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喝酒的動作一頓,背脊僵直,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不是因為醉酒,而是因為接近真相的激動。


    他拚命壓了壓情緒,不讓激動表現在臉上,整個人故作輕鬆地靠迴沙發邊緣:“她現在一門心思要跟我劃清界限,知道以前的事又用什麽用?”


    陸雲和挑眉:“薑沫對這事守口如瓶,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問出來的。既然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他從容地坐到高腳凳上,擺弄著吧台的玻璃杯。


    叮叮當當的聲音吵得唐時心煩。


    唐時伸長腿踹了踹空氣,視線裝作不經意地掠過陸雲和:“不就是因為她家裏和學校的阻攔嗎,我早就猜到了。”


    憋不住了吧。


    陸雲和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有時候真該改一改這死要麵子的毛病。”


    唐時:“別賣關子,快說。”


    陸雲和慢條斯理道:“你很喜歡打賭吧,據說逢賭必贏。”


    唐時沒好氣地:“那又怎樣?”


    “追女孩子這種事也能用來打賭嗎?這種態度難怪人家跟你分手。”


    唐時愣住,手一鬆,半瓶酒掉了下來,砸到了腳背,好在地上撲了厚厚的羊毛毯,瓶子沒碎,酒水汩汩地流出來。


    鑽心的疼令唐時驚醒過來。


    唐時猛地站起來,像是有一條線將所有事情串了起來,長久以來困在心裏的結終於被解開了。


    難怪她說他不認真,誰讓他從一開始就動機不純?


    雖然不清楚紀初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但他是認真的,即便沒有跟別人打賭,他也會想追她的。


    少年時代的暗戀總是難以啟齒。


    那個賭隻是給了他掩飾喜歡的理由。


    陸雲和說得對,他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那個賭簡直是他給自己挖的坑,搬起石頭砸爛了自己的腳。


    唐時恨恨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是我的錯。”


    他閉眼晃了晃腦袋,眼神清明了不少,抄起外套邁向玄關,腳步匆匆。


    路過陸雲和時留下一句;:“謝了。”


    **


    楓城機場,一架國際航班的飛機降落。


    榮詩守在出口站,伸長脖子望著出來的人群,很快鎖定了人群中拉著行李箱的嶽筠。


    榮詩招手:“嶽筠,這。”


    嶽筠看到她,加快腳步,兩人很快變成並肩而行。


    一碰頭,嶽筠便急不可耐地跟榮詩算賬:“讓你幫我盯著唐時,人家初戀情人迴來了你都不知道!”


    榮詩唯唯諾諾:“我沒想到你一直說的那個女生就是紀初……”


    “要不是看到義溪的發布會新聞,我都不知道是紀初。早說是她我早就飛迴來了。真沒想到你辦事這麽不牢靠。”


    嶽筠將氣撒到榮詩身上,一路吐槽她直到上了車。


    嶽筠家世好,人長得漂亮,榮詩跟在她身邊習慣了伏低做小,即便心裏覺得委屈也不敢說什麽。


    嶽家派來的司機像個背景板,隻盡職地開車,沒有多說一句話。


    嶽筠和榮詩坐在後座。


    嶽筠:“你說她現在在你們學校教書,唐時的外甥還在她班上?”


    榮詩:“沒錯,兩人好像接觸了不少次。”


    嶽筠沉吟片刻:“這樣不行,得讓她離開。”


    “她是楓城本地人,而且北楓小學的項目她剛立了大功,之後前途不可估量,估計不會走。”


    “她不走,那就逼她走。”


    嶽筠眼神陡然狠戾,靠到榮詩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


    榮詩不安道:“這樣沒問題嗎,會不會太過了?”


    “你也說她立了大功,不逼她走,之後學校的好事還能輪得到你?”


    聽到這,榮詩一下子就下定了決心:“行,我知道了。”


