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拿到學位,獲獎無數,已經在珠寶設計界嶄露頭角的紫江真的那麽想,她認為那些明明有自己的事業,卻不把事業當一迴事,認為持家能力比專業能力更值得自豪的女人脫離不了愚昧,骨子裏隻想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還洋洋得意。說到她們號稱和男人一樣進修拿學位,學習專業能力與知識,但還不如直接去念新娘學校。


    「你這麽好強,哪個男人受得了你?」很多人這麽說過,紫江在心裏嗤之以鼻。


    她說想迴台灣開設計工作室,季天朗是讚成的,因為那幾年紫江的外婆生病過世了,她最親的親人隻剩下母親,而他嶽母的兩個兒子都在美國,紫江會想迴到台灣也是理所當然。


    他們就這樣分隔兩地,在地球的兩端,一年見不到幾次麵。天知道多少婚姻因為兩地相思最終成了兩地相怨,但季天朗卻一直是她最大的支柱,他在金錢上支援她,在精神上支持她,是她最強而有力的後盾。


    她不害怕嗎?


    其實她很害怕。愛情哪有那麽堅不可摧?如果不是兩人對過往始終懷有一份美好的向往,想保留心中美好純粹的期待,哪裏撐得過冗長的分離?


    她想過開口結束這一切,她的事業穩定了,她可以到美國去發展——也許在別人眼裏,她終究是個自私的女人,隻在事業有成後才想到這麽多年來必須自己一個人打拚,沒有家庭扶持的丈夫。可她何嚐不是自己在台灣努力著?這些年來季天朗要她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難道隻有朝朝暮暮的兒女情長,隻有把自己完全奉獻給家庭的女人,才能不愧對丈夫的愛?


    可是紫江不免又想著,為什麽這些年來他從不埋怨,也不曾主動開口要她迴到他身邊?他似乎覺得眼前這樣子很好……


    如果他根本不希望兩人朝朝暮暮共處呢?


    她是這些年來,唯一和季天朗朝朝暮暮共處的女人——至少她確定自己是與他相處最長也最久的。她利用兩家交情之便成為季天朗的左右手,卻不明白為什麽她都做到近水樓台了,卻始終摘不到季天朗這明月?


    一年又一年,安妮不得不麵對現實,季天朗連正眼看她都不曾。


    「季先生是在裏麵沒錯,但是……」飯店經理一邊以流利的英文試圖和這位據說來自加拿大的華僑溝通,一邊以對講機聯絡負責總統套房的行政管家。


    他見過這位頂著大波浪長發,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美女——在某些報章雜誌上,而且站在他們董事長身旁。這位安妮小姐顯然是mbc集團的重要人士,跟這家五星級溫泉度假飯店的董事長季天朗也交情非淺。


    但這家溫泉飯店並不屬於mbc體係,它是季天朗私人產業。


    「我是你們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你不知道嗎?」安妮覺得這個飯店經理也太不長眼了。


    「但是……」飯店經理頭大了。安妮是季天朗的特別助理沒錯,但那是在mbc集團裏的職位,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更何況季天朗到這裏來度假時,一向禁止任何人打擾。


    「我有公事要立刻向朗報備,事關一筆一千五百萬美金的交易,要是因為你耽誤了,你自己算,你得賣命幾年才賠得起?」


    經理立刻冷汗涔涔,幸好這時對講機傳來消息,負責總統套房的管家告訴他,季天朗請安妮上樓去談。不用背負令mbc集團損失一千五百萬美金的過失,他幾乎喜極而泣。


    把瘟神送上直達頂樓的電梯,才鬆了一口氣的飯店經理,在轉身的同時臉色又是一僵。


    「呃,夫人……」


    「怎麽了?」才剛做完spa,神清氣爽的紫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飯店經理迴過神來,「夫人您慢走。」既然安妮小姐隻是上樓談公事,那夫人什麽時候迴房應該都沒關係吧?他隻要做好分內工作就好了。


    然而替紫江按了樓層鍵後,已經冷汗涔涔的飯店經理想到安妮那仿佛以季天朗「親密友人」自居的態度,不知為何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


    噯,前輩忘了教教他,大飯店的經理是不是得像汽車旅店的櫃台一樣,還得負責避免讓大小老婆上演全武行啊?


