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舌蘭是高濃度烈性酒,有兩種喝法,美式和墨西哥式。


    唐時更喜歡後者。


    此刻,他正慵懶地倚靠在軟皮沙發上,看著侍者將酒和sangrita分別倒入吞杯。


    純正的特級龍舌蘭香氣撲鼻,每杯血紅的sangrita杯沿都夾了一塊檸檬。


    龍舌蘭的墨西哥式喝法,就是一口sangrita,一口酒。


    “果然喝酒還是得來時哥這,酒純正,服務好,吧裏的妹子顏值也甩其他酒吧十條街。”


    說話的是唐時的發小,邵長。


    唐時剛剛迴到楓城,今晚的局就是他組的,目的就是給唐時接風。


    “說到底,重點不就是妹子?”有人笑他。


    “來這裏,當然是為了找樂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看我們這一桌,清一色男的,多無趣。”


    邵長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定格在不遠處幾位穿著性感的女士身上:“身材火辣,妝容豔麗,卸了妝應該也有□□分,怎麽樣,時哥,叫她們過來一起玩?”


    這卡座裏坐著的人,都是楓城上流圈子的人,非富即貴,早就成為酒吧的焦點。不少異性炙熱的目光在這裏逡巡,甚至有些膽子大點的都有些蠢蠢欲動,想直接過來搭話了。


    唐時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短暫地瞥了一眼他指的方向,又垂下眼皮:“沒興趣。”


    “沒興趣就換一個,換到滿意為止,你可是今晚的主角。看,那邊那個怎麽樣?”邵長指了指吧台那邊。


    唐時頭也不抬,很明顯的沒興致。


    邵長拍了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我怎麽忘了,咱們時哥喜歡的不是這種類型的。”


    有人好奇:“唐少喜歡什麽樣的?”


    “他喜歡的那種,這裏可沒有。”邵長笑得賤兮兮,打趣唐時,“恬靜,柔軟,像純淨水一樣的女生,是吧,時哥?”


    “嘴巴不要,可以封起來。”唐時遞給他一個包含威脅的眼神。


    邵長訕笑。


    “我們可以坐在這嗎?”


    一道女聲插了進來。


    原來是剛才在吧台那邊的幾個女生,她們敏銳地接收到卡座這邊感興趣的信號,於是主動湊了過來。


    卡座這群人裏,不少都是玩咖,搭訕技巧點滿,一看妹子主動過來攀談,顏值還不錯,立刻迫不及待——


    “隨便坐,要喝什麽?”


    有人起身給女士們騰座位。


    唐時全程不為所動,與其他人的興高采烈形成對比。


    他坐在中央,身邊的位置空著。


    有女生想坐過去,稍微有點眼力勁的都看得出,這位才是中心人物。


    女生身上噴了香水。


    察覺到刺鼻的香氣靠近,唐時抬眸,眼神毫無溫度:“坐遠點。”


    被直白拒絕,女生稍微尷尬了一下,邵長知道唐時的脾性,連忙打圓場,招唿她坐到別的地方。


    邵長看了唐時好幾眼,沒忍住,問:“不是吧,你不會是還放不下紀初吧?當年的事可是她負了你,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的。”


    唐時抬眼瞥他,眸裏一片深沉的黑,像平靜的冰麵,底下暗流洶湧。


    大約過了兩秒,他說:“忘了。”


    語氣輕描淡寫,仿佛真的忘了。


    他仰頭,灌酒,烈性龍舌蘭就這樣悶頭澆進身體裏,又辣又苦。


    邵長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叫自己嘴賤提那個名字。


    “唐少這次迴來,打算待多久?”有人問。


    “長住,帶娃。”


    “啊?”在座眾人驚掉下巴。


    一眾女生失望、惋惜的表情不加掩飾,這是名草有主了啊。


    唐時慢條斯理地說:“我外甥。”


    知道內情的邵長給在場其他人解釋:“她姐的娃,經常丟給他照看。說起來,也好久沒見到堯堯了,好像六歲了吧?”


    “幼升小了,正準備給他找個學校。”唐時說,“有沒有推薦的,介紹介紹。”


    自從高中畢業後,唐時甚少迴來楓城。盡管義溪集團總部就在這裏,但唐時本人卻很少出現。其中原因,到底是如傳聞中說的,對集團的事不感興趣,還是在迴避過去,就無從得知了。


    難得唐時願意在楓城久留,在座的紛紛熱情推薦,把這些年楓城排得上號的外國語學校都拿出來討論。


    其中有人提到了北楓。


    “北楓小學不錯,教學質量有口皆碑,這些年和國際接軌,辦得是越來越好。”


    邵長附議:“這可以,北楓還是我和時哥的母校。時哥當年可是北楓高中響當當的人物,他的名字,現在還是北楓的傳說呢。”


    唐時冷笑一聲,不假思索拒絕:“北楓?嘁,不去,校風迂腐,思想保守,一群書呆子。”


    聽起來,似乎對北楓很有怨氣。


    北楓校風嚴謹,一直以為都是以成績為中心,禁止學生分心在別的事情上,要說迂腐,倒也不至於。


    但眾人不敢跟他唱反調,連聲附和,吐槽起學校來。


    卡座裏又恢複了熱鬧的氣氛,男男女女的,可玩的花樣就多了。


    觥籌交錯,光影錯亂,有種醉生夢死的感覺。


    但唐時隻顧著自斟自飲,和周圍嬉鬧的人群不一樣,他仿佛自成一圈,氣壓低到極點。


    不多時,一瓶龍舌蘭見底。


    有人不經意瞥過一處,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哎哎哎,唐少,我看到你的理想型了!長發長裙,長得像仙女一樣,那氣質絕了!就在那,快看!”


