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來的販馬漢還未走?”


    “未走,說是天色漸暗,不好辨馬,讓我明日再認一番。”


    拄著木杖,賈周沉默地坐了下來,坐在郡守府外的石台上。夜色鋪下,隨著火炬光的搖曳,拖著他的身子,有了些許佝僂。


    徐牧也跟著坐下,解了外袍,披在賈周身上。


    “蜀州三王,知主公新占了臨江二郡,定然會遣人來探。反而是商戶販子,利益的謹慎性,至少一月之內,不會借道白鷺郡。”


    徐牧點頭。


    對於劉武這些馬販的突然到來,高興歸高興,他不得不生出一絲提防。


    “再者說。”賈周笑著轉頭,“但凡一個合格的販馬夫,無論去何處販馬,終歸先打聽一番生意的虛實。比方,主公的手底下,已經有了近六千匹的戰馬。”


    “他隻帶三百匹而來,未去馬廄攀比一番,也未擺出價格,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龍,他是探子。”徐牧歎出口氣。


    “主公明白便可。如今是多事之秋,入蜀的機會,隻有這一次。我有一個很擔心的變局,蜀州三王若是拋卻過往恩怨,先聯手抵住外敵,主公會舉步維艱。”


    “畢竟天下人都知道,主公並非是庸碌之人,而是一頭過山狼。”


    賈周起了身子,將外袍重新解下,小心地披在徐牧身上。


    “夜色涼寒,主公早些歇息。那販馬夫不似個普通的探哨,思量了一夜,明日一早,該來套主公的話了。”


    木杖敲在石路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等徐牧再抬頭,他的賈文龍,已經消失在了夜霧之中。


    ……


    如賈周所言,清晨的霧水還沒落珠,尚有晨鳥掠過頭頂。劉武的身影,已經等在了郡守府前。


    隻剛走出來,徐牧便微微一頓。


    “不若等會便去辨馬,做成了生意,劉兄也好早些迴去。”


    劉武沉沉立著。


    “小東家不急。”


    “怕耽誤劉兄生意。”


    “不耽誤。”劉武微微閉眼,“我聽人講,小東家這一路,做了不少大事情,助侯爺斬奸相,四萬人拒北狄,前些時候,又將國賊陳長慶的二十萬大軍,一把火燒得丟盔棄甲。”


    “劉兄想說什麽。”


    徐牧不急,讓旁邊的司虎,搬來兩張椅子。


    劉武並未坐下,苦澀地抬起頭。


    “我知曉,小東家已經懷疑我的身份。”


    徐牧點頭,“若你現在轉頭迴去,念在過往的舊情,三百匹西南馬,我給你三萬兩。”


    “這是販馬老友的路子。”劉武苦笑。


    “確是,若你不想迴去,你我便在此處,把該講的,都講出來。”徐牧語氣不變。


    “但你當知曉,有些話說出來,便收不迴去。劉兄能入白鷺郡尋我,心底裏,也該有了自個的意思。”


    “你知我是誰?”


    “不知。”徐牧搖頭。不管是誰,他隱約間覺得,若想成功入蜀,麵前的劉武,便是他的天賜助力。


    “蜀中十一郡,蜀西王四郡,蜀中王五郡,最後的蜀南王隻占二郡。”劉武歎息。


    蜀州十三郡,二郡在蜀外,讓徐牧占了,餘下的十一郡,都在蜀中地帶。


    “蜀南王占的二郡,近了蠻人山林,土地貧瘠,又時常遇蠻人部落下山擄掠。二郡九鎮,加起來的戶數,不足七萬。”


    “好在有三個馬場,每年能養出七八百匹良馬駒。”


    “蜀南王販馬養軍,領百姓燒炭易糧,我素有耳聞。”徐牧平靜接話。


    “我隻是不知,都這等地步了,蜀南王為何不投向其他二王。”


    “若投,隻會被當成遠郡邊民,苛捐雜稅,死無其所。”劉武有些更咽,“都說蜀州乃是天府,千裏良田,百姓富足。但這些,都是蜀中附近的事情。”


    徐牧靜靜聽著。他隻覺得,麵前的劉武,似有滿腔的憤慨。


    “蜀中和蜀西,將蜀南之地稱為蠻土。時常以大軍犯邊,擄掠良馬女子。又挑撥山林蠻族,截殺來往鄉人。”


    徐牧終於明白,蜀南為何戶數會這般少了。細想一番,那位蜀南王可真夠憋屈的。


    “劉兄的意思,蜀中和蜀西,是利益同盟?”


    “不是,上月還打了一場。總而言之,蜀州的情況很……複雜。”


    徐牧皺住眉頭,賈周說過,若是蜀州三王拋卻恩怨,聯手剿殺他這個入蜀的外敵,會更加舉步維艱。


    “不知劉兄的意思?”


    “我便是蜀南王。”劉武唿出一口氣,似是不打算再遮掩,“我隻問一句,小東家要入蜀?”


    徐牧苦澀一笑,他約莫猜到了,但聽著劉武說出來,還是驚了一下。


    “要入。”


    無法入蜀,隻靠著臨江二郡,連募兵都成問題,更別提以後的積糧鑄器。


    劉武忽然沉默。


    徐牧也微微端坐,等著劉武的下一句。


    “你若入了蜀,我分幾郡?”劉武凝聲道。


    “一郡,都不分。”


    劉武皺眉,捏著褡褳的手,一下子又鬆開,歎口氣後,便要轉身。


    “劉兄,這天下可有三十州,哪一日我徐家軍逐鹿成功,分你一州,封為獨一份的蜀州王,又有何不可!”


    這是一個芝麻大餅,很香的芝麻大餅。劉武顫著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我徐牧,當年不過一釀酒徒,起於微末。不逾半年,入長陽斬奸相,去草原伐北狄,更以弱勢的四萬聯軍,一把火燒了定南侯的二十萬戰船水師。”


    “徐牧隻問一句,我有無機會,去爭這一番天下。”


    “自然有。”劉武咬著牙,轉過了身。


    若沒有,他便不會來這一趟。當然,若是陳長慶打贏了浮山之戰,他一樣會來。


    沒有辦法,蜀南的境況,已經岌岌可危。隨著王朝的崩壞,出山的蠻族,伺機而動的另兩個蜀王,已經越來越兇。


    僅靠著蜀南的二萬大軍,若非是據險而守,根本無法支撐。


    擇主,是蜀南最後的出路。


    “贈馬之情,此生莫不敢忘,若不願意,還請劉兄切莫交惡。”徐牧歎氣,繼而迴頭。


    “於文,速速通告下去,日後蜀南的人,不管是販馬還是購糧,多減一成稅銀,切不可為難——”


    “南王竇通,恭迎主公入蜀。”劉武忽而半跪在地,聲音帶著激蕩。從褡褳裏取出一份卷宗,高高捧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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