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月頭酒市的日子。


    早早的,徐牧便讓人套好了馬車,將近百壇的醉天仙,小心地放到車駕上。


    “東家,這還要分開走?”陳盛頓了頓。


    “要的,你帶二人,駕著酒車往小路走,今早趕去西坊酒市。”


    “那東家車上的是?”


    “水壇。”


    徐牧淡淡一笑,想都不用想,在路上的時間,盧子鍾肯定又要鬧騰。再者,還有那位陰惻惻的刺客。


    “去吧,到了地兒莫要先入場,等我來。”


    這一輪的月頭酒市,幾乎是決定酒坊生死的賭博。若是醉天仙打不出名頭,隻能等下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陳盛點點頭,帶著人匆匆上了馬車,從莊子的側門,小心翼翼地駛出。


    “牧哥兒,我等也走嗎?”


    “等一柱香。”


    迴了頭,徐牧看向莊子裏處,發現薑采薇這些人,已經全站在了麵前。


    這一輪酒市,算是他們這幫人,討生活的最關鍵一步。若是有了差池,最壞的結果,是被四大戶逼出湯江,繼續流亡。


    “東家,哪怕賣不出,就算以後要落草為寇,我等也跟著你!”蓮嫂第一個開口。


    “對啊東家,你去哪兒,我們便去哪兒,我們不怕餓肚子。”


    薑采薇雖然沒有說話,但眼色裏的堅毅,已經不言而喻。


    “曉得了。”徐牧堆出笑容,匆匆轉了身,吸了好幾下鼻頭,才堪堪把情緒穩住。


    “東家,今日我去買魚來殺,成與不成,咱們今晚都吃一頓好的。”


    ……


    一柱香的時間。


    徐牧的馬車,已經出了莊子外的巷道。


    依然是老團隊,司虎駕車,弓狗坐在馬車頂,周遵帶著三騎,繞著馬車緩緩前行。


    各自的身上,都至少帶著一柄鐵製武器。


    徐牧微微閉眼,臉色依然平靜。


    有弓狗這個怪物在,哪怕刺客再來偷襲,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打草驚蛇,自古今來都是很大的敗筆。


    徐牧要擔心的,是有人會來堵車。


    四大戶吃人不吐骨頭,鐵定是不想讓他平安去到酒市的。


    如他所料。


    馬車剛駛到一座石橋,四周圍,驀然間響起了陣陣的腳步聲。


    頃刻間,四五十個套著麻麵的大漢,毫無預兆地衝了出來。


    徐牧抬起頭,嘴角冷笑。這套路估計都玩爛了,四大戶還是樂此不彼。


    “保護酒水!”徐牧起身,很給麵子地喊了一句。


    馬車後,在外層的兩三壇酒水,瞬間被人用箭射爛。香醇的酒氣兒,一下子在空中蔓延。


    為了更像一些,最外麵的一層,實則是七八個酒壇。一經打破,自然香氣撲鼻。


    盧元背著手,站在離石橋不遠的位置,聞到了酒香之後,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砸,把酒壇都砸了!”


    “也可取火,把馬車燒了!”


    “伸手撈食,在望州的時候,我就想把這個癟三兒剁手了。”


    “著了!馬車點著了!”


    六七柄火把,借著火油,終於成功起了火勢,燒得整個馬車,如同馱了座小火山一般,


    “鋪主,東坊那些棍夫跑過來了!”


    盧元迴了頭,訕笑兩聲,率先往後狂奔遁逃。縱火傷人,若是被發現,又得破一筆銀子。


    還有,那個傻大漢強怒之下,說不定真會把人打死。


    縮了縮脖子,一時間,盧元跑得更快了。


    ……


    站在石橋上,徐牧抹了抹臉龐,嘴角笑意更濃。沒猜錯的話,這幫人該跑迴去邀功了。


    “東家真厲害!”周遵幾個青壯,皆是臉色拜服。


    若非是徐牧分了兩路,這一月的酒市,應當是無緣了。


    “徐坊主,我黑夫也服了你!”跑來的黑夫,也神情震驚,這段時間徐牧給他的感覺,哪裏像個小東家,分明跟個布陣打仗的大將軍一般。


    “虎口撈食,總歸要多小心一些。”


    將一個小銀袋丟到黑夫手裏,徐牧騎上鬆了車套的老馬,繼續帶著人,往酒市悠悠而去。


    已經日上高頭。


    湯江城酒市帶來的熱鬧,不僅是酒水,另有許多的小販和占地攤主,吆喝的聲音,傳出了四條街。


    賭手氣的三兩棍夫,也開始縮在街角,蒙騙銀袋鼓鼓的行人。


    清館的花娘們,打扮得嬌豔欲滴,難得出街走幾步,媚態盡放,卻還是落了一乘,被坊船上的小花魁,奪去了爭奇鬥豔的風頭。


    “不玩了不玩了!”幾個花娘氣鼓鼓地走迴清館,惹得圍觀的諸多糙爺們,一陣哄堂大笑。


    離著半裏外的幾艘坊船,似是已經停靠了幾日,三四個花枝招展的花魁,不斷擺著春扇起舞。為這酒市的盛事,又添了幾分色彩。


    “跟個大集一樣。”周遵喃喃開口。


    不僅是周遵,連徐牧也沒有想到,湯江城的酒市,居然熱鬧如斯,也怪不得四大戶會這麽看重了。


    “東家!我等這裏!”


    陳盛幾人守著馬車,待看見徐牧到來,才驚喜地連連唿喊。


    “沒事情的吧?”


    “東家放心,一路穩得很。”


    徐牧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總算是把醉天仙,安全無虞地送到了場地。


    “走,去取酒牌。”


    酒牌,相當於酒市上的場地位置。即便是再擁擠,早早的,便由十幾個官差守著,圈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老吏坐在臨時搭建的木棚裏,見著徐牧走來,臉色稍稍一頓。


    “你怎的還來?”


    “我剛交了場地的銀子,為何不能來。”徐牧冷笑。


    估計四大戶都以為,他的酒水早該在半路燒了。


    老吏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把手摸到下麵,取了一枚髒兮兮的木牌,拍到了案台上。


    “且記住你的酒牌,莫要亂入。”


    徐牧抓起,僅淡淡看了一眼,眉頭一下子皺起。酒牌上的字,依然能看得清,是一個“肆”字。


    “肆”在古人的認知裏,向來是不吉的數字。


    “敢問,還有其他的酒牌麽。”


    老吏抬頭冷笑,“你若多交一百兩銀子,自然會有更好的。前日的盧家酒鋪,人家可是交了足足二百兩。”


    已然說不通了。


    取了酒牌,徐牧沉沉轉身。


    走出幾步,後頭老吏的聲音,又冷冷響起。


    “這一輪的酒市,你且當個看客,其他的,也莫要想了。”


    當個看客麽?


    這偌大的湯江城,偌大的一方炊餅,估計四大戶都想全占了。


    賣不出酒,二十餘個莊人,將會重新陷入囫圇之中。這可不是徐牧要的結局。


    “司虎,取了馬車跟我走。”


    徐牧凝聲開口,這世界不讓他活,他偏偏要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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