    ***


    學校每個老師都有一定的教學任務,一個蘿卜一個坑,容不得紀初請太久的假。


    假期時間過後,紀初早早起床坐到梳妝台前,鏡中的自己眼底泛著青色,嘴唇蒼白。


    她化了淡妝才勉強遮住疲憊的神色。


    到了學校後,她第一時間去人事部門銷假。


    沒走近便聽到辦公室裏其樂融融,不時發出笑聲,在她走進去後卻像按了消音鍵一樣,一下子都安靜了。


    紀初跟後勤部門來往不多,將這怪異的氛圍歸咎於自己跟她們不熟。


    她頭疼得厲害,銷了假便離開了。


    一踏進自己辦公室,也遇到了同樣的反應:歡聲笑語的同事一看到她便尷尬地收起笑容。


    紀初表麵沒說什麽,自顧自坐下整理桌麵。


    辦公室的同事沒憋住多久,又開始竊竊私語,不時還有探究的目光落在紀初身上。


    紀初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一抬眸,她們便立刻噤聲,迴避她的目光。


    她終於知道不是自己多心,是真的有問題。


    紀初正要詢問是否有哪裏不妥,早讀下課鈴聲打響,長長的鈴聲持續了十幾秒。


    榮詩踏著鈴聲迴到辦公室,看到紀初時微不可察地頓了頓,走到自己工位。


    “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德行有虧的人恐怕不適合當教師。我要是你,都沒臉來上班了。”


    紀初早習慣了榮詩的陰陽怪氣,但這次似乎跟以往不同。


    紀初打起精神:“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學校論壇都炸開鍋了,你自己幹的事你不知道嗎?”


    紀初目光逡巡過辦公室的眾人,有人欲言又止,有人埋頭假裝在工作,也有人朝紀初搖了搖頭,意思是別看。


    紀初莫名心慌。


    北楓有學校論壇,小學和中學部共用這個論壇,校內學生經常在裏麵發帖,連帶著家長、老師、校領導偶爾也會去逛論壇,可以說這個論壇等於北楓校內的微博,在學校裏很火。


    紀初進了論壇,看到被頂在最上麵的帖子,迴帖已經高達幾十頁,帖子標題後麵一個“hot”.


    標題是:【北楓小學紀姓拜金女插足別人婚姻,德行有虧的人也配教書?】


    紀初心裏惴惴不安,點了進去。


    帖子裏麵,一位自稱r小姐的人以受害者的口吻聲稱有教師插足了她的婚姻,跟她丈夫不清不楚。


    r小姐的文字功底有營銷號的味道,闡述了她口中的拜金女因為她老公有錢而自願當三,背著她和她老公幽會多次。


    字裏行間頗具引導性地將髒水潑向某紀姓老師身上,要北楓小學校領導給她一個交代。


    她說現在是顧全學校的名聲,暫時不把帖子發到外麵去,如果三天內學校不給她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她就把事情鬧大。


    為了證明事情的可靠性,r小姐還附上了她老公和紀姓老師的微信聊天記錄,雖然打了碼,但隱約露出了女方名字的一些筆劃,熟悉學校的人一猜就知道那兩個字是“紀初”。


    發帖人說男方和小三經常一起去看電影,為了證明可信度,她還上傳了兩張最近上映的電影票根,那電影票出自北楓小學附近的一家電影院。


    下麵還有一些照片,有些模糊,但從身形和臉型來看,確實很像紀初。


    紀初腦子轟地一聲,背脊發涼,是誰在陷害她?


    論壇裏多是學生和家長在衝浪,學生涉世不深,又正是熱血沸騰正義感爆棚的年紀,看發帖人說得有理有據,立刻被挑起了情緒,下場幫發帖人聲討紀初。


    家長關心則亂,一想到這種當小三的人在教自己的孩子,也急了,在帖子下麵迴複要求學校對涉世老師進行處理。


    論壇裏罵聲一片。


    紀初手指微微顫抖,越往下看心越沉。


    有跟紀初平時處得相對較好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看了。”


    紀初抬眸,一字一頓道:“我沒有。”


    辦公室裏有人嗤笑一聲。


    榮詩:“學校正是轉型的緊要關頭,我看你還是趁早辭職吧,不要給學校抹黑。”


    紀初緩緩站起身,目光堅毅地掃過眾人:“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


    “你敢說照片裏的人不是你?”榮詩嗆聲,“照片清晰度確實不高,但那張上豪車的照片可是清清楚楚拍到了你的正臉。”


    唯一那張是她的照片是新聞發布會那天,她上了唐時的車。照片裏巧妙地處理了車牌,沒有拍到駕駛位的人,隻拍到了紀初。


    紀初的腳有點發軟,她也才工作不久,麵對這種被潑髒水,有口說不清的局麵,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知道,不能在此刻示弱。


    紀初:“隻有那張照片是我。但事情不是帖子裏說的那樣。”


    榮詩環顧四周,冷笑:“大家都聽到了吧,她承認了。”