    邵長不以為意地嗤笑:“乖乖女類型,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眼睛有問題就去看醫……”


    順著那人指的方向望去,邵長突然噤聲,甚至不確定地揉了揉自己眼睛。


    “那是紀紀紀……”邵長不敢往下提那個名字,連忙轉頭看唐時。


    不知何時,唐時已經一改之前慵懶的姿態,視線緊緊釘在了紀初身上。


    他弓著背,胳膊肘支在大腿上,整個人仿佛蓄勢待發的獵豹,眼神如鷹隼終於覓到了獵物,既專注,又狠戾。


    紀初第一次來酒吧這種地方,絢爛耀眼的燈光,摩肩擦踵的人群,震耳欲聾的音樂,都讓她有點不適應。


    好在紀見身高突出,特征明顯,紀初靠著印象裏他今天的穿著,跟服務員打聽了一下,很快找到他的坐標。


    小心翼翼避開蹦迪的人群,紀初走近,發現紀見那桌好幾個人。桌上很淩亂,好幾個空酒瓶,還有液體撒了一桌。


    紀見第一個發現紀初,站起身:“姐,你怎麽來了?”


    伴隨著他湊近的,還有濃鬱的酒氣。


    紀初上下打量他,幫他把衣服撫平整:“喝了這麽多?”


    紀見笑嘻嘻:“不全是我喝的,就一大半吧。”


    另外的酒瓶,自然是其他人的成果。


    紀初視線落到在座其他人身上。一個年級跟紀見相仿的男生,他身旁還坐著的一個年紀稍大的,體格健碩,發型新潮,耳上打了耳釘,手臂上還有紋身,一看就是社會人。


    紀初對他們點了一下頭,對紀見:“可以走了嗎?很晚了。”


    “那行。”紀見轉向另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今天就到這吧。願賭服輸,以後別再騷擾我們班女生了,她對你不感興趣。”


    男生發出“啐”的一聲,看得出很不服氣。


    紀初不清楚弟弟和他們之間的過節,淡淡瞥了他一眼,打算出去再問。


    正要轉身離開,被攔住了去路。


    “要走可以,把賬結了。”


    另外那個流裏流氣的紋身男的擋在紀初和紀見麵前。


    “憑什麽?說好的誰輸誰結賬。嶽子明,你不會想耍賴吧?”


    嶽子明就是和紀見拚酒的男生。紀初順著紀見的視線看過去,年輕的少年顯然對於耍賴這事有點心虛,麵紅耳赤——


    “我大哥說啥就是啥。”


    紀見噴他:“又不是你親哥,誰知道你哪找來的人。拚酒還帶靠山,真慫。”


    “小屁孩,說話小心點。”紋身男抬手掏了掏耳朵,拿起桌上的酒瓶晃了晃,“上乘白蘭地,兩千八一瓶,你們吹了多少瓶,自己心裏有數。乖乖把賬結了,就放你們走。”


    紀見沒想到這酒這麽貴:“你們坑我?嶽子明,拚酒就拚酒,你還耍陰招?”


    嶽子明頭扭到一邊,不應話。


    紋身男把賬單丟給紀見:“告訴你,這酒吧的人我認識,不好惹。如果你想吃霸王餐,小心橫著出去。”


    說著他朝吧台那邊的人招了招手。


    紀初望過去,那是穿著酒吧服裝的經理,他朝這邊點了下頭。


    看來他說的是真的。


    紀見氣衝衝:“來啊,我才不怕你們。”


    就在紀見要衝上去幹架的時候,一隻素白柔軟的手攔在他身前。


    “姐?”


    紀初擋在紀見麵前,她看似纖弱,背卻挺得筆直。


    在紀見眼裏,是十分可靠的姐姐。


    “這樣吧,這些酒也不是紀見一個人喝的。公平起見,我們喝多少,付多少。你們喝的,你們自己付。”紀初說。


    紀初進來的時候觀察過,這個酒吧管理嚴格,還有保鏢時不時在四周觀察,謹防有人鬧事。


    在別人的地盤上,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選擇。


    紋身男態度強硬:“不行。”


    紀初淡淡瞥了他一眼,把問題拋給嶽子明:“沒認錯的話,你是北楓高中的學生吧,和紀見是同學?這個賭局,是你和紀見兩個人之間的事,外人沒必要插手。你認為我的提議如何?”


    “這……”嶽子明支支吾吾,他認得紀初,知道她是北楓小學的老師。


    學生對老師有天然的敬畏之情。


    他原本也隻是想叫個社會上認識的大哥撐場麵,沒想把事鬧大,畢竟學校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誰知道這大哥酒癮起了,硬要跟著喝酒,還盡點貴的,打算坑紀見一把,他攔都攔不住。


    事情鬧到現在,他也有點後悔。


    紀初見他態度有轉圜的餘地,淺淺笑著,耐心等他答複。


    紋身男卻不答應,抬手就要推紀初:“臭娘們,要你多管閑事……”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


    是剛才打過招唿的酒店經理。


    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這邊,許是這的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幾位客人,我們老板有請。”酒店經理指了指卡座。


    紀初望過去,酒吧彩色的光束正好打在卡座那邊,光線略過唐時的臉龐,光與影交錯,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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