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腳手架在眼前放大,那一瞬間紀初忘了如何反應,腦子一片空白。


    比腳手架更快的是來自身後的推力,眼前一道影子閃過,緊接著整個人被壓著倒下。


    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頭部和背部接觸到的是柔軟的觸感。


    看到壓在自己身上的唐時,紀初後知後覺是他用手護著自己的頭和背,撞擊到地上也不疼。


    可是,大片腳手架壓在唐時背後,紀初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


    他用自己給紀初圈出了一片安全的地方。


    “唐時!”紀初焦急地喊著,用手推壓在他身上的架子。


    大片的腳手架都坍塌了,她的力量如蚍蜉撼樹,紋絲不動。


    “沒事,不哭。”


    唐時的聲音比平時無力多了。


    紀初看到血從他的腦門流下來,眼淚流得更兇了,手足無措地推著腳手架。


    唐時倒是還有心情笑出來:“這下子,你肯相信我是認真的了吧?”


    紀初帶著哭腔:“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說這些!”


    唐時低笑:“所以你信我了嗎?”


    可能是扯到哪個傷口了,忽然“嘶”了一聲。


    紀初哭著:“我信我信,你別動。我手機呢嗚嗚。”


    紀初艱難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想摸出手機打電話叫救援。


    得到滿意的迴複,唐時放下心來,安心的閉眼倒在紀初的肩膀上。


    一個人影奔跑過來:“唐時哥!你沒事吧?”


    是嶽筠。


    紀初也來不及多想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朝她喊道:“打電話叫救護車。”


    ***


    楓城醫院。


    唐時做完手術,腦袋包得跟個粽子一樣。


    運氣好,沒砸到要害,加上他身強體壯,醫生說好好修養,沒什麽大問題。


    紀初眼淚汪汪,眼睛腫得跟兔子一樣。


    唐時笑出聲,綁著繃帶的手抬起捏了捏她的臉:“你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喪偶了呢。”


    紀初氣急:“呸呸呸,哪有人跟你一樣淨說自己不吉利的話?”


    “哦~”唐時尾音上揚,“這是認定我是你的配偶了?”


    紀初臉蛋紅紅的,撇過頭,轉移話題:“你要快點好起來。”


    住院期間,集團的一些同事來看過唐時。因為唐時救了紀初,紀成和紀見也來過,不過梁冬沒來,隻托紀成捎來了問候,也不知道是紀成的客套話,還是梁冬真的有交代過。


    梁冬對唐時的成見就跟她對紀初繪畫的態度一樣,本能抗拒。


    範琸來探望的時候,徐學曜也一起來了。


    客套了一會,唐時對紀初說:“我想吃水果。”


    紀初沒有多想,出去附近買。


    紀初走後,唐時表情嚴肅起來。


    範琸了然,匯報道:“查了一下,不是意外。腳手架有人為動了手腳的痕跡。”


    “監控呢?”


    “那地方是工地,沒監控。”


    “號碼是誰的?”


    “一個路人,說是對這事毫不知情,就是被人借了手機用一下。”


    唐時沉吟片刻,想起紀初跟他說是嶽筠叫的救護車。


    “嶽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工地?”


    範琸一愣:“唐總,有件事需要跟您坦白一下。”


    “嗯?”


    “之前榮詩那件事,幕後主使其實是嶽筠小姐。當時是唐董顧慮嶽董那邊,讓我把事情壓住。所以……”


    所以才跟他說那事跟嶽筠無關。


    唐時了然,想了想,說:“把嶽筠的照片拿給那個路人認一認,另外,申請一下指紋鑒定。”


    範琸:“明白。”


    範琸接了命令出去辦事。


    徐學曜坐了下來,問:“聽你們的意思,高泰擎也不肯把畫賣給你?”


    唐時:“嗯。我打算再聯係他問問。他不像是熱愛收藏書畫的人,不肯賣也許是因為我出的籌碼不夠多?”


    徐學曜點頭:“你猜得沒錯。”


    唐時抬眸,徐學曜繼續說道:“他要的是集團的股份。”


    唐時一怔。


    徐學曜:“這就是我不肯跟他換的原因。現在,這個難題交到了你手裏。你願意拿股份跟他換嗎?如果他手裏的股份超過了份額,董事長的位置就要換人了。”


    唐時眸光一沉;“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


    唐時約高泰擎見麵,約在了醫院附近的咖啡花店。


    進去的時候,他看到高泰擎對麵坐了一位女士,有點眼熟。她正垂頭看著手裏的畫卷。


    走近,記憶湧上來,唐時想起她是紀初的母親梁冬。


    高泰擎正好看到唐時,招唿他坐下。


    唐時坐下之前先跟梁冬打了招唿:“伯母好。”