    「我記得我把工作都交代完畢了,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去請示jones。」季天朗請安妮入座,自己站在窗前。


    安妮沒有坐下,走近他,「我聽說了,季爺爺下了最後通牒,你得盡快結婚。」她空降成為季天朗特助的原因,兩家人心裏都有數,安妮相信季老太爺是在為她鋪路。


    季天朗傷腦筋地以食指點了點下巴。他一直知道安妮的心思,所以總是盡可能和她保持距離,也把話說開了,再者雖然安妮名為他的特助,但他早就把她派給更需要人手的jones。


    「安妮,我當你關心我,所以跟你說聲謝謝。不過你也知道,我已經結婚了。」去年他就對安妮說了實話,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不肯相信,或者說是不肯死心。


    一直到去年以前,因為他的身份太引人注目,所以為了保護紫江,他強勢地以各種手段,透過各種管道,避免任何人藉由徽信的方式查到紫江的個人資料。但是自從紫江有意無意地暗示想迴到美國,對於他分隔兩地有些厭倦,而祖父又鬧著要他盡快結婚時,他就取消了這些封鎖,目的就是讓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去探聽誰是他的正主兒,為紫江的身份正式攤在陽光下鋪路。


    在此之前,他隻能一再告訴安妮,他心有所屬,而且有對象了。


    「我不明白……」安妮當然也查過「那個女人」的身份,直到去年為止,原本都一無所獲,她一直沒深究是什麽原因,隻知道「那個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季天朗的愛情。「就當你真的結了婚,但你們真的是夫妻嗎?這幾年當你辛苦,當你勞累,當你困頓時,她在哪裏?又為你做了什麽?明明我才是一直在你身邊和你同甘共苦的那個人,她到底憑什麽?」


    「安妮……」


    安妮終於忍不住上前抱住季天朗,「我哪一點比不上她?你告訴我,我一定做得比她好。她真的愛你嗎?為什麽連陪在你身邊都做不到?」


    「首先,」季天朗抓住安妮的肩膀,藉此與她隔開一段距離,「如果你想聽我的答案,就不要動手動腳。」


    安妮的臉龐浮上一層難堪的紅暈。


    季天朗不容分說地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沙發上。他盡可能以溫和但正經的語氣道:「我十九歲娶她,她十七歲嫁我,第一個問題毋庸置疑;而當我勞累,當我疲憊,當我困頓時,我也想問自己;當她勞累,當她疲憊,當她困頓時,我又在哪裏?」他沒有阻止紫江往台灣發展,因為他知道就算妻子留在美國,他也不見得能夠當個每天迴家吃晚飯的丈夫,至少在這個階段很難做到。他們的兩地相思並不是單方麵的問題,他得盡身為季家男兒的義務。


    安妮瞪著季天朗,眼眶默默泛紅,「為什麽是她?難道你沒想過,這些年來你們聚少離多,剩下來的感情也許隻是你們想像?你連在你身邊的人都看不到……」她諷刺地一笑。


    「那你又看到了什麽?」


    安妮對他的反問一頭霧水。


    他繼續說下去:「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老實告訴你,我們不可能了,不是嗎?」


    「一點點可能都沒有?」安妮覺得可笑,「她又不在你身邊,讓我來盡每個女人都能盡,而她卻失職的責任,有什麽不好?就算你不愛我,現在這裏沒有別人,你又何必一再要求自己扮演專情的好丈夫?」她才不相信有男人拒絕偷吃的機會,「我可以不要名分沒關係,她做不到的由我來填補,好嗎?我不會說出去,為了你我可以……」她又想起身,季天朗卻立刻抬手製止,這對下定決心主動投懷送抱的她簡直是種侮辱。


