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很隆重,至少,讓常大爺整個人,顯得非常滿意。喝得醉醺醺的,甚至抱著徐牧,止不住要親上兩口。


    司虎嚼著一條羊腿,笑得東倒西歪。連著剛剛好些的常威,也蒼白著臉,陪坐在一邊。當然,有徐牧的盯梢,並沒有沾酒。


    “小東家,老子好懷念啊,以前跟小陶陶作對的日子,看著他生氣,看著他鼓著臉,看著他拿我沒有辦法,想想心裏就大爽。”


    “常少爺醉了。”


    “我醉個卵。”常四郎放下酒盞,聲音變得嘶啞,“我原本就不想造反,我隻是看不慣,小陶陶為了這個腐爛的朝堂,東奔西走,直至整個人病入膏肓。”


    這句話,徐牧不知真假。但他明白,麵前的常四郎,絕對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他捧起酒盞,麵朝夜空,遙遙敬了天上的小侯爺。在以前的時候,他便說過,有一日天下太平了,會去小侯爺的墳山,好好說個一二。


    “小東家,早些把江南打下來,滅了左師仁那條老狗。等我穩住了河北的民生,便要準備南征的事情了。”


    “常少爺,你入城的時候還說,不談戰事……”


    “對啊,剛才不談,所以現在才談。”


    我特麽的。


    徐牧揉了揉額頭,早該明白常四郎的脾氣。


    “內城裏的那幫世家,已經坐不住了。占了十州之地後,已經有人上表,讓我在長陽登鹿台,稱帝建都。”


    “這可不行,民心會亂的。”


    “我知道,老仲德也知道。他一個生氣啊,直接吹胡子瞪眼,將上表的二三個世家家主,全給踢了幾腳。”


    常四郎仰著頭,臉色微醺。


    “當年,小陶陶還沒監國的時候,我和他還玩得來,經常大被同眠,談論國事。他說,王朝不斷更迭,唯有世家延存,千百年來,已經活成了蛀蟲。王朝是一株樹,這些蟲子啊,就在地底下,不斷啃著樹根。”


    “當然,肯定有益蟲,但相對來說,大多都是吃爛樹根的草蛋玩意。”


    常四郎打了個酒嗝,還在憤憤不平地說著。


    徐牧沒有阻止。


    當初小侯爺身死,這天下間,若說最難過的人,便是麵前的常四郎。


    “做了一輩子的勞碌命,連子嗣都不敢留,到頭來,依然是救不得這爛王朝。有一日去了黃泉,小東家你信不信,我定要指著鼻子,臭罵他一頓。”


    “常少爺,侯爺的風骨,千古無二。”


    “我當然知道……唉。”


    一聲濃濃的歎息,在徐牧麵前響起。


    “孫勳,去取酒。”徐牧迴頭,喚了一句。


    可沒等孫勳把酒取過來,常四郎已經醉倒在案台上。


    常威努了努嘴,“明明在長陽的時候,少爺喝酒都要度量,怕喝醉了有人刺殺。但來了小東家這裏,便不管不顧了。”


    “他相信我。”徐牧沉默吐出一句,解下了身上的大氅,蓋在常四郎的身上。


    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但不管如何,這份老友情誼,徐牧不想舍去。


    ……


    翌日,清晨。


    宿醉後的常四郎,扯著袍帶兒,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喂,去給爺打盆熱水。”


    在王宮門前的孫勳,撇了撇嘴,又看了看徐牧,急忙屁顛顛往外走去。


    “怎的,舒服些了?”徐牧麵色無語。


    “好歹是兩個割據諸侯,天下數一數二的,你可真放心啊。昨天晚上,我都準備安排刀斧手了。”


    聞聲,常四郎抬頭大笑。


    “哪怕我的族人,我的軍師,他們要殺我,我或許會信。但你徐牧,根本不會殺我。”


    “這也是老子,為什麽敢在你的地頭,喝得酩酊大醉的原因。”


    “老子信你,就像信小陶陶一樣。”


    常四郎滿不在乎,“蜀州這地兒不錯,哪日不打仗了,和你去外頭的青山,帶上幾個花娘,去打麅子烤著吃。”


    “賣米的,帶上我?”剛走進來的司虎,聽到烤麅子著詞兒,眼睛都冒光了。


    “帶上傻虎,還有我家的小常威。”


    常四郎說著說著,聲音一下子慢了下來,不知為何,語氣變得有些寂寥。


    “小東家,小心一些。”


    “小心什麽?”


    “糧王。”常四郎喝了口茶,繼續開口,“你要想一個問題,我常四郎是何等聰明的人,為何在賣糧這件事情上,比不過糧王的人馬?又為何,蕭遠鹿這種奸人,會壓住小陶陶的監國?”


    “有人暗中幫忙。”


    “可記得?那一次你被官兵追殺,來我常家鎮的時候,我說了什麽?”


    “大紀朝不缺糧食,天下九成的糧食,無端端地消失了。”


    “是這樣沒錯。”常四郎笑了笑,“你也知了,一成是百姓的,我常四郎隻占三成,一成在萬千蛀蟲的手裏,而剩下的五成,便是糧王那邊的人。你該明白,他們為什麽對你不爽。”


    “我西蜀不用世家,壞了千古以來的規矩。若我徐牧位登九五,他們會沒有活頭。”


    “聰明。”常四郎點頭,“你是個聰明人,該如何做,我也不用教你了。你要明白,我出了成都,離開蜀州之後,雖然內城十州的渝州王……但而現在,我坐在你麵前,是以老友的身份來告誡。”


    徐牧動容,起手長揖。


    “得了,別這副模樣。我講句好聽的,你走到現在,不管是我,抑或是天上的小陶陶,我們兩個,心底都是歡喜的。你是個奇怪的人,走了一條奇怪的路,但我有很奇怪的信心,居然覺得你會成功。”


    “便如這西蜀,終歸是一鳴驚人了。還是那句話,我希望江南這邊,勝出的人是你。”


    後半句,常四郎沒有說。但徐牧已經明白,若是他勝出,大概率之下,便是他和常四郎逐鹿中原的決戰。


    誰贏,誰一統江山。


    “常少爺,內城世家那邊,你多留意一些。願意跟著你,無非是利益所驅。莫要忘了,這天下間,還藏著很多龐然大物一樣的千古門閥。”


    “我明白。”常四郎冷靜點頭。


    “常九郎的事情之後,我已經加緊了防範,暗中派出了不少盯梢的探子。”


    “對了,那常九郎呢?”


    聽著,常四郎麵色發冷,“誰知道,這根本就不是常九,估摸著是個易容鬼。前些日子,樂青那邊還來了信,說查不出這崽子的蹤跡。”


    “該死的,若讓我找到他,扒他兩層皮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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