    梁冬的神情不悲不喜,看不出態度。


    唐時坐下後,高泰擎問他要喝什麽咖啡。


    唐時:“不必了,我拿了畫就走。”


    梁冬動作一頓。


    高泰擎笑了笑,解釋道:“巧了。等你的時候在這遇到了熟人,就坐下來聊了聊。剛好你要拿的那副畫,也跟她有關。”


    唐時一怔,看向梁冬手裏展開的畫卷,這幅畫是人物肖像畫,畫的是一位女士的半身像,細看之下,麵容與紀初有幾分神似。


    梁冬喃喃道:“這是我母親。”


    唐時還沒反應過來,高泰擎說:“這就是你拿百分之十的股份跟我換的那幅畫。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不值?”


    梁冬抓著畫卷的手指一緊,看向唐時。


    唐時:“值得。雖然我不懂畫,但梁老這幅畫看得出感情充沛。他一定是耗盡了畢生心血來畫這位女士。”


    高泰擎:“人去世了再來懷念,有什麽用?”


    唐時:“哦?聽起來高董和這位畫中人關係匪淺。畢竟之前無論我出多少錢,都不肯賣給我呢。”


    高泰擎舉杯喝了一口咖啡,才幽幽道:“畢竟是故人,這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畫像了。”


    高泰擎歎氣道:“她終究是選錯了人。如果當初她選擇我的話……”


    梁冬忽然開口:“她沒有選錯。”


    “幸好她沒有選一個為了股份就把她的畫像賣出去的商人。”


    高泰擎握著咖啡杯的手一緊。


    梁冬把畫鄭重地卷起來,交給唐時:“還給你。”


    縱使再不舍,這幅畫也是屬於唐時的了。


    唐時凝視她一秒,將畫推迴給她:“我拿這幅畫也是為了給初初,現在交給你也一樣。聽初初說,這是她外公留給你的禮物。”


    梁冬怔了一會,眼角泛起淚花,拿著畫卷的手微抖。


    她捧起放在腳邊的花束,遞給唐時:“之前工作忙抽不開身。其實我今天來是來看你的。謝謝你救了我女兒。”


    唐時笑著接過:“應該的。”


    ***


    紀初在唐時的病房找不到人,急得團團轉。


    一迴頭,正好看到唐時捧著花從門口進來。


    紀初:“你跑哪去了?護士要給你檢查都找不到人。”


    唐時:“出去辦了點事。”


    紀初:“你還買花了?”


    唐時笑得得意,遞給紀初:“我遇到你母親了,這是她送我的。”


    紀初愣了一秒,狐疑地看他的眼睛:“你確定你沒認錯人?”


    唐時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我傷的是腦袋不是眼睛。”


    “那我更擔心了……”


    紀初將花插到花瓶。


    唐時:“你外公那幅畫我拿到了,剛好遇到你母親,就讓她拿走了。”


    紀初“哦”了一聲,本來她取迴這幅畫就是為了給母親的,那是屬於母親的禮物,給她也算物歸原主。


    唐時:“那幅畫畫的是你外婆。”


    紀初插花的動作一頓,鼻頭一酸:“外婆留存於世的照片很少,幾乎沒有。外公把她畫下來,也是為了給我媽留一點念想吧。”


    唐時走近,圈住紀初的腰,用體溫溫暖她:“你外公一定很愛你外婆。”


    紀初的聲音帶著鼻音:“嗯。”


    有人敲了敲門。


    紀初推開唐時,看到護士推著車進來:“唐先生,例行檢查。”


    唐時無所謂道:“我都沒什麽問題了。”


    紀初拉著唐時,將他摁迴床上,哄小孩一樣哄他:“聽護士姐姐的話。”


    護士姐姐會心一笑。


    唐時坐在床上,用沒受傷的手給紀初展現肱二頭肌:“我身體強壯得很,你看。”


    他老動來動去,護士讓他保持平靜,不要做大動作。


    紀初:“你安分點。”


    唐時挑眉,略有不耐:“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待這我都要發黴了。”


    紀初:“等檢查結果出來,估計還要再休養幾天。”


    “不行,我一天都待不住了。”


    “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出院了。”唐時說著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紀初急了,湊上前摁住他的肩膀,自知力量微弱摁不住他,來不及多想,往他側臉親了一口。


    唐時忽然安靜下來,仿佛被定身的木偶一動不動。


    心電圖的曲線忽然竄起來,起起伏伏,顯示他心跳過快。


    唐時看了看曲線圖,對紀初說:“心電圖是不會騙人的。”


    紀初低眸淺笑:“嗯,我知道。”


    次日,徐學曜又來了,這次他帶了果盤來,紀初不用出去買水果了。


    兩人的對話也不避諱著紀初。


    徐學曜一來就開門見山:“聽說你把一半的股份轉給高泰擎了。你倒是舍得。”


