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將,我等有援軍!”


    於文壯實的身子,一下子衝碎雨幕,急急踏了過來。


    “莫不是三個蜀王之一?”亭子裏的三人都臉色一頓,李知秋直接就歡喜開口。


    “李舵主……是些在深山的散戶,聚了七百人,聽說徐將要守土,便立即趕了過來。”


    世道崩亂,有散戶在深山並不奇怪。不過,這些散戶為何會來幫忙?


    “聽說將軍打跑了江匪,我等久受其害,不得已才遷入深山。又聽得將軍要守土,我等考慮了三日,決定下山來幫將軍。”


    一個獵戶模樣的人,背挎一張木弓,急急走出來開口。


    徐牧有些錯愕。


    他從未想過,唯一的一支援軍,居然是七百人的百姓。


    “還請將軍莫要嫌棄,最不濟,我等也有一把子的力氣,能充作民夫。”


    說實話,徐牧並不想留這些人在此。這已經是一場死戰,勝算不大的死戰。即便是手底下的悍卒,都不敢說能活下來。


    “還請將軍莫嫌棄。”


    七百人仰起臉龐,即便還有些驚怕,但終歸是站穩了。


    “主公,收吧。若不然,日後再有相投的,恐怕會有顧忌。”賈周平靜道。


    “於文,編入新軍營。”徐牧沉出一口氣。


    七百的散戶青壯,穩穩抱拳,跟在於文後邊,齊齊往前走去。


    亭子裏,三人重新坐下。


    “獸皮已經尋到。”李知秋聲音認真,“手下的弟兄,去附近的地方,收了許多迴來。”


    五百人的水鬼,數目不是太多。獸皮的用處,旨在防水防潮。


    “暮雲州的那位儒龍,昨日登了雲塔,好一番裝模作樣。”李知秋繼續開口。


    “他想作甚?”


    “約莫是在祭天。祭陳長慶的二十萬大軍,一朝成龍吧。”


    “一朝成龍麽。”徐牧冷笑。


    “主公,並非是虛話。若是陳長慶趁機攻入了蜀州,再加上滄州的不作為,則襄南三州,盡是歸於他手。三個大州的疆土,足夠他起勢了。”


    徐牧苦澀地揉了揉額頭。


    “李舵主,你看這雨勢,約莫多久會停。”


    “五日後會停,但江水要平緩,另要二日。也就是說,還有七日。”


    “七日,便見生死。”


    ……


    遮著油紙傘,走過雨幕中操練的新軍,徐牧步履重重。


    “徐將軍,已經覆了第一艘船的鐵皮,請徐將軍看一眼。”船廠裏,韋程抱著拳,臉色歡喜。


    徐牧幾步走近,看著麵前矗立的盾船,眼色裏也有些興奮。


    即便和後世的模樣,還有些出入,但已經大體無二。


    “徐將軍,以硬木和鐵片相稱,足夠擋住水上的飛矢。另外,按照徐將軍的意思,在覆船的鐵皮上,還裹了一層防火的獸皮。隻是不知……徐將軍造這種盾船,要做甚?”


    徐牧微微皺眉。


    韋程急忙頓悟,尬笑兩聲,“徐將軍放心,另二艘的盾船,這幾日內,也會趕得出來。”


    “韋家主,這一艘能下水了嗎?”


    江麵洶湧,但同樣可以在擋風的渡口裏,試著行駛一番。


    “徐將軍,這還不成。油櫃還有重弩,還並未開船窗。另外還有拍杆,我想著幫徐將軍,多造一杆斧狀的。”


    “韋家主做得不錯。”徐牧鬆了口氣,隻要盾船沒問題,那麽接下來,他的半計謀略,會添幾分成功。


    “東家,那是個甚的聲音。”


    忽然,在邊上的陳家橋,一下子走到近前。


    徐牧怔了怔,豎起耳朵細細一聽,果真聽見了風雨中,有些雜亂的唿聲。


    “徐將軍,又開始了。這是蜀辭。這幾日雨水大了些,救水的百姓們,偶爾會念一下。”


    “蜀辭?”


    “確是,以往我等蜀人遇著天災兵禍,都會如此念叨……願君南行,行至蜀蒼。峪關百裏,襄水茫茫——”


    徐牧正聽得入神。韋程戛然而止。


    “徐將軍,年老體弱,我似是記不全了。”


    徐牧一陣無語,了解完船廠的工期,索性帶著陳家橋,沉步往外頭走去。


    正如韋程所言,積了許多日的江水,變得越發洶湧。若非是他早早安排衛豐去救江,估摸著真要淹進來。


    “願君南行,行至蜀蒼。”


    “峪關百裏,襄水茫茫。”


    “山如巍巍,似我兒郎。”


    “水如粼粼,英姿紅妝。”


    ……


    徐牧立在江岸的樓台,不知覺間,胸膛有股氣意,似要迸發而出。


    他轉過頭,看向後邊。


    有老嫗,有孱弱村婦,還有半大的娃兒,都看向江岸的位置。在那裏,一個個的青壯百姓,跟著衛豐一起,不斷怒吼著扛起河沙,堵住要淹進來的江水。


    徐牧頓了頓,也跟著唱了起來。


    不管是救災,抑或是打仗,他確是需要,這股擰成一團的凝聚力。


    “陳先生,收傘。”


    正在琢磨反詩的陳家橋,臉色驀然一頓。


    “東家,收傘作甚?”


    “與我同去救江。”


    徐牧大踏步走入雨幕中,朝著江岸的方向,急步往前。並非是作秀,這另一場的人生,教給他的東西,遠比上一世要富足。


    “東家,我寫了八首反詩,日後要給東家作天下昭文的,若是淋壞了豈不可惜——”


    遠去的徐牧沒答話。


    陳家橋哆嗦著抽出反詩,壓在樓台角落,才急急使了輕功,跟著躍出。


    “東家怎的來了?”正泡得臉腫的衛豐,抬頭怔了怔。


    “救江。”


    徐牧言簡意賅,彎腰扛起了河沙麻袋,往江岸沉步跑去。


    “徐將軍親自救江——”


    在後,百姓唱起的蜀辭,似是刺穿了風雨聲,一時迴蕩在耳畔。


    ……


    李知秋立在高台上,看著下方如蟻群一般的人影,驀然間有些沉默。


    “舵主,你下來,先下來吧,我生得矮,遮不住你了。”


    李知秋不為所動,依然往下看著。


    “逍遙,我有些明白了,小侯爺為何會選他。”


    “舵主,我聽不清——”


    “這天下,終歸要一個勇往直前的人,將整個秩序撥亂反正。”


    “我忽然覺著,似乎不是我。”


    李知秋沉默一笑,轉了身,踏步往樓台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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