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家莫急,老匹夫雖然不願入蜀,但讓他走兩步趕來長陽,他還是會來的。”


    “我家少爺,今日早早的,便在長陽準備了接風酒宴。”


    一路上,常威還在不停說著。偶爾會提一嘴,如今內城的情況。


    小侯爺袁陶,當初用手段震懾內城裏,想要同流合汙的世家門閥。但常四郎反其道而行,開始重用門閥中人,穩住爭霸的政權。


    還是那句話,沒有誰對誰錯。錯的,隻是這個亂世。


    而且,徐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麵前的常威,擢升的確實太快了。按著常威所言,虎威將軍的封號,常四郎幾乎是以定邊將的規格,套到他的身上。


    理由很簡單。


    常四郎需要一個人,站在世家門閥的對立麵。而常威,便是他的人選。


    忠誠,而且性莽,不會發生被收買之類的事情。


    甚至是,當初去拒北狄的那一會,常四郎已經在打算,讓常威去取下一份大軍功了。


    “我的軍營,便在長陽南城外,少爺已經說了,開春之後,允許我自主征募兵丁。”


    “小東家,不愁沒糧的,我隻要高唿一聲,就能募到很多人。開了春,我打算先募到兩萬,壯大整個虎威營——”


    “常威。”徐牧臉色變得認真,喊了一聲。


    “小東家,怎的?”被打斷的常威,並沒有任何不喜,衝著徐牧,露出幹淨的笑容。


    “我便再說一次……這天下裏,我徐牧,同樣是你的哥兒,哪日受了委屈,一定要來蜀州找我。”


    “小東家又說這些。”常威笑起來,“得得得,哪日在內城無趣了,我便去蜀州,找傻虎喝酒。”


    語氣裏,明顯有一種搪塞。


    徐牧歎了一口氣。太單純的人,在亂世裏的下場,向來都不太好。


    “常威,一定要記住我說的,這些話,也莫要跟你家少爺提起。”


    “小東家,記住了,都記住了。”


    隻迴了一句,常威又轉了頭,逗得司虎罵罵咧咧。


    ……


    “小東家,到長陽了。”


    沿途所過,有虎威營的保護,一路算是暢通無阻。


    “多謝常威兄弟。”


    騎著馬,徐牧抬了頭,看著麵前的舊都。這一處的城門邊上,隱約間還看得見,清君側之時,所留下的刀痕劍痕。


    環繞的護城河,明顯已經重新修葺,即將逢春,偶爾會有一兩株的棘草,堅韌無比,從石縫中傲然挺了出來。


    便如他一般。


    “袁侯爺當初……便是在那處,站著死的。小東家離開後,有百姓自發募捐,修築了一座金身雕像,日日香火不絕。”


    “侯爺離世之時,我不曾看見,聽說連姿勢都是一個模樣。”


    徐牧沉默看去,在寒風之中,那座石雕仰頭,伸出一隻手,似要抓住什麽一般。估摸著有百姓心有不甘,雕了一個木質的玉璽,用紅繩綁在那隻手上。


    徐牧垂下頭,眼睛一時發澀。


    “那木璽……我家少爺也知道。但並無生氣,說既然是百姓的意思,便擱著吧。”


    “我家少爺說,小侯爺並非隻為大紀,甚至是為整個天下,都盡忠了。這樣的忠義,千古無一。”


    常威從馬腹下的褡褳,取了一壇酒,朝著雕塑拜了拜之後,才念念有詞,將酒水慢慢灑在地上。


    “恭送侯爺。”


    “恭送侯爺。”徐牧閉眼,在心底跟著喊起來。


    “小東家,入城。”


    “入城——”


    ……


    再迴故地,徐牧並沒有半分的熟悉之感。在他的心底,真正的故地,乃是馬蹄湖的方向。


    若有空閑,他還真是想迴去看一看。


    長街兩邊,一個個披甲的人影,不時出現在沿街的樓台上,許多人的神色裏,都是清冷至極。


    “莫理他們,一群世家狗。”常威冷笑,“知曉小東家要入長陽,早早就守著了。”


    三千的虎威營,在前方冷冷開路。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按著長刀。


    “可是徐蜀王?你該慶幸,如今不是在沙場上。”有世家的將軍譏笑開口。


    徐牧沒理睬,氣定神閑地騎在馬上,連頭都沒轉。


    “一個蠻夷之地的王爺,入了我長陽大城,莫非是看得傻了眼——啊!”


    有個世家子話還沒說完,便忽然慘叫起來。不知何時,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到他的頭上。


    無數的百姓,從附近的街巷裏湧了出來,許多人離著還遠,便開始大喊“徐宰輔”。


    徐牧抬起頭,發現這來的人,便是長陽城裏的百姓。千人萬人,擠滿了整條大街,不時會叉腰抬頭,朝著那些樓台上的世家門閥,破口大罵。


    “徐宰輔請往前,老子們送你一程!”


    徐牧臉色微動,麵對著萬千湧來的百姓,起手抱拳。


    “徐牧拜謝——”


    “莫謝,乃是我等謝過徐宰輔!”無數百姓,瞬間異口同聲。


    徐牧欣慰地笑了起來。


    他當初做宰輔,不過短短的時間,也試圖挽迴亂世。但發現,什麽也做不了。偏偏是這群百姓,不過是幾條恩惠的政策,便讓他們銘記於心。


    “請徐宰輔先行!”


    萬千的百姓,緩緩讓開一條車道。那些樓台上的世家子,惱怒無比,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虎威營,給老子罵迴去!”騎在馬上,常威也不甘示弱。


    在他的命令之下,三千的虎威營,當真是抬頭怒罵,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連著鄰人老友,也一同遭了連坐。


    司虎見狀大喜,也梗著脖子,罵別人“一輩子吃不上三個饅頭”,“得牙病吃不了肉”,諸如此類種種。


    不多時,整條長陽城的大街,一時間變得嘈雜無比。


    “不得動刀,隻能互罵了。”常威意猶未盡,“小東家,有我常威在,沒人敢動你。”


    徐牧有些感動,隨即又想到了什麽,臉色一時凝重。


    “我等會就下令,讓迴春堂的五千士卒,護送那老匹夫過來。這些世家子,是不敢亂動的。”


    “多謝常威兄弟。”


    過了長街,長伍在皇宮之下停了下來。新換的馬車裏,賈周被衛豐扶著,緩緩下了馬車。


    常威理了理身上的袍甲,隻帶著幾個貼身護衛,陪著徐牧幾人,一同往皇宮裏走去。


    袁安二遷國都,隻可惜了這座數百年的巨城。當然,必然會有下一位的新皇帝,有一日坐在這皇宮的龍椅之上。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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