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裏,約莫有六七個白袍人影。首位的,便應該是那位上官堂主了,氣度有些不凡。按著規矩,並沒有負劍入宮,但一隻手,有意無意地垂著。


    約莫是藏著暗器?


    司虎立在一邊,扛著巨斧,瞪著一雙牛眼,死死瞪著幾個俠兒。瞪誰誰懷孕的司虎,想法很簡單,你若不是敵人,為何這一副扯扯唿唿的模樣啊。


    “司虎,出去吃饅頭。”徐牧穩穩坐上王座。心底裏,並沒有任何打一架的意思。


    “上官述……拜見蜀王。”猶豫了番,為首的上官述,終究先開了口。


    “無需多禮。”徐牧笑道,“不過,上官堂主這拜名不對,莫要忘了,我如今,是幫俠子扶劍的三十州總舵主。”


    並非是下馬威,而是在接下來,他要用的,不是蜀王的身份,而是實打實的舵主身份。


    小逍遙在一旁,急急走過來,在上官述耳邊講了幾句。


    上官述猶豫了番,領著幾個俠兒,再度起手抱拳。


    “我等見過總舵主。”


    “好說,請入座。”


    上官述沉默點頭,帶著幾個俠兒,穩穩在王宮裏落座。


    “孫勳,讓人掌茶。”


    實話說,對於俠兒的這條線,徐牧一直很看重。俠兒們的江湖,何嚐不是亂世裏的一道清明。


    而他,有意無意的,似乎是真如賈周所言,將廟堂與江湖,攢到一起了。


    “總舵主可會武功?”上官述沉默了番,抬頭發問。


    徐牧知道,這是要來了。三十州俠兒總舵主,若是位無縛雞之力的人,不管怎樣,總歸有些恥辱的意味。


    但這些東西,對於上一世,在某個高校辯論會上,能辯哭八個學生會鉒席的徐牧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上官堂主,何為武功?”徐牧笑道。


    “武功,乃是匡扶正義,懲惡揚善的本事。”上官述認真想了想開口。


    “匡扶正義,懲惡揚善……本舵主當年隨侯爺斬了奸相,又北上帶軍,堵了北狄,算不算匡扶正義,算不算懲惡揚善?不若這樣,上官堂主去蜀地再問一問,我徐牧入蜀州之後,有無大義之舉?”


    上官述的臉龐,有些苦澀。


    “我的意思,蜀王貴為總舵主,若無武功,恐無法服眾。”


    徐牧搖頭,“上官堂主,你學武為了什麽?”


    “殺狗官,救百姓。”


    “那便是了,這些東西,我都做過。上官堂主殺狗官,用的是劍器,而我徐牧,用的是兵卒,用的是膽魄和謀略,又有何不可呢。”


    一步一步走來,從入內城開始,徐牧遇到的俠兒,數不勝數。贈酒的兩個鄉民,馬六,陳家橋,老瘸腿……這些人都是俠兒,自此,他也明白,俠兒們訴求的東西,雖然有小異,但實則是大同的。


    便如賈周所言,廟堂爭仁,江湖爭義,既是仁義,為何不能擰成一股繩子。


    上官述捧起茶盞,小心呷了兩口,潤了老嗓之後,又再度開口。


    “總舵主,容我多講一句。廟堂與江湖,自古往今,都是不同的路子。”


    “上官堂主此言,乃是自誤。若是路子不同,先人李知秋舵主,又為何執著於三十州聚義,攻打暮雲州。莫非是說,上官堂主對於李舵主的決策,有了質疑之心?”


    上官述聽著,一時啞口無言。


    在上官述的旁邊,另一位老俠兒,急急開口幫腔。


    “總舵主,李舵主乃是聚義,莫要忘了,我等俠兒的天下誓詞——”


    “江山霧籠煙雨搖,十年一劍斬皇朝。”徐牧完美搶答,繼而又認真開口,“李知秋舵主,受奸人所害。我查出來,是滄州皇室下的離間之計,使暮雲州落入皇室之手。我蜀州大軍出征,攻打皇室的暮雲州,莫非算不得斬皇朝?”


    幫腔的老俠兒,被噎了一嗓子,開始捧茶不語。


    “徐舵主大義凜然,我等佩服得緊。但徐舵主或許不知,天下三十州俠兒,以資曆排輩分,徐舵主前些時候才拜入堂口,便高坐舵主之位,恐有人不服氣。萬事,皆有要規矩。”又是一個中年俠兒,抱拳開口。


    “這位是?”徐牧指了指。


    “離州香主元修。”


    “元香主此話,便如黃口小兒大言不慚。”徐牧搖頭歎息。


    香主元修臉色驚變,“請總舵主指教。”


    “資曆規矩?莫要忘,我等可活在一場亂世。若按資曆輩分,我徐牧殺的狗官,可比在場的諸位,都要多上不少。還有規矩,什麽規矩?莫非是說,整個天下都要墨守成規,袁侯爺不該清君側,我徐牧不該入蜀,這滿天下的熱血兒郎,都該老老實實地聽從君臣之禮,得過且過?”


    “元香主,還請即刻離開蜀州。如此規矩兒郎,早些時候,便不該說什麽斬皇朝了。”


    元修臉色羞愧,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總舵主……元香主一時語失,還請總舵主見諒。”上官述艱難地咽了口唾液,起手抱拳。


    “我徐牧並非無理之人,也知元香主是說走了嘴,見個不是。”徐牧歎息一聲,同樣起手抱拳。


    這一下,王宮裏的數個俠兒,都不敢胡亂開口了。他們忽然明白,麵前的蜀王舵主,似乎不好對付。


    “上官崽子,上官崽子!”


    這時,徐牧忽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等他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諸葛範拖著一條老瘸腿,惱怒地走入了王宮。


    偏偏王宮裏的上官述,臉色又驚又喜,急急起了身,要去扶住諸葛瘸。


    “諸葛前輩!”


    “你娘的上官崽子!”老瘸腿毫不客氣,一巴掌扇得上官述搖搖晃晃,繼而又抬了手,指著徐牧的方向。


    “你要個卵的資曆!老子資曆夠不夠?你家以前的總舵主見了我,都得客客氣氣,你算根雞毛,老子當年,就不該救你這狗夫!”


    “我兒,那是我兒!夠不夠資曆!”


    “諸葛前輩,徐、徐舵主是你兒?”


    “好大兒,獨一份!我兒,喊個爹,給他們瞧瞧。”


    坐在王座上,徐牧怔了怔,抬頭看著喋喋不休的諸葛範。他原先就猜得出,老瘸腿在三十州俠兒裏,名頭可不小。卻不曾想,好像還有些大。


    “我兒,快快喊個爹。”


    徐牧咬牙。


    “爹,你怎麽來了!外頭風大,小心別凍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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