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末,蜀州的秋收,慢慢入了尾聲。按著徐牧和賈周的商量,蜀州一帶內的郡縣,凡產糧之地,都在關口派軍駐守,旨在遮住秋收大豐的虛實。


    帶著滿身的疲勞,徐牧剛迴到王宮。


    “孫勳,世子呢?”


    “世子去找仨爺爺了。”


    徐牧有點無語,還兜著光屁屁,滿成都地跑來跑去。


    孫勳臉色帶著猶豫,“主公,我打個小報告。”


    “怎的?”


    “仨爺爺帶著小世子……又結伴吃酒了。”


    “孫勳,徐橋兩歲不到——”


    “主公不在西蜀之時,這仨就瞞著王妃,經常帶著小世子,去酒台上耍。”


    我特麽。


    徐牧起身,往王宮外直直走去。果不其然,才走到三老常聚的樓台,便看見小徐橋坐在仨老頭中間,用筷子沾著酒,沾一口便學著大人的模樣,磕一粒花生米兒。


    “徐橋!”徐牧沉著臉。


    ……


    “怎的?你徐牧要怎的?”諸葛瘸抬頭,將徐橋護在身後。


    陳打鐵也鼓著臉,“打個仗迴來,脾氣見長啊,都知道吼兒子了。三個爹都在呢,若不然,我們仨也吼你幾句?”


    “我兒,算啦算啦。”老秀才也勸道,“橋兒並未多飲,頂多用筷子沾一下。前兩日老瘸兒犯了腦風,戒酒半月餘了,今日才聚一聚。”


    徐牧頓了頓,往諸葛瘸看去,果然,去年還精神抖擻的諸葛範,現如今,已然有了藏不住的垂老,以及憔悴。


    從酒莊開始,這仨人便一直留了下來。其中的感情自不用說,而且,在很多的時候,也曾給徐牧很大的幫助。


    陳打鐵管鐵坊,造出的器甲精良無比。諸葛瘸是俠兒大佬,幫著他這個沒有武功的三十州總舵主,穩住了局勢。


    而老秀才……更是不得了。他的好大兒,可是紀朝最後一位名將李破山。有這層關係,說不得有一日,能將這位李將拉來西蜀。


    即便除開利益關係,徐牧對於這三人,亦有一份類如父子的情感。


    “老瘸兒,怎的?”徐牧剛坐下,徐橋急忙爬起來,喊著“娘親”往後跑,被徐牧用手抓住,隻得抽著鼻子,重新坐了下來。


    “若不然,我讓陳鵲入城一趟。”


    “無事,年紀大了。”諸葛瘸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欣慰之色。


    在旁的陳打鐵取了碗,幫著徐牧倒滿酒。


    “我仨都聽說了,滄州那邊,你打得不錯。喜報傳來之時,三個爹都是歡喜的。哦對,還有小軍師也不錯,隻可惜了定州那邊的小老虎。”


    定州的小老虎,即是陸休。


    陳打鐵灑了半碗在地,權當敬拜。在旁的人,亦是照做。連著不明所以的徐橋,也跟著灑了起來。


    “我兒,還要多久才能打到草原啊?他們說,我還有一個大兒,在草原那邊呢?”


    “快了,快了。”徐牧賠笑道。


    “別一副嬉皮笑臉的,老子們仨個,瞧著你那模樣,隻怕有生之年,都見不到這一日了。你可長點心吧。”諸葛瘸一臉嫌棄。


    “做爹的人了,爭氣點。”陳打鐵也點點頭。


    徐牧並無任何的生氣,相反,忽然很喜歡這種感覺。


    “老瘸兒,別喝太多酒,我明日剛好要出城,替你去陳神醫那裏問問,開些藥迴來。”


    “你喊個爹會死嗎?橋兒,你以後喊他徐小狗。”


    徐橋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終歸是沒有喊。


    “自罰三筷!”諸葛瘸也沒有生氣,寵溺地繼續開口。


    在徐牧的注視下,這不到兩歲的娃兒,便筷子沾酒,舔了三次。


    “你放個心。”陳打鐵白了徐牧一眼,“西蜀吊卵的男兒,不練酒量怎麽行?這以後要是做了西蜀之主,下屬敬個兩三碗的,就倒在地了,不得笑死個人?”


    “老鐵,我徐牧能喝。”咬著牙,徐牧撐了一句。


    “你能喝個卵。來來,徐小狗,我們用酒壇子來!對著幹!”站在風中,抓著酒壇的諸葛瘸,一下子咳了起來。


    “爹,我認輸。”徐牧心底歎息。


    “少喝一些,我打下了江山,還想著給你封個國公玩玩。”


    “曉得了曉得了。”諸葛瘸捂著嘴,又露出欣慰的神色,慢慢坐了下來。


    “我兒,韋春那裏送來的圖紙,我都看過了。這幾日便能造出來,你趁早過來溜溜眼。”陳打鐵捧著酒碗,忽然邀功似地開口。


    徐牧麵容歡喜。這天下名匠,果然是不一樣。


    “另外,你先前說的什麽橋車,萬箭車,你這腦瓜子,怎麽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兒徐牧,天下大才。”老秀才舉起酒碗。


    “屁,和我年輕時,是一個天一個地。我當初去長陽,逛了八個清館,不花一丁銀子——”


    啪。


    老秀才氣憤抬手,拍了拍諸葛瘸的頭。


    “我孫徐橋在呢,你莫不是要教壞他?教成傻虎那模樣,天天躲屋裏打樁兒,那就廢了!徹底廢了!”


    “對對對。”諸葛瘸瞬間臉色大驚。


    “都給我住口,一個清館,一個打樁兒,以後這孫兒,我陳打鐵單帶!”


    坐在一旁,徐牧側過頭,看了一眼還在舔筷子的徐橋,心頭莫名湧上一股暖意。


    約莫是吵夠了,三個老頭兒又勾肩搭背起來。四大一小,五人在樓台上,歡鬧到了黃昏之時。


    “風大了,迴吧,帶橋兒迴去。得空了,再過來聚聚,說不得你下次出征,再迴蜀州之時,老子就埋土了。”諸葛瘸打了個酒嗝,意猶未盡地開口。


    徐牧沉默起身,對著場中的三位老人,重重施了一禮。徐橋也學得有模有樣,跟著躬下小身子,認認真真地施禮。


    ……


    黃昏的餘暉鋪下,迴王宮的長道,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牽著手地往前走。


    “父王,我什麽時候長大啊。”


    “橋兒,你急著長大,這是要做什麽。”


    “仨爺爺說,等不到我長大了,所以,我想快一些長大,和他們一起用碗來喝酒。”


    徐牧停下腳步,看著麵前的好大兒。若無意外,徐橋便是未來的西蜀雄主。當然,若是打下了江山,那麽徐橋便是新朝之帝。


    生命的意義在於繼承,有人繼承你的遺產,你的遺誌,記得你的奮鬥,記得你曾走過的路。


    “我兒徐橋。”徐牧伸出手,摸向徐橋的小臉龐,“等你長大,為父要送你一份大禮。”


    “父王,是什麽呀?”


    徐牧抬起手,一時間意氣風發,穩穩指向城外的山河。


    “我兒徐橋,為父要送你,天下三十州的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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