    季天朗開始覺得頭大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相情願地認為毋庸置疑的事實,對其他人來說卻不見得能看清楚。


    「這樣講吧,我沒有扮演專情或癡情的角色,因為根本沒想過。這些年來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把工作做好,這個位置真的不是人幹的,而我的願景就是再兩年便從這個位置退下來,跟我老婆好好享受人生。這幾年我一直這麽想著,我知道她也是,她想盡快把事業的基礎打穩,到時就可以陪我在美國定居。」


    偷吃?哈,他要是有空,補眠和運動都沒時間了,他很愛美的,可不想小屁股因為辦公坐太久下垂。


    「至於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想像,誰盡到責任而誰沒有,這些問題由外人來說嘴沒有意義,我隻知道當我想到有這麽一個可能,我們也許會像那些終究因為距離而分開的夫妻一樣,我這裏……」他指著胸口,「就很痛,我不想讓它發生。」


    「你問我,她為我做過什麽?」說到這,季天朗忍不住笑了起來,眼光移向窗外,好像遙想往事那般,注視著某個不知名的點,一手摸著下巴。「有一年她聽見我在電話裏的聲音怪怪的,當下什麽也不管地從台灣飛到紐約找我,當時紐約下著雪,她習慣了台灣的天氣,冷到流鼻水,等見到我之後才知道我隻是在浴室裏講電話……」他哈哈大笑,「然後她卻感冒了,害我請假照顧她三天。」


    「還有,剛分開那一年我的生日,她想給我驚喜,故意不接我電話,飛到紐約,卻不知道我搭前一天的飛機到英國了。結果那年的生日我一個人過,她呆呆地在家門口打電話給我才知道這件事,哭得淅瀝嘩啦的……」而他原本想發脾氣,最後卻隻能在電話裏安慰她,下次別幹這種蠢事。


    還有,這幾年來,他的生日禮物有「最好別吃進肚子裏的蛋糕」,跟紫江成一對的巫毒娃娃吊飾,還有他真不知該擺在哪,而且怎麽看都不像的紫江裸體自畫像——顯然是野獸派的畫風,而且據說某個笨蛋為了畫那張圖,在浴室裏擺了大麵全身鏡,畫了很久,還畫到感冒,唉……


    說到最後,他沉默了,但眼裏始終有著淡淡的笑意。


    「其實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覺得很開心。」他看向安妮,「你有沒有想過,兩個人相愛的時候,如果一直覺得誰付出不夠,其實很辛苦?對方隻有一點點小動作就能覺得很快樂,不是很好嗎?」


    「責任是什麽?隻要對方快樂,隻想著對方的快樂,不就是盡到了伴侶的責任?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還是很快樂,因為我也知道她會為了讓我快樂去做一些蠢事。」而他們都知道,讓對方快樂,就是好好保重自己。


    安妮的心很痛,為什麽季天朗和他的愛情不屬於她?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根本是自取其辱,卻仍忍不住道:「你想的這麽美好,希望現實真能如你所願,我們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果我在這把衣服脫了,別人闖進來,你說會怎麽樣?」她作勢拿起手機。


    「不要吧。」季天朗幹笑,「你想叫大家進來看你……呃,『那樣』,我卻還不買帳嗎?」


    安妮瞪著季天朗的痞子笑。


    「我從一下飛機,直到剛剛我老婆到樓下去做spa,都一直在床上被我老婆奴役,早就被她榨幹了,現在就算你跳鋼管舞,我應該也站不起來,所以我覺得你最好想清楚。」


    安妮簡直好氣又好笑,她知道自己必須抱著失望與心碎迴加拿大了,隻是在這一刻還是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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