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嗚咽。


    “每人一劍!”斷臂的韋貂,狂喜地大喊起來。


    隻剩的三十餘個俠兒,圍成了一大圈,圍在一個奄奄一息的血人周圍。


    有人不忍,長劍刺出的時候,急急扭過了頭。


    濺出的血珠,仿佛要隔著長袍,燙得膚肉發疼。


    “刺,快刺下去!”


    血泊裏,李知秋的眼眸子,即便被層層的血色覆蓋,卻一時顯得無比清亮。他並未迴頭,去記住仇人的臉龐。


    而是艱難地仰了起來,看向蜀州的方向。


    袁侯爺並沒有說錯……這亂世裏,敢義字當頭,救國救民的人,才是最大的俠兒。譬如說,那位以民為本的小東家。


    “總舵主……恕罪。”


    “總舵主,來世再相報。”


    “總舵主,請咽、咽氣吧!”


    李知秋不肯死,約莫是有一種力量,支撐著他,一直在往遠處眺望。即便他斷了雙臂,被挑了腳筋,卻一直不肯死。


    “請總舵主赴死!再刺一輪!往死穴刺!”


    耳畔邊,還響起韋貂瘋狂的大喊。


    李知秋垂下頭,隻覺得眼睛要閉上了。


    那一年,他不過十三歲,是一個普通至極的農家子。穿上白衣,跟著師父一起仗義江湖,騎快馬喝烈酒,去過圓月大漠,也去過燕州外的牧馬長原。去過秀美的江南,也去過奇光異彩的西域。


    他殺狗官,殺惡紳,想要殺盡天下間,所有的不平事,還天地一片清明。


    他是個大俠,該義字當頭,該為天下請命。


    李知秋伸出手,麵朝著蜀州的方向,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唯有一陣江風,從他的手指間,一下子溜走。


    “江、江山霧籠煙雨搖……十年一劍斬、斬皇朝啊!”


    韋貂狀如瘋狂,不再用劍刺,朝著李知秋的頸背劈去。濺起的血花,落入江水裏,暈開一圈又一圈的血色漣漪。


    天空忽而響過一聲旱雷。


    兩岸的青山,樹影搖曳不停。


    ……


    “李知秋死了?”站在王宮之外,徐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暮雲州夜梟組那邊,殉了兩個人,才送迴來的情報,定不會有錯。”賈周一聲歎息,“這一次,跟隨李知秋入蜀的百餘個俠兒,有六七十人造反。李知秋先前肩膀受了大傷,又被暗中喂了毒藥……”


    徐牧閉上眼睛。


    拋卻所有的利益糾葛,對於李知秋的為人,他是無比佩服的。隱約間,有幾分袁侯爺的風采。


    “怪不得那個小高手逍遙,這一次沒有跟著來,都中計了。”


    賈周語氣變得發沉,“暮雲州投向了滄州皇室,這圍困蜀州的布局,便算大成。而且還有一點……暮雲州滄州一帶,都說是主公派了人,殺死了出蜀的三十州總舵主。”


    “這布局,狠辣無比。”


    徐牧臉龐苦澀,“無人能想到,三十州俠兒聚義,居然會如此收場……那位蘇家女,那位涼狐,已經要向蜀州出手了。”


    “時間太快了,按著我的估計,李知秋的俠兒軍,至少能挨到秋收。”賈周皺住眉頭,“我蜀州,已經被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主公,你覺得左師仁,此人如何?”


    “天下仁名,但野心十足。”


    賈周沉了沉氣色,“左師仁將攻下楚州。而楚州,便在滄州之側,若能幫忙牽製,對於我蜀州而言,定是一件幸事。”


    “左師家幾代朝臣,打下楚州之後,又將有三州之地,恐怕,並不會將蜀州放在眼裏。幫忙牽製滄州的代價太大,他不會答應。”


    “我想想辦法。”點點頭後,賈周並沒有放棄。


    “孫勳。”徐牧轉過身,喊了一句。


    在旁巡哨的孫勳,立即走了過來。


    “通告白鷺郡那邊,讓竇通想些辦法,找迴總舵主的屍首。天下無人拜他,我蜀州來拜!”


    “當世英雄,便該受香火和敬仰。”


    他見過許多俠兒,諸葛瘸,馬六,陳家橋,然後是李知秋……這些人,心底都有同一個夙願。


    這天下一髒,便要有人去掃。


    俠兒敢仗劍江湖,亦敢白衣烈馬,去救天下。


    世道萬般黑,唯有白衣白。


    “恭送總舵主。”徐牧麵朝蒼天,起手而拜。


    ……


    暮雲州,北麵三郡。


    斷了一臂的韋貂,終歸是活了下來。他站在最高的樓台上,看著下麵那些朝他敬拜的俠兒。


    滿臉之間,難掩狂喜。


    這一日,在李知秋死後,他終於成為了三十州俠兒的總舵主。當然,在這其中,那些合力刺死李知秋的諸多俠兒,是功不可沒。


    “出蜀之時,李舵主便察覺不妙,蜀人不出援軍便算了,哪裏想到,居然會在江上埋下伏兵,圍殺我等!李舵主,李舵主——”


    韋貂垂頭,一時泣不成聲。


    “蜀人歹毒無比,我等定要幫李舵主報仇!”重新抬起臉龐,韋貂變得殺氣滿滿。


    “我與徐蜀王打過交道,他並非是那種人。總舵主在世之時,也與蜀王像老友一般!”


    人群中,臉色發白的一個白衣少年,艱難地開口。


    “李逍遙,你這次裝病不去,定然是和蜀人有染!”韋貂居高臨下,指著小書童逍遙叱喝。


    “老子沒有!總舵主之死,太過古怪!韋貂,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來!”小書童紅著眼睛,聲聲泣血。


    “來人,把這蜀人奸細,立即拿下!”


    “誰敢動老子!莫要忘了,我是總舵主唯一的入室俠子!”


    “我現在才是總舵主!”韋貂大怒。


    “狗夫。”李逍遙冷著臉。


    “拿下這奸細!”


    “誰敢動李舵主的俠子!”


    四周圍,數百人的俠兒,推開擁堵人群,擋在李逍遙的麵前。不多時,又有上千的俠兒,負劍而來,緊緊護著李逍遙。


    樓台上,韋貂氣得臉色發白。


    自小起,他一直不服麵前的小書童。早了三年,被李知秋收為俠子的人,卻不是他。


    “李逍遙,我現在才是總舵主!你敢忤逆?”


    “老子不認你,你問問,有多少人認你!”李逍遙摘下負著的劍,緊緊握在手中。


    “李逍遙,李舵主屍骨未寒,你敢如此!”


    “屍骨未寒,你都敢馬上做總舵主了。”


    李逍遙的臉色,依舊發沉無比。他轉過身,看向護著他的一個個俠兒。


    “李舵主曾說,俠氣不滅,義字當頭,當萬世長存。你算個什麽俠兒,怕餓死了,背著李舵主偷偷去割稻,又搶了耕牛,炙烤為食!”


    “閉嘴!”韋貂瞬間怒吼。


    李逍遙四顧望去,終歸沒有動手,隻沉步往空地之外走去。


    在他的後麵,一千多的俠兒,緊緊跟隨,同去。另有數千的義軍,亦是跟著同去。


    “攔住他們!”韋貂急切大喊。在下麵的人,卻忽然變得猶豫起來。直至李逍遙帶著人,漸去漸遠。


    三十州俠兒聚義,其中便有一條俠規。


    膽敢欺殺同僚,天涯海角,誅無赦。


    一時間,站在樓台上的韋貂,身子莫名發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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