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窯爐!”


    在晨曦的陽光之中,第一輪出窯的紅磚,終於按著徐牧的要求,破窯而出。


    要知道,哪怕在大城裏,用的也是簡易至極的土磚,更別說外頭的貧窮村子,也大多是泥巴摻著稻草的屋子,一到下雨就會搖搖欲墜。好一些的,或許會伐木頭做房。


    但大紀的鐵製武器,管製極嚴,普通人要伐木造屋,隻能用石錘去砸,費神又費力。


    眼下,徐牧監督成工的這些紅磚,比起大紀普通的土磚,不管在密度和韌度上,至少超了四五分。


    “東家,這磚兒紅紅,看著就喜氣。”


    圍著的莊人,都異常高興。


    “若是以後有富餘,本東家會考慮,也給列位建一些磚房。”


    最要緊的,還是先圍莊。這等的亂世,沒有居安思危的預見,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陳盛,窯爐的事情,以後你來看著。若發現不對,立即來告訴本東家。”


    陳盛急忙點頭。


    緩出一口氣,徐牧離開窯爐,往前沉步走去。


    離著徐家莊不到幾百步的地方,司虎也帶了人,幫著伐木,給那些村人造木屋。


    左右也離得近,到時候真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外頭的村人,即刻入莊便可。


    一時間,乍看之下,仿佛整個徐家莊,此刻都慢慢上了正軌。


    但徐牧沒有放鬆。


    這一些,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離著下月頭交酒,隻剩下沒幾天了,但願別出什麽紕漏才好。


    “東家,東家,都問了的!”周遵從遠處跑迴,說話喘著大氣兒。


    “都問了遍,並無能打鐵的村人!也無木工!在先前,都是些普通的莊稼漢。”


    徐牧微微失望。整個徐家莊的人才儲備太少了。


    司虎弓狗那一批,護莊自然不用說。陳盛那幫子的趕馬夫,也是天生的騎槍手。


    偏偏是少了那種能生活類的。


    在徐牧的手上,還有五張武器的公證,按著普通的路子,可以去鐵坊購置,或者請匠人打造,完畢之後,再去官坊登記即可。


    但……徐牧突然不想浪費了。


    二刀三弓,五把武器的公證,若是按著他的構思來,指不定會成為防身利器。


    隻可惜,他不懂打鐵造器,而幾乎所有的鐵匠,都被官坊雇用了,在民間找個懂行的,該有多難。


    徐牧歎了一聲,隻能另做打算。


    “東、東家,先等等。”周遵湊過了頭,“我先前還問了,聽說他們這幫子的村人,還有十幾個沒迴,不知怎的,被牙婆蒙了一把,賣到牙行裏了。”


    牙行,指交易人口的地方,牙婆便是二道販子。不僅賣姑娘,連壯勞力也賣。


    反正這等世道,但凡還有一丁點的利益,許多人都巴不得榨幹出來。


    “賣到牙行的,聽他們說,剛好有個打鐵的老漢,先前是官坊的雇工,但後麵得罪了人,被逐出了官坊。”


    沒有官坊幫襯,打鐵造器的生意會很難維持。所以,這個時代的鐵匠,一般都會選擇依附官坊,討口飯吃。畢竟,在外頭能有武器公證的人,可並不多。


    “周遵,下次說話……勞煩一次說完。”


    周遵恬著臉,“東家,下次我一定改的。”


    “牙行在哪?”


    “東家,問了的,便在渭城北麵的坡子裏,約有一百多裏。”


    徐牧微微皺眉,一百多裏路,來迴又要兩三天。


    “那兒還有賣牲口的,馬匹也有。”


    徐牧怔了怔,巴不得掄拳頭,把這說話喘大氣的,暴打一頓再說。


    整個徐家莊,除開趕車老馬,便隻剩下七匹。先前剿殺馬蹄湖的老匪幫,還死了三匹。


    馬匹不夠,徐牧總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打老匪幫,他可是依靠著騎行之術,方能大展神威。


    這一百多裏外的牙行,不管怎麽說,終歸要去一趟了。不僅是鐵匠的事情,去別地買烈馬,咂舌的價格,他會忍不住肉疼。


    “周遵,離著下次開牙行,還有多久。”


    “東家,我去問問。”周遵幾步往後跑,不多時,又喘了氣跑迴來。


    “桂月初三。”


    桂月,即是八月。離著大概還有七八天。


    徐牧凝著臉色點頭,這幾天他也不太放心離開莊子,畢竟出酒的時間,也準備到了。


    ……


    湯江城,西坊盧家。


    盧子鍾沒記錯的話,這是今年之中,他第二次被紮了刀子。


    第一次沒的說,是和徐牧賭命輸了,耍賴劃了一刀。


    但第二次,明顯就不講道理了。


    剛在清館吃酒,冷不丁的,便闖了兩個老匪,蒙著頭就朝他砍。若非是帶了護衛,指不定要當場交代了。


    “我最近惹了老匪?”盧子鍾捂著胸口的刀傷,抬起了頭,滿臉的怒意。


    趕來的盧元,也麵色懵逼。想不通那些老匪怎敢的,如此大膽。


    “都是樁兒。”


    湯江城的官頭,查看了一番匪屍,聲音凝著。


    “這二位我見過,原先是城裏的破落戶,卻始料不及,原來是老匪安插的樁兒。”


    “我隻問,我哪兒惹了他們!就盯著我來殺?”盧子鍾怒意更甚。


    “盧公子,實屬不知……”


    盧子鍾攏了攏頭發,不耐地抬起了腿,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盧元,卻不料又牽了傷口,整個人齜牙咧嘴起來。


    “三叔,告訴我,那小東家如今是怎的?”


    地上的盧元,顧不得滿身狼狽,灰溜溜地爬起身子。


    “子鍾啊,查過了的,那小東西又有了地契公證,在馬蹄湖那邊安家了。”


    “多遠。”


    “離著湯江城二百裏,離著最近的渭城,也要一百裏。”


    這一句,終於讓盧子鍾鬆了口氣。


    隻要湯江城的酒市,照例來開,被小東家斷開的生意,終究要慢慢迴到四大戶的手裏。


    “爭什麽呢,三叔,你說他爭什麽呢?”


    “好大的威風啊,半年要吃掉我四大戶,三叔啊,我怕得要死。”


    在旁的盧元哄然大笑。


    老吏和帶著的官差,也跟著大笑。


    賣弄的老鴇在笑,陪酒的花娘也在笑。


    盧子鍾自個,笑得嘴都合不攏,笑得眼淚都滲了出來,不知是疼的還是歡喜的。


    “哪天他快餓死了,要爬迴來湯江,列位記得告知一聲,我定然親自端一碗狗食,相贈於他。”


    “傻子嘛,天字號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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