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城南。


    一座生意火爆的酒樓,此時堂裏堂外,盡是歡飲的顧客。


    “掌櫃的,醉天仙無了!”


    “趕緊的,派人去酒莊取!”正在算賬的胖子掌櫃聽罷,急忙開了口。


    若是徐牧在場,見著這胖子掌櫃,定然要笑上幾聲。天知道這周福怎麽迴事,才二三年的時間,已經是胖成了肉球。


    隻等小廝轉身,周福不忘叮囑一番。


    “小心些,莫讓人入莊子。咱家這產業,都是小東家的幫襯,若是被人偷了釀酒法,便要完逑了。”


    說完,周福撥弄著算盤,不知覺間哼起了曲兒。他有個老友,當年在望州,兩個人一路殺了出來。而且,那個老友,現在居然是天下聲名赫赫的西蜀王。每每想到這事兒,他便忍不住激動。


    遙遙地想起,那年小東家抱著一壇酒,走入酒樓找他,一開口便要二十兩的定金。


    他給了銀子,也給出了一份友誼。


    不同於世家,不同於執拗功名的義士,他隻想做生意,最好哪一天,開枝散葉了,能當個穩穩妥妥的小世家主。


    他那位蜀王老友,當然也有問過,他要不要入蜀,做個商吏。他並沒有去,從出望州開始,他已經在長陽打下了大份的產業,舍不得。


    當然,哪怕在內城,渝州王同樣也關照於他,並未受任何委屈。但現在……內城裏好像是要起禍了。聽說,那位渝州王,都已經帶著大軍,離開了內城。


    周福冷不禁地抬頭,有些擔心地看向西南方向。他的那位老友,不出意外的話,今年開了春,又開始打仗了。


    “二楚,你找郵人沒有?”


    正在旁邊擦桌子的一個小廝,急忙應聲,“找了,都找了,掌櫃要寄的特產,應當也快到蜀州了。”


    周福點點頭。


    並不是土特產,他是聽說,年關之前,成都燒了一場大火,以至於,讓那位老友的糧倉,被燒毀了一大半。


    所以,他打算將攢了好久的一萬八千兩銀票,準備送給老友。當然,那郵人也是相熟,不然不敢放心。


    周福唿了口氣,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番酒樓大堂的顧客,又垂了頭,繼續敲打著算盤。


    他並未看見,在大堂角落的一個小富商,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直至,有人影緩緩走來落座,小富商才收迴了目光。


    “陳安世,你又遲了。”


    落座的年輕人抱拳,打了個歉意,左右看了看開口,“已經確定了,西蜀的後勤大將陳盛,在四處購糧。已經找到了安世糧行。”


    “早猜著了。”小富商笑了笑,“西蜀的境地,已經逼入了死角。先前,我等隻想幫紀朝太後,清剿河山。但誰知,這大好的優勢,被一個棍夫起勢的蜀王破了。我才發現,那蜀王要走的路子,對我們這些人而言,可是趕盡殺絕的。”


    “他若做了皇帝,我們都要死。”


    “主子,人多眼雜。不如我找個內廂,再細談一番。”


    “無事,就坐這裏。”小富商笑了笑,抬起手,指著櫃台邊的周福。


    “瞧見了麽。這酒樓的掌櫃,可是小布衣的相熟老友,我尋思著,或許能拿他,做一些事情。”


    “徐布衣野心勃勃,不會為了故人老友,而拋卻西蜀利益。”陳安世沉默了會開口。


    “自然如此。所以我還在想,怎麽能用最好的法子,取得最大的碩果。”


    “內城世家那邊,已經談妥。但渝州王,帶兵出了內城。”


    小富商淡笑,“很正常。他繼續留在內城,隻會有一個又一個的世家,不斷勸諫他與我等合作。他離開內城,實則是轉移了內城世家的目光。常家老四,可不是簡單的人。”


    “陳安世啊,你的探子可得盯好了,渝州王敢帶兵去定州附近,揚言報仇,那麽,總得有戰果出現。”


    “主子放心。”陳安世點頭。


    “至於安世糧行那邊,做了西蜀這一樁生意後,便關門吧,讓自家人馬上離開。這一迴,怎麽著也要誆西蜀十萬兩銀子,讓這小布衣的政權,雪上加霜。”


    陳安世點頭,猶豫了下又開口,自己也不知為何,莫名吐出一句。


    “主子,我總覺得,那位徐布衣……不是個簡單的人,不太容易對付。另外,他還有毒鶚和跛子——”


    小富商擺了擺手,“他有多少人,有多少謀士,有多少軍隊……那又如何。古往今來,每一個王朝的國運,都是像我們這些人,握住命脈的。你瞧著常老四,十州之王,不一樣因為世家鬧騰的事情,憤而帶兵離開了內城?”


    “我不懂什麽民道,但我知曉,曾經的偽帝方濡,便是徐布衣的下場。泥腿子聚得再多,再講義氣,也終歸是個草棚子。”


    “明白了。”陳安世起身離開。


    小富商頓了頓,自顧自斟了一盞酒,慢慢喝入嘴裏。然後才起身,哼著不知名的曲兒,往櫃台走去。


    “掌櫃的,莫不是望州人?”


    周福抬頭,怔了怔迴答,“正是,先生認得我?”


    “並不認得,但你富貴酒樓的牌子,以及這醉天仙,我可是認得的。”


    “先生是?”


    “河州人。當初邊關起禍,才遷入了內城,但我在河州之時,可時常去你家的酒樓光顧。”


    周福沒有印象,但還是堆著笑容,給酒水打了個八折。


    “既是邊關故人,說不得,我明日還要來吃酒。”小富商大笑起來,付賬之後走出了大堂。


    周福收好銀子,垂著頭,繼續撥打算盤。


    酒樓之外。


    黃昏沉沉而至,臨近北城皇宮的主道上,二三個世家子將軍,披著戰甲,帶著本部的人馬,殺氣騰騰地策馬而去。


    北城的一座高高樓台,老軍師劉仲德佝僂地立著,看著下方的殺氣騰騰,麵容之上,露出一股歎息。


    內城的世家,如今分成了兩撥。其中一撥,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家主公。而另一撥,則非要與糧王謀合,鯨吞天下。


    這二三日,已經起了不少殺禍。


    “軍師,洪家那邊的私兵,都準備好了。派人來問,能不能反剿敵方?”


    老謀士沉默了下。


    “告訴洪家人,那些被糧王蠱惑的世家小崽子,抓著之後,先丟入大牢。另外,通告內城八大世家,便說主公不在內城,時機正好,我劉仲德,請他們入府一敘。”


    “軍師,這是——”傳令的裨將大驚,隻以為麵前的老軍師,也要生逆了。


    “安排兩營人馬,八大世家主入了府邸,立即軟禁。”


    老謀士冷冷拂袖,轉身下了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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