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護城河,城外官道,到處都是一灘灘的血跡。火勢燎燒的硝煙,層層疊疊,遮天蔽日地籠住了天空。


    血色的殘陽,一眼望之不盡,與地上的灘灘血跡遙遙相映。從城頭上遠眺,便覺著四周圍間,都是血色的世界。


    “全軍迂迴!”


    披著厚甲,徐牧舉劍怒吼。隻餘四千多騎的人馬,重騎為先,輕騎為輔,憤怒地撕開北狄人圍剿的口子。


    十騎連環馬的衝鋒,不時將擋路的狄人,一撥撥地殺退,又複而圍攏。


    奔射而來的馬箭,讓許多隻披著布甲的輕騎,瞬間人仰馬翻,整個滾倒在地,滾出陣陣的煙塵。


    數不清的狄狗,唿嘯著騎馬而來,圍剿著落馬的人。


    “莫迴頭,衝爛狄狗的軍陣!”常威滿臉煙塵,揮著手裏的梨花槍,連著捅翻二三人。


    無人迴頭,隻將滿腔的沉痛,化為殺敵的力量。便如當初的約定,落馬者恭請赴死。


    沿途殺過,借著連環馬的力量,一具具的狄狗屍體,不斷被戳爛墜馬。


    “鑿穿!衝出去!”


    ……


    “戰損。”拓跋照冷著眼神。


    “幾近一、一萬四千人!”說話的都侯,滿眼都是恐懼。


    平坦地勢上的騎軍決戰,偏偏自詡騎兵祖宗的北狄,被那位河州的守將衝殺幾輪後,戰損一萬多人。


    拓跋照煩躁地揚起韁繩,將都侯一鞭抽得墜馬。


    “墜馬者,恭請赴死。”


    都侯怔了怔,急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這便是差別了。”


    拓跋照語氣寥寥,“什麽樣的將,就帶什麽樣的兵。莫非是說,我一北狄的汗王,及不過一個小東家?”


    “小東家殺出了圍剿,天知道他要做什麽。”許久,拓跋照艱難閉上眼睛。


    他還記得清,小東家帶著四千多人奔襲離去,在後的追兵莫不敢深追,分明是被十騎連環馬撞崩了士氣。


    士氣崩壞,乃是兵家大忌。


    拓跋照突然笑了起來,他有些明白,小東家的這一手絕地求生,當真是玩得不錯。


    “入夜,鳴金收兵!”


    “十萬狄騎,分為十組,輪番夜射城關,莫給中原守軍放鬆的時機。”


    ……


    “列位袍澤,解開鐵索。”


    徐牧喘出一口氣,抬頭看著天色,此時已經徹底入了黑夜。時間剛好,借著夜色的掩護,終歸是殺出了重圍。


    “徐將,隻剩四千三百多人了。”一個裨將走來,聲音帶著悲痛。


    徐牧沉默不言。


    到了現在,即便熟悉了冷兵器戰場的殘酷,但聽到這個數字,他依然是沉重無比。


    還是那句話。打仗,就要死人。


    若是不出河州,替河州城減去壓力,憑著北狄人的精良器械,定然是守不住的。


    他現在隻期望,那幾個快馬郵師,動作再快一些,讓常四郎早點馳軍來援。


    “徐將,戰事停了。”


    徐牧微微皺眉,他原先還想著拓跋照要夜戰拚耗,現在看來,是有些顧及大軍的士氣。


    “徐將,我等怎辦。”


    “先暫做休整,到了寅時,再繞去狄人營地附近。”


    如果沒猜錯,前半夜狄人的巡邏,會越加瘋狂,反而在後半夜,巡邏會有些鬆懈。


    左右,這四千多人剛生死一場,高負荷的衝殺,終歸要休整一番。


    不敢卸下鐵甲,不敢生火,許多人隻得用手裹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林子裏,一會兒便酣睡起來。


    居安思危,徐牧也讓人輪流在附近值夜。雖然說離得遠了,但以那位左汗王的脾氣,定然是要派人搜尋的。


    “司虎,帶些人,跟我去伐木。”


    司虎剛吃了幹糧,正舔著手指頭,聽見徐牧這一句,冷不丁急急站了起來。


    整個邊關,仿佛一下子變得死寂起來。除了河州城關下,偶爾奔射而來的漫天馬箭,擾得守軍不勝其煩,紛紛摘弓迴射。


    雙方各有小規模傷亡。


    ……


    坐在營地的中軍帳裏,拓跋照半夜未睡,揉著眉心,不斷想著今日的事情。


    他從未想過,以機動力為最的騎軍,還能穿著鐵甲衝鋒,十騎連環,發揮出的威力如此恐怖。


    作為狄人,他卻不是個莽夫,否則的話,也不會在這般的年紀,靠著軍功坐上汗王的位置。


    “國師,你怎麽看。”


    坐在旁邊的黃道春,有些雙眼朦朧,實則是已經困了。


    “十騎連環馬,確是非同小可。但我北狄的輕騎,並不擅軍陣之法,恐不能成此一軍。”


    拓跋照歎出一口氣,他想不通,原本孱弱的紀人,跟著那位小東家打仗,為何能一下子變得生猛起來。


    “汗王,有人偷營!”這時,外頭有夫長來報。


    拓跋照並無意外,那小東家殺出了重圍,定然會想著來做些宵小事情,譬如說燒糧草,燒輜重……不過,他早已經安排了足夠的人手,再加上各處都有營寨擋著,問題不大。


    “通告各個部落,莫要出營追擊,留在營地小心防範。”


    按著拓跋照以為,不過是幾千人的騎兵,無非是在迂迴騷擾,攪亂軍心罷了。


    卻不曾想,聲音才剛落,一聲巨大的崩爆響動,便立即刺痛了耳畔。


    “投石車?哪兒來的投石車!”拓跋照瞬間臉色發白,再也顧不得,急急披好了戰甲,立即往外走去。


    剛出了氈帳,抬起頭,便又見著一枚如隕石般的崩石,轟然砸了下來,崩爆出陣陣的火煙,燒得附近的兩個馬廄,都起了火勢。


    “這又有紀人出城了?還帶著投石車?”拓跋照臉色發白。


    若是有人出城,河州城附近巡哨的人,自然會有發現。可連任何消息都沒有,這火崩石便砸過來了。


    昂——


    又是一坨火崩石劃過夜色,帶出濃濃的煙尾。


    整個北狄營地,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有醒夜的牛角長號,跟著“嗚嗚”而起。


    ……


    徐牧騎在馬上,冷冷看向前方的營地。


    投石車是簡易造的,用了鐵索作為牽引,左右懂了杠杆原理,這些東西對他而言,並不算太難。


    先前出城之時,他更是帶出了不少火崩石,到了現在,至少還有二三十枚,足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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