    唐時無所謂地咬了一口蘋果,發出哢嚓的響聲。


    倒是紀初怔了怔,追問怎麽迴事。


    徐學曜:“還不是為了你。梁老那幅畫之前流落到了高泰擎手裏,出多少錢他都不肯賣,隻肯讓我們拿股份換。這小子一聽這事能成,想都不想,直接就把手裏的股份送到對方手裏。”


    “原本唐董是打算讓唐時擔任下一屆董事長。這下讓的可不止是股份,還有義溪集團董事長的位置。”


    紀初心裏五味陳雜,她並不知道唐時為她做了這麽多。


    唐時寬慰她:“你知道的,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不當董事長更好,逍遙快活。就是以後可能得要大畫家你養我了。”


    紀初垂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顯然還在為這事憂心。


    唐時:“你不會要一腳把我踹開吧?”


    她當然知道縱使唐時不當董事長也是家財萬貫,絕不會淪落到要她養的地步。他隻是在安慰她。


    紀初深深地看著唐時,手覆上他的手背:“謝謝你。”


    唐時反手握住她。


    紀初問徐學曜:“有什麽辦法可以從高泰擎手裏把股份買迴來嗎?”


    徐學曜:“臨近換屆了,他肯定把股份握在手裏不放的。”


    紀初眉頭深深蹙起。


    徐學曜的視線在他們倆之間轉來轉去,笑了:“我今天來啊,就是來幫你們解決的。”


    他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裏抽出一份協議,遞給唐時。


    唐時:“這是?”


    “股權轉讓協議。”徐學曜笑了笑,“高泰擎以為我不問世事,對我這個糟老頭子放低了戒心。他一定沒想到這些年我陸陸續續從市麵上收迴了一些股份。有了這個,加上你父親那邊的人手裏的股份,你就可以把局麵扳迴來了。”


    唐時遲疑著。


    徐學曜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唐時,我一直說義溪集團義字當頭,就算是商人也不能忘了良心。這些日子你的表現我看在眼裏,你重義氣,重感情,就是缺一些責任感。但是,在紀初這個小姑娘的影響下,你也懂得承擔責任了。我很欣慰。”


    徐學曜讚賞地看向紀初:“你做得很好。”


    紀初靦腆地笑了笑。


    徐學曜繼續對唐時說:“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主持集團大局。希望你不忘初心,把集團發揚光大。”


    唐時看向紀初,紀初朝他點了點頭。


    他不再猶豫,接下協議:“曜叔,我定不負所托。”


    出院那天,範琸帶來了消息,路人認出了嶽筠就是跟她借手機的人,手機和腳手架上都檢測出了嶽筠的指紋。與此同時,榮詩那邊出來作證,供出嶽筠就是當時造謠誹謗紀初的幕後主使。


    公安機關已經將嶽筠帶走調查,按照法律規定,她應該要在裏麵蹲好幾年。一個有黑曆史的畫手,以後出來也不會有人要了。


    嶽筠也算是原本拿著一副好牌卻打得稀巴爛的存在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紀初有些感慨。


    “你說,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唐時:“大概是嫉妒?畢竟你畫得比她好,長得比她漂亮,連男朋友都非常優秀呢。”


    紀初瞥了他一眼:“自戀。不過,如果不是她和榮詩造謠生事,我也不會那麽早下定決心從北楓小學辭職,重新拿起畫筆。”


    唐時點頭:“所以,她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紀初噗嗤一笑。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


    冰雪消融,春暖花開的日子來臨之際,紀初接到了filuo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她終於實現了多年前的願望,步入這座美術學府。


    校園廣場的許願池裏,畢加索的雕像佇立在池中央,四周的噴泉正往池子裏噴著水,池子裏的硬幣在粼粼水光之下發出銀色的光芒。


    紀初站在許願池前,掏出了兜裏的硬幣:“我終於可以來還願了。這個畫麵,我想象了很多次,做夢夢到好幾迴。”


    唐時站在她旁邊朝她攤開手掌。掌心裏赫然也是一枚許願幣。


    “我也是來還願的。”


    紀初微微訝異:“你也許願了?”


    唐時嘴角掛著笑:“當時給你許願的時候,順手給自己許了一個願。不得不說,這許願池真的挺靈的。”


    紀初好奇問道:“什麽願望?”


    唐時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緩緩道:“我許願說,希望能跟心愛的女孩子一起來還願。”


    紀初怔了一秒,嘴角不自覺溢出笑容:“現在實現了嗎?”


    “實現了,她正站在我身邊。”


    唐時笑著握住紀初的手。紀初迴握住。


    兩人一起將許願幣拋向池子還願。陽光之下,硬幣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折射出耀眼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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