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初八,長陽的天氣尚好。


    鍾掌櫃的八艘坊船,攏共十七個花魁,開始自西往東,循著小運河的水路,花枝招展地開始了獻舞。


    河堤上,多的是各種富貴公子,華袍書生,甚至還有官家人,都一時停了腳步,嘿嘿笑著看向河中央。


    “君不見啊,紀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啊,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婀娜的舞姿,含情脈脈的春扇,再加上花魁們清亮的喉嗓。坊船才過了一輪,頓時,河堤兩岸都爆發出瘋狂的喝彩聲。


    按著徐牧的要求,鍾掌櫃適時抱出幾壇醉天仙,用銀錘敲爛了酒壇,瞬間,醇香的味兒,一時蔓延開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天仙一醉三百杯。”


    “東坊富貴酒樓,可預購此酒!每月隻有五百壇,先到先得!”


    人群一片歡唿喝彩。


    不多時,聰明些的人,已經開始往富貴酒樓的方向跑去。


    ……


    河堤上,徐牧轉過了身。隻第一日,這場麵便盛大空前,若是十日的話,估計醉天仙的生意,真要爆表了。


    看來,不管是哪個年代,做生意,做大生意,當真要好好營銷一番。


    “徐坊主,矯情的話不說了,老周我喜歡你!”周福肥胖的身子,又把徐牧一下抱住。


    這一輪,生意火爆的不單是醉天仙,還有富貴酒樓。


    “周掌櫃,單子你且記好,派人送到馬蹄湖即可,莫要忘了定金。”


    “自然的,徐坊主放心!”


    入長陽,總算是把醉天仙的名號,好歹打了出去,接下來,便是迴莊釀酒了,哪怕後麵有人使壞,但先前幾輪的訂單,也起碼是一個很客觀的數字。


    “徐坊主,多來長陽啊!”


    若是無事情,徐牧是真不想來了。不知覺間,他抬了頭,看向湖島書院的方向。


    壓在胸膛的心事,又一時悶得難受起來。


    “牧哥兒,上車。”


    徐牧拱手抱拳,辭別了周福,揉著微微發脹的腦袋,翻身上了馬車。


    司虎把韁繩打得飛快,待出了城,不多時,整座長陽的繁華,都消失在車軲轆碾起的塵煙之中。


    ……


    “牧哥兒,你說長陽那些人,怎的不去打仗?”


    瞧瞧,連司虎都明白“匹夫救國”的道理。


    “富貴人都不喜歡打仗。”


    司虎聽得似懂非懂。


    “催馬吧,司虎。”


    途經兩日,徐牧和司虎兩人,總算是趕迴了馬蹄湖。還未等下馬車,徐牧便被麵前的景象,驚得一時愕住。


    才短短幾天的時間,馬蹄湖邊上的莊子,已經建得初具規模。隨著窯爐裏燒出的紅磚,陳盛帶著人,按著他的意思,圍了挺大的一個半圈。


    側麵看去,宛如一處小型城堡般。有箭樓,有弓窗,還有瞭望用的小甕城。


    雖然說還未徹底建成,但期待感,已然一下子拉足了。


    “東家!”


    見著徐牧迴來,陳盛急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幾下小跑過來。


    “東家,如何?都是按著東家的意思來建的。”


    “很不錯。”徐牧笑了句,人多力量大,有百多個村人幫忙,這圍莊的速度,當真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要徹底落地建成,還需要老長一段時間,畢竟隻是初期,日後還需要加固,堆棱角之類的繁瑣工藝。


    “陳盛,三福他們迴來了吧?”


    “迴了的,帶迴來的九個村人都不錯。隻有那位打鐵的,還是不愛與我們說話,吃了飯便睡,也不說起打鐵爐灶的事情。”


    徐牧微微皺眉,先前就知道陳打鐵脾氣古怪,卻不曾想,古怪到了這等程度。


    大概是,本事大的人,性格都有些孤傲吧。


    “讓他先休息一番,無事的時候,莫要擾他了。對了,官家那邊來過人沒有?”


    “官家?並未見到,不過這幾日時間,來了很多要入莊看酒的,我沒讓他們進去。”


    “入莊看酒?”徐牧露出笑容,除了先前訂酒的酒樓掌櫃,這馬蹄湖鮮有人來往。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去長陽做廣告營銷了。


    四大戶的手太長,會扼著他來殺,不會給絲毫機會。哪裏來的看酒客?


    估摸著,是官坊派來踩盤子的,又無證據,偏偏真怕他的莊子裏,藏著剿匪的財寶。


    “陳盛,這二日再搭幾間釀酒的木屋。”


    長陽那邊,坊船花魁們的勸酒詩之後,沒意外的話,會迎來一波短暫的訂酒高潮。


    這也是徐家莊的機會,若是把握得住,很有可能一飛衝天。


    “明日派人去一趟常家鎮,這一輪,要三百車糧食吧。”


    “東家放心。”


    “對了東家,那小校尉又來信兒了。”陳盛語氣悶悶,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箋。


    不僅是陳盛司虎這些人,當初一路從邊關殺到內城的,對於趙青雲,多多少少都有些動怒和鄙夷。


    好不容易掙來的軍功,卻讓他一個人吞了大半,還因此成了封號將軍。


    “那郵師跑得斷了馬腿,便與他換了一匹馬。”


    “無事。陳盛,去忙吧。”


    捧著書信,徐牧沉默地摳碎了紅蠟,才緩緩打開信紙。


    這是趙青雲給他的第二封信了。相比起上一封,語氣更要誠懇,甚至可以說,頗有幾分央求了。


    大約的內容,還是同出一轍,無非是軍情告急,跪請他出山,任作河州孝豐營第一席幕僚,出謀劃策。還說了,若是取了勝利,定然會上奏朝堂,封官封賞。


    在最後,還拉扯了當初一起殺敵的事情,言辭誠懇,就差沒當麵磕頭了。


    徐牧將信撕碎,麵無表情。


    他要的,並非是什麽榮華富貴,而是一句道歉。這信的內容裏,卻隻字不提吞軍功的事情。


    並非是矯情,屠龍者變成惡龍,在徐牧看來,是一件很傷感情的事情。


    “邊關又要變天了。”立在風中,徐牧語氣沉沉。


    他這一生,隻想平安喜樂,偏偏天不遂人願。


    袁陶教他救國,常四郎教他造反,還有個趙青雲,拚了命地想他出山,再打下一份軍功。


    官差,俠兒,苦民,反賊……仿佛都與他無關,又仿佛近在咫尺。


    徐牧揉著額頭,陷入久久的沉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布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破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破山並收藏一品布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