “吾弟黃之休,留在蜀州可有胡鬧?我不敢去信,隻知他前段時間去了陵州。”


    “狗福,將官堂的晁虎,那廝與我最熟,他去年可有上了榜?”


    “王宮下的羊肉湯子店,我也許久沒嚐一嚐了。”


    “狗福,成都南門前的珙桐花,這二三年開得可好看?”


    “還有我父的墳山……他時常入我夢裏,教我沉得住氣,又似在喚我迴七十裏墳山。但我雙手沾滿同僚的血,又如何迴得去。”


    “狗福,老軍師的祠廟,我還未能去拜上一輪。”


    “狗福啊……我想成都了。”


    夜風中,走來的少年隻靜靜聽著,聽著聽著,整個人一下子紅了眼睛。他伸出手,緊緊抱住了麵前的將軍。


    江山本是將軍定,卻不許將軍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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