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州城頭,徐牧捅死了一個先登的狄人之後,聽著城外的怒吼,滿臉之間盡是不可思議。


    先前是別無他法,但他沒有想到,弓狗居然真的做到了。


    “北狄穀蠡王!已被吾弟徐長弓射殺!”徐牧仰著頭,激動地怒吼。


    城頭上的四百餘人,也跟著放聲高吼。


    激蕩的聲音,瞬間傳遍了四周。原本還想拚死一搏的先登狄人,這時候都變得戰戰兢兢起來,匆忙跳下了雲梯,如潮水一般退卻。


    “快!追殺狄狗!”老將廉永,此時更是激動,帶著最後的三萬多老兵戶,瘋狂反擊追剿。


    原本之前,狄人便已經缺糧受饑,不過是仗著穀蠡王的鼓舞,方才有一口氣撐著。


    如今穀蠡王一死,軍魂碎裂,士氣定然大碎。饑餓與絕望的感覺,瞬間彌漫在北狄大軍的方陣之中。


    “可知我紀人五萬大軍,隨後便會殺到!”廉永誆了一句,抱著老刀,騎著老馬,砍下一個個狄人的頭顱。


    這一下,徐牧已經徹底見識到,什麽叫兵敗如山倒,至少還剩八萬的北狄大軍,卻已經戰意全無,隻知往四處逃竄。


    幾個狄人都侯,試圖重新集合大軍,奈何士氣徹底崩碎,迴天乏力了。


    “殺!”


    “這一輪,乃是我大紀的軍威所在!”


    徐牧沉沉立在城頭,勝利的喜悅一去,餘下的,便是說不出的心酸。


    封秋死了,田鬆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三千人的青龍營入望州腹地,到現在,在他身邊的,隻剩下四百餘人。


    八十個俠兒,死得隻剩陳家橋和兩個重傷者。


    二十個莊人,除開斷臂的陳盛,周遵周洛,也同樣死了個光。


    杵著劍,徐牧跪在城頭上,久久不語。


    在他的身後,四百餘個渾身浴血的好漢,也沉默地屈膝跪下。


    隻當為英雄送行。


    ……


    河州城。


    趙青雲站在城頭上,臉色顯得極為焦急。早在昨日,他接到了兵部的勒令,命他立即出軍,配合望州城的守軍,剿殺北狄大軍。


    若是這其中出現什麽變故,他這個定邊大將,定然要被彈劾。


    終於,斥候的馬蹄聲遠遠踏來。


    “報——”


    “六萬老兵戶,與望州守軍一道,大敗北狄十三萬大軍!北狄穀蠡王唿延戈,被射殺於亂軍中!”


    “什麽!”


    趙青雲頓了頓,隨即變得無比狂喜起來。


    “快!立即備馬!我等要去剿殺北狄大軍!”


    “這破狄的頭功,定然是我孝豐營的!”


    河州城裏,並無太多的馬匹,倉皇之下,隻集結不到三千匹,趙青雲已經顧不得,匆匆帶了三千輕騎,瘋狂地往河州方向趕去。


    他怕去得晚了,這偌大的軍功,便無法插手了。


    “劉將軍,我等去不去?”


    西府三營的裨將劉祝,臉色也急得發紅。


    “你傻啊!怎的不去!沒有馬,那便急行軍!本將不管,一個時辰之內,務必到達望州城附近!剿殺狄人,賺取軍功!”


    “張祿,你留下來鎮守!”


    劉祝已經顧不得,恨爹娘沒多生兩條腿,這軍功啊,這偌大的軍功,十幾萬的北狄大軍,換個侯爵都不過分。


    倉皇之間,先是趙青雲的輕騎,然後是劉祝的一萬步兵,都瘋了一般,卯足了吃奶的力氣,循著官道,往望州城的方向跑。


    “該死,那些該死的老兵戶,最好別動老子的軍功,否則,老子便動刀砍了!”


    ……


    收攏好同伴的屍體,看著麵前的殘缺不全,徐牧的心底,一時越發苦澀。


    遙遙想起了在駝頭山上,見過的那些衣冠塚。


    有的人,連馬革裹屍的機會都沒有。


    “周遵,帶著些人,去望州城邊葬了吧。”


    “若無齊全……記得,揀一件新袍甲。”


    周遵沉默點頭,帶著幾十個人,往城門外走去。


    如今,望州城前的戰況,算是徹底塵埃落定。餘下的八萬北狄大軍,按著徐牧的思考,最多是尋個荒鎮,死守待援。


    當然,隻需要堵住望州,要不了多久,這八萬北狄大軍,估計會自個餓死。


    “東家,那老將軍迴來了。”


    徐牧急忙抬頭來看。


    不過兩個時辰,那位兵戶老將,果然騎著老馬再度返迴,臉龐上滿是惋惜。徐牧估計,北狄的逃兵大軍,應該是尋了荒鎮死守了。


    “陳盛,讓人開城門。”


    徐牧理了理身上的袍甲,沉步往外走去。


    對於麵前的這位老將,他是感激的,若非是六萬老兵戶馳援,他們這些人,定然要死在望州城中。


    “徐牧拜謝將軍。”剛走到,徐牧便認真行禮。


    這一出,讓廉永微微錯愕之後,麵色變得越發欣賞起來。


    在大紀,他們這群官犯兵戶,向來不受人待見,赴死馳援河州,隻被當成了炮灰。


    “是老夫要拜謝於你!”廉永豪爽大笑,全然不顧身上的箭傷。


    “若非是少年英雄,我大紀,何來這一場出彩的大勝!”


    “老將軍請入城。”


    “好說。”


    “且住——”


    正當徐牧和廉永兩人,準備入城之時,猛然間,一大隊的輕騎,急匆匆地馳騁而來。


    見著帶隊的大將,徐牧目光驟冷。


    他猜得出來,這六萬的老兵戶,不過是被當槍來使,估計也沒人能想到,居然真的破了十幾萬的北狄大軍。


    “且住!”


    當頭的趙青雲,一邊喊著,一邊四顧旁邊的景象,禁不住滿臉震驚。


    而當他迴了頭,再往前看去之時,一時忘了勒住韁繩,以至於讓胯下的馬,差點撞翻了七八個老兵戶。


    “徐、徐兄!”


    “我早該知道,定然是徐兄!”


    徐牧麵無表情,心底裏,這位曾經的筒字營小校尉,已經等同於陌生路人。


    他甚至敢篤定,在大仗過後,趙青雲如今焦急地奔襲而來,必然是收到了勝利的消息,想來摘走軍功。


    反正這等事情,不是第一迴做了。


    “徐兄,真的是你!好啊!”趙青雲極為熱絡地要靠近,卻被走來的司虎,鼓著眼睛,擋在徐牧麵前。


    “虎哥兒,莫非不認得我了!”


    “還有盛哥兒,你的手——,該死,我該來早一些,可惜河州軍務繁忙。”


    “你閉個嘴!”司虎甕聲甕氣地怒喊。


    趙青雲神色微皺,最終沒有再套近乎,沉默地走近兩步。


    旁邊的廉永,猶豫了下,還是給趙青雲行了軍禮。


    “徐兄,你定然是怪我了。”趙青雲歎著氣,“當初那百頭的軍功,並非是我之過,而是兵部有令,不得相贈遺眷。”


    徐牧淡淡笑了起來。


    不得相贈遺眷?軍功換了銀子,你拿去清館夜宿十個花娘,都沒有任何問題。


    誰還管你怎麽花。


    麵前的人。


    你以為它會長成聖潔牡丹,終究,還是長成了一株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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