    她跟榮詩一早就結下了梁子,她現在落井下石,紀初一點也不意外。


    她的眼神冷下來:“這件事情我不會善罷甘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僅會證明我的清白,也不會放過幕後造謠的人。”


    她的身板單薄得弱不禁風,嘴唇沒有血色,腰板卻挺得很直,竟產生一些氣勢壓得眾人不敢多說什麽。


    榮詩心裏虛,一瞬間有些慌亂。轉念一想,嶽筠說過,紀初性子柔軟,隻要她們步步緊逼,學校施壓,她隻能離職。之後隻要把帖子刪了就好了。


    辦公室的電話響起,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同事接了電話,聽了幾句後對紀初說:“高中部的教務主任叫你過去,校領導也在。”


    高中部?


    紀初眉頭緊鎖,又聽同事說:“聽說你弟跟人打架了。”


    ***


    另一邊,唐時知道真相後立刻趕迴楓城。


    迴想重逢以來紀初的表現,唐時總算知道他使盡渾身解數都追不到媳婦的原因所在。


    七年前的心結不解開,紀初怎麽樣都不會跟他複合的。


    唐時躺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名為《追愛三十六計之愛心食譜篇》的食譜,看到了花生燉豬蹄篇。


    上麵除了詳細的做法,還附上了作者有話說:認錯必用,俗話說“男人都是大豬蹄子”,燉上一盅滋補的花生燉豬蹄湯給媳婦,意為“我把自己燉了給您消消氣”。


    烹飪難度:二星


    美味度:五星


    成功率:四星


    這個好,做起來不太難,說得還挺有道理!


    唐時深以為是,沒錯,他就是大豬蹄子。


    他怎麽就那麽混呢!


    當初就不該答應邵長他們的賭約!現在好了,紀初總覺得他不認真,不管他做什麽都會懷疑他隻是玩玩而已。


    “唔。”唐時悶哼一聲。


    他被自己氣得肝疼,手一滑,食譜砸在臉上。


    唐時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還好,還是那麽帥氣。


    說做就做,唐時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起來,一頭鑽進廚房開始他人生的第一道烹飪大菜——花生燉豬蹄。


    可惜,唐時此人什麽都是一學就通,偏偏在廚藝方麵沒什麽天賦。


    他在廚房裏搞得霹靂乓啷響,跟打仗一樣,可惜雷聲大雨點小,忙活半天報廢了五個豬蹄,沒一個成品。


    唐時無力地撓了撓腦袋,明明是按照食譜來的啊。


    沒問題,他可以,下次一定行!


    唐時將爛了的豬蹄丟進垃圾桶,換上幹淨的燉盅,從頭開始。


    這次似乎好了一些,湯水沸騰起來,唐時將食材放進去,聞了聞,味道還行。


    別墅的門鈴響起。


    唐時不耐地抬眸,這時間不三不四的,誰啊?


    他將廚房的火關小,走到玄關一看,監控裏顯示來人是邵長。


    唐時眼睛瞪圓,汗毛一豎,火急火燎跑迴客廳,將身上的卡通圍裙脫了塞到沙發底下。


    門鈴還在急促地響著。


    唐時“嘁”了一聲,吐槽邵長這狗東西沒點耐心,看到還攤開在沙發上的食譜,手忙腳亂地夾到mba工具書裏。


    處理好現場,唐時才走到玄關,故作悠閑地打開門。


    邵長不客氣地跨了進來:“時哥,搞啥呢半天不應,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唐時有點心虛,廚房的火還沒關呢。


    他想了想,說:“看書呢,有點入神。”


    邵長張了張嘴,難掩訝異:“你中邪了?”


    “怎麽說話的?”唐時斜他。


    “你平時肯定說關我屁事,今天怎麽有點不對勁呢,居然還看書。”


    邵長忽然擠眉弄眼:“我懂了,看的小黃書吧?給我看看?”


    唐時白了他一眼,坐到沙發上:“找我什麽事?”


    “這不是好幾天沒聯係上你,酒吧也沒見你去,不放心嘛,來看看。”


    邵長一屁股坐到唐時旁邊,跟他閑聊,說他送給劉尤的拳擊場開業了,賺得盆滿缽滿,又聊起f1比賽,安慰他失敗是成功之母,再說到北楓的項目,誇他做得漂亮。


    唐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興致缺缺,心思都飄到廚房去了:也不知道他的花生燉豬蹄怎麽樣了,慢火燉著,應該不會太過火吧?


    正想著,邵長忽然吸了吸鼻子:“什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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