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重新入夜。


    鯉州一帶的地勢,林木不多。無林遮風,涼夜的凍寒,一下子蔓延開來。


    一個穿著薄袍的老人,沉默地停下腳步。昂著頭,目光深邃地眺望前方。看著看著,他的臉龐之上,驀的露出了笑容。


    大宛關的輪廓,已經不遠了。


    “羊倌軍師,是否奇襲?”在旁,一個披著亮銀甲的將軍,急步走近。


    “不妥。”羊倌搖頭,“我等最好的機會,是等守將陳忠出城。”


    “那他會出城麽?”


    “極可能會。除非說,他有跛人或者徐蜀王那樣的智略。我聽人講,西蜀有一將軍,被人稱為‘西蜀之盾’。”


    “莫不是那位陳忠?”


    “正是。”羊倌淡淡點頭,“謹慎無錯。但我在去年,也因過於謹慎,中了跛人之計。如今,便讓我這副老骨,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在羊倌身邊,幾個聚來的將軍統領,都聽得紛紛稱是。


    這一次,恐被蜀人發現,帶過來的人馬並不多。但卻是北渝的精銳之軍,銀戟衛。不同於賣米軍,銀戟衛先屬鄴州王,在自家主公占領河北之後,將銀戟衛重新收編,補員,才再一次得了這五千的精銳之師。


    比起賣米軍來說,銀戟衛更擅長攻城掠地,而非戰場死鬥。


    “附近一帶,可都殺哨了?”


    殺哨,即是伏殺敵人的哨探。隻要時間拖得不長,短時之內,會有迴旋攻城的時間。


    “軍師放心,都殺了。這城外的附近一帶,再有蜀探過來,一樣會被伏殺。”


    “甚好。”羊倌半眯眼睛,不知覺間,又複而抬頭,重新遠眺了一次大宛關。


    同為北渝軍師,他和常勝並不一樣。從柔然草原,得主公知遇之恩,直至現在,他寸功未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讓跛人鑽了空子。


    天下雖有羊倌之名,卻無羊倌之威。不得不說,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言,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羊倌垂下頭,開始靜靜盤想。離著奇攻,尚還有最後一步,要讓那位西蜀之盾確信,在前方的戰場,北渝攻滅西蜀,已經是勢在必得。


    “傳令,取蜀人哨探的器甲,扮作蜀騎,在城關外的地方,每隔一炷香,作奔迴急報之狀。”


    “軍師,我明白了,這是要繼續假傳西蜀戰敗的情報,誘陳忠出城。”


    “不完全對。”羊倌聲音更沉,“扮作蜀騎之後,在奔迴城關附近之時,再派人假意射殺。如此一來,加上先前的謊報軍情,陳忠隻會更加篤定,是我北渝在殺哨堵截消息,他會認為徐蜀王在前線,已然危機重重。”


    “軍師也說,陳忠性子謹慎,若是他不上當呢?”


    “他固然性子謹慎,但恰恰是這份謹慎,會使得他多疑。”


    旁邊的將軍,一時沒聽明白。


    “便如去年……吾荀平子,中了跛人的調虎離山。使得大宛關,落入西蜀之手。”


    羊倌的語氣裏,既有著歎息與不甘,但同樣,也有著一份將功折罪的夙願。


    正在這時,聽得細碎的馬蹄聲,不多會,便有一個北渝哨探,急急奔了過來,開口稟報。


    “羊倌軍師,是常勝小軍師派我來的,讓我來相告,前線戰事,北麵的賣米軍,已經遇敗。”


    隻聽到這一句,羊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聰明如他,一下子便能想到,賣米軍戰事不利,接下來,在戰場的北麵,蜀人大軍會加入圍攻,申屠冠那邊,局勢越發危險。


    “軍師不用擔心,我北渝大軍也在那邊,知曉申屠將軍危急,肯定會派人去救援的。”


    這句話,羊倌並未相答。他隻知道,留給他破局的時間,已經不多。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管是他,或是常勝那邊,都需要撕開西蜀的一個缺口。


    ……


    此時,居高臨下的常勝,一雙眸子顯得無比清冷。


    無需部屬稟報,他都看得清,離著不遠,天下第一名將申屠冠,已經陷入了困境。


    他何嚐不想救。但他更知道,跛人那邊,會占著優勢,不會給他任何的機會。除非說,他能一鼓作氣,先攻滅麵前徐蜀王的大軍。


    但短時之內……這根本不可能。失去了北麵的優勢,再加上申屠冠轉攻為守,陣型收縮,跛人已然形成犄角,真打起來,便會有源源不斷的蜀軍,過來助戰。


    這也是為何,蜀人想要取下北麵優勢的原因。


    “軍師,申屠將軍那邊……已經起了烽火煙,不斷求援了。”


    “我自然知。”常勝沉默抬頭,“但你該知曉,若是這麽一去,隻會中了跛人之計。說不得,他正設下埋伏,等著我派人去救援。”


    人的名樹的影,聽到自家小軍師這般說到,旁邊的幾個北渝大將,皆是神色沉默。隻是他們並不知……實際上,常勝更像是在等待,等待最後一次的搏殺,若是成功的話,或能反敗為勝,扭轉整個戰事。


    要贏蜀人,唯有選擇最好的破綻機會,才能一擊即中。


    至於申屠冠,這位天下名將,更有可能,成為盤活敗勢的一枚棋子。


    轉過目光,常勝沉默看向遠方。羊倌荀平子,約莫要動手了。若是羊倌成功,勢必會攪亂整個戰勢,讓北渝再度掌握主動。


    荀先生,你的謀名該響徹天下了!


    ……


    “穩住,不許退!”從高地走下,申屠冠聲音驚怒。


    在蜀人連連的圍殺之下,戰死的士卒,變得越來越多。四麵八方,都是蜀人的角號和通鼓。而他本部的士卒,隨著戰事的失利,士氣在慢慢的崩潰,仿佛要不了多久,等蜀人破陣,他便要與這數萬人,同死陣中。


    抽刀出鞘,申屠冠咬著牙關,並未有絲毫慌亂,反而亂中求穩,試圖重新尋找機會,穩住本陣。


    “莫忘,吾申屠冠,乃中原第一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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