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裏的五六十騎,循著馬蹄湖的方向,一路迴趕。


    “主公,侯爺給的是甚?莫非是私兵公證?”


    “並不是。文龍先生,迴了莊子再講。”


    踏碎風雪,一行人的長伍馬不停蹄,在翌日的黃昏之時,才算趕迴了馬蹄湖。


    走入屋子,點了火爐。


    徐牧才拿出了卷宗,攤開在木桌子上。


    隻來迴看了兩次,徐牧的臉色,便立即激動起來。


    “文龍先生,也請看一番。”


    賈周抓來油燈,也隨著看了許久,不知覺間,也露出了歡喜且幹啞的笑容。


    “主公,這是好東西。”


    “確是。”


    徐牧不知覺握了握拳頭,相比起上一次的私兵公證,這一次袁陶給的,更要可觀許多。


    是一張發黃的呈告卷宗。


    大約內容是一個司金都尉,帶著手下的一隊人馬,在某處發現了鐵礦石的下落。於是便寫了這份卷宗呈上,讓司坊多派人手民夫。


    但這份卷宗呈上之後,便杳無消息。於是發現鐵礦的事情,便擱置了下來。


    直到袁陶,重新把卷宗交到徐牧手裏。


    “小侯爺當真是舍得。”賈周語氣凝重。


    “主公,大紀有律,普通人私自開采礦石,等同於死罪。”


    徐牧也有想過這個事情。


    不過,以袁陶的性子,能把這份鐵礦的卷宗給他,那便已經說明,這件事情,實則是能做的。


    “文龍先生,先不說這個。”


    這份鐵礦卷宗,自然是要穩穩拿捏住的。徐牧垂頭,又細細看了一番,卷宗裏的地點隻有個大概,尚在內城一帶,二百裏之外的一片山巒裏。


    “望主公早做打算。”


    “自然的。”收好卷宗,徐牧目光沉沉。


    先前就對陳打鐵說過,若是打造幾百副鐵騎具裝,成立一支重甲騎兵,該是何等威武的存在。在如今的大紀,尚還沒有重騎的概念,隻知借助馬匹衝鋒,衝散敵軍陣型,再唿應步軍配合殺敵。


    即便是北狄人,也不過是善用迂迴之術,在馬上奔射。


    隻可惜,大紀朝綱不振,他的這些理論放到朝堂上,指不定要被罵成傻子,浪費鐵器。


    袁陶並沒有說錯,他不願意入朝堂,正是因為看透了大紀朝堂的腐爛,救無可救。


    而不願意投效常四郎,也是因為寄人籬下,並無對未來的保障。如常四郎這種,放在亂世裏,是妥妥的一路梟雄。


    眉縣的事情,他便看出來了。


    “主公,我還是那句話,我等入蜀州——”


    “東家,常少爺來了!”倉皇間,賈周的話一下子被打斷,陳盛語氣沉沉地出現在屋門邊。


    徐牧沉默起了身。


    這種時候,常四郎來馬蹄湖,他並不意外。


    屋子外,風雪還在唿嘯。


    兩騎人影踏碎風雪,穩穩停馬在莊子前。


    徐牧邁步而出,抬了頭,便看見常四郎和常威二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常少爺。”


    “今日去長陽吃花酒,迴來之時,便想著看看你,畢竟還有米糧的生意要談。”常四郎微微一笑,將背上的花梨木亮銀槍摘下。


    旁邊的常威,急忙抱著槍接了過去。


    “常少爺,入屋說吧。”


    “甚好。”


    先前的屋子裏,賈周已經聰明地退了出去。隻餘一盞跳動的油燈,映照出二三張臉龐。


    “那時你入內城,跟我打了賭,半年內要把四大戶吃了。”常四郎自顧自倒了杯熱茶,一口喝盡。


    “約莫是要成功了,看看你,把湯江四大戶逼成了什麽樣。我聽人講了,四大戶準備花一筆銀子買官,試圖攀上朝堂那些老狐狸的船。不管怎樣,你小心一些。”


    “多謝常少爺提醒。”


    “小東家,你我之間,為何總是這般見外。”常四郎歎著氣,“我便想不通,你與小陶陶能走得這麽近,為何與我,總是如此的。”


    “估摸著你,也是不願入朝堂的吧?”


    “常少爺說笑,我徐牧,一向是佩服常少爺的。”徐牧麵色不變。


    常四郎搖著頭,莫名地有些臉色複雜,拾了火爐上的茶壺,又自顧自地倒了一盞。


    “小東家,眉縣的事情聽說了吧。”


    “聽說了。”徐牧語氣沉穩。


    “一個所謂的大平國,在內城這麽近的地方,居然要鬧反。我也聽說了,這些個義軍,還來了援軍,最後成功脫圍而出。”


    “我也聽說,打得挺兇,死了很多人。”


    “世道要亂,百姓要活,這沒法子的。”將茶盞端著喝盡,常四郎目光複雜。


    “我還是那句話,這天下終歸要不破不立。外有北狄,內有奸黨,天下三十州,你也看不清有幾個野心家。涼州外的西域諸國,也停了給大紀的歲貢。”


    “大樹要倒,小陶陶攔不住,你我也攔不住。”


    “但我希望你明白,大紀崩塌,乃至百姓水深火熱,這都不是你我的錯。但遇亂世而不救,便是你我的錯。”


    “常少爺,我這一生沒太大理想,隻想做個釀酒徒。”徐牧平手作揖。


    常四郎頓了頓,繼而仰頭發笑。笑了一陣,便重新帶著常威,踏入屋外的雪景中。


    “小東家,大隱於市是沒錯。但你終歸遮不住的,頭頂有風雨雷鳴,腳底是倒海翻江。”


    “別人一看,便知有大魚要化龍了。”


    徐牧並未答話,走到屋子邊,重新作了長揖相送。


    風雪中,常四郎背著亮銀槍的身影,隨著漸去的馬蹄,再也看不見。


    “主公,一個袁陶,一個常四郎,這二人當是一方亂世人物。”


    “他們原本是老友,還有著過命的交情。”徐牧歎了口氣。


    唯有哪一日天下太平了,這二人才有可能坐在一起,吟吟詩喝喝茶。


    “周遵。”


    “東家。”


    聽見聲音,周遵從不遠處急急走來。


    “明日挑些人,替我去探查一個地方。記著,循小路來走。”


    “東家放心。”


    徐牧抱著袍袖,沉默往屋裏走去。如果沒猜錯,要不了多久,內城一帶又要變天了。


    得了涼州邊軍虎符的小侯爺,如賈周所言,真要去定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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