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皇宮,原本靜悄悄的夜色。卻在一下子,被一聲嬰兒的哭啼,一下子震破。


    “天佑大紀,天佑大紀!恭喜皇後,誕下龍子——”


    門推開,一個穩婆聲音歡唿,由於過分激動,臉色都變得有些扭曲起來。不僅是為了討賞,如她們這些人,更加明白。若是誕下女嬰,隻怕要死在殿前。


    還好,誕下的龍子,未來的大紀皇帝。


    “天佑大紀啊!”


    “昭告天下,我大紀皇後,誕下龍子!不管是外州王,或是定邊將,立即入都送口彩!”


    一幫子的諂媚大臣,開始喜極而泣的表演,更有甚者,當場跪了下來,衝著天公又拜又磕。


    快劍阿七原先死氣沉沉的臉龐上,在無人看見的時候,露出了一絲歡快的笑容。


    在殿裏。


    產下龍子的蘇婉兒,顧不得臉色蒼白,在穩婆的扶持下,顫抖地伸出手,撫著麵前的嬰兒。


    “皇後,這孩子真像你,長得可真俊。”抱著孩子的穩婆,約莫是劫後餘生,居然主動打開了話頭。


    當然,帶這種喜慶的時候,蘇婉兒並沒有生氣。但穩婆的下一句,讓她的臉龐,一下子變得清冷。


    “這眼睛又圓又大,我接生三十餘年,在好幾個州地,從未見過這般眼睛的孩子。”


    “吉祥話說的不錯,來人,帶這位穩婆去領賞。”


    幾個鐵衛入殿,領著還在歡天喜地的穩婆,往外一路走去。


    床榻上,抱住男嬰的蘇婉兒,開始變得麵無表情。名正言順之後,有些事情要處理了。


    “阿七。”


    快劍阿七如同生了順風耳一般,僅在眨眼功夫,便負著劍走了進來。


    “等昭告天下之後,你去一趟陛下的寢殿。”


    ……


    “我以前是個書生,屢試不第。”隔著殿門,袁安又哭又笑。


    殿門外的兩個老太監,帶著促狹的表情,冷冷聽著。兩隊巡邏而來的禦林軍,偶爾會駐足停留,但很快,又開始了重新的巡哨。


    “我那時就在想啊,不用考上甲榜,也不用乙榜,即便是個丙榜,我都很高興了。但我寒窗苦讀十三年,卻一無所獲。到最後,隻能像個賤民一樣,去市集裏幫車夫搬大包。”


    “我早知,我早知了。那時候袁侯爺,便派人來看著我了。我急忙改去了陋習,沒錢再進書院,我便裝成求學心切的模樣,蹲在書院牆外來聽。那一年,那一年多的時間裏,我活得很累,但這一切,哈哈,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袁安做了皇帝,在長陽做了皇帝,我派出了很多殺手,將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的人,都偷偷的殺了。哪怕是布衣賊,都沒有發現。”


    “在集市那會,我喜歡一個漁娘寡婦,但該死的,她敢拒絕我的求歡。我讓人將她帶入了宮裏,告訴她我是皇上,讓她侍寢。這該死的,居然還說什麽貞節牌坊,我一個生氣啊,直接拿了金劍,將她砍死在殿裏。怕被人發現,我急忙大喊,刺客,有刺客!這事兒,想想都很好玩。”


    殿外的兩個太監,聽著聽著,隻覺得後背有些發冷。


    “袁侯爺,即便觀察了這麽久,還是不肯信我。沒辦法,我隻能用苦肉計,將身子凍得大傷,然後,又忍著身上的痛,去救一個快凍死的髒老頭。”


    “我也想過……在做了皇帝之後,好好勵精圖治。但,但他們給的芙蓉帳,還有帳裏的那些絕色女子,我、我太喜歡了。”


    “袁侯爺也不肯幫我,他明明可以信任我,讓我親政的,卻偏偏,還安排一個布衣賊,留在我身邊。該死的,都該死!朕是皇帝,朕是九五之尊啊!”


    “朕說的多了,朕渴了。來人,來人,去打蜜水過來!”


    殿外的兩個太監,麵容發冷,沒有任何的動作。天下的三十州,大多的人,幾乎都有一個共識。


    千古忠義國姓侯,是王朝崩塌前的最後一盞明燈,值得敬拜叩首。


    偏偏麵前的皇帝,卻像條瘋狗一樣,還敢反咬一口。


    “朕要喝蜜水!對,對,還有那些西域女子呢,朕許久沒看見她們了,讓她們速來侍寢。”


    殿外,兩個太監剛要怒罵兩句,卻一下子收住聲音,急急往兩側退開。


    在他們的麵前,一個負劍的黑袍人影,正沉默地走了過來。


    “拜、拜見禦衛大人。”


    阿七沒有說話,眼眸子沒有任何感情,似是沒看到兩個老太監一般。他繼續往前走,推開了殿門,又沉默地關上了殿門。


    兩個老太監麵麵相覷,隻等阿七重新走出來,便立即驚喊“陛下駕崩”。


    殿裏,袁安還在喋喋不休。


    “蜜水呢,朕要你帶的蜜水呢?”


    阿七是個啞奴,不會說話。卻會笑,咧開嘴淡淡笑了起來。


    他緩緩抽出了劍。


    袁安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眼睛噴出淚花。


    “朕,朕是皇帝,大紀朝的千古一帝!”披著龍袍,袁安梗著脖子,展開雙手仰頭高唿。


    “這四百餘年的大紀江山,都是朕的,是朕的!朕要克複天下三十州,驅逐蠻夷,開萬世盛治——”


    阿七笑了笑,長劍沒有任何停留,推入了袁安的胸口,血珠滲入劍槽,滴到鋪砌的琉璃地板上。


    “朕……咳咳,朕好痛,朕的霸業,朕的萬裏江山。”


    阿七迴劍,笑著複而刺出,又從袁安另一側的胸膛,透背而出。


    寢殿之外的天空,響起一聲驚雷。烏雲翻湧而至,將整個滄州,灰蒙蒙地包裹其中。


    袁安痛得跪地,嘴巴咳血不止。


    阿七迴劍,帶出一大片迸濺的血珠。沒有絲毫猶豫,第三劍又透過了袁安的胸背。


    第四劍,第五劍。


    “這、這偌大的萬裏江山,朕、朕守不住了——”


    袁安瞪著眼睛倒了下來,屍體蜷縮在血泊之中。


    阿七麵無表情,拭去劍上的血跡,才冷冷轉身,推門而出。


    在殿外,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兩個老太監,以及兩隊的禦林軍營兵,在烏雲霧籠的天空之下,開始泣聲大喊。


    “陛下暴斃,陛下駕崩了!”


    “陛下駕崩——”


    ……


    裹著一件厚衣的蘇婉兒,抱著繈褓,在聽到袁安死去的消息,臉上沒有任何的失態。


    許久,她才笑出一聲,用手指勾了一下嬰孩的鼻頭,像初為人母的小新婦一般,嘴裏念念有詞。


    “小家夥好可愛。”


    “小家夥,你父皇死了,輪到你做皇帝了。”


    滄州上空,濃雲久久不散,變幻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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