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隻是這個原因,我看到天朗送你的東西,突然想也許應該讓你看看你外公留給你的東西。」


    紫江的外公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雖然主修工業設計,但作品很多樣化,北美和台灣都還有幾棟建築是她外公的作品,而他早期是做玻璃與金屬工藝出身,晚年退休後沒再有大型的建築作品,賦閑在家時就玩玩以前的金屬飾品設計。每逢外孫們出生,特別的節日與紀念,他都會為他們打造首飾與玩具。


    這個珠寶盒也是出自外公之手,有一道外公教她,隻有他們爺孫倆知道的機關,就像中國古代貴族們收藏的多寶格一樣,裏麵放了給她的飾物,和她各個年齡的照片擺在一起,代表著在各種人生階段裏「曾經」或「將會」值得紀念的,好像把她人生中所有美好時光全部珍藏起來一樣,超脫了時空限製與隔閡,美好的往事仿佛不曾遠去,仍舊空白的未來也被賦予了期待。


    她幾乎可以看見外公在工作台上專注地敲敲打打,想著未來的某一天,寶貝外孫女嫁人了,雖然他不見得能看到那一天,但是在製作這個珠寶盒的時候,他已經穿越時空看到她最幸福的樣子。


    紫江,外公給你一道謎語:


    什麽是時光?


    那是外公彌留以前安慰她、轉移她悲傷情緒的最後一句話。


    她從來都相信,「時光」是一條通往「墳場」的道路,眼前所有的一切,風的柔和、花的香氣、歡聲和笑語、感慨和淚水,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快樂地慶祝節日的到來……一切的一切終將走到那座「墳場」裏被埋葬,然後就像外公那樣,不會像電影和卡通裏可以變成僵屍或骷髏從墳墓裏爬出來——跟同年紀看鬼片就尖叫的小鬼不同,紫江超愛那一幕的,可惜後來她終究隻能氣唿唿地罵那些大人騙人,根本沒有誰可以從墳墓裏爬出來!


    但是現在,她好像看到外公笑著告訴了她答案。


    時光是一個多寶格,你可以選擇讓它空著,或者擺滿你心愛的事物,更可以隨時淨空它,再隨時填滿它,用來自不同時期的寶物;你可以選擇鎖上它不再迴憶,也可以時時來一趟時光旅行,記得曾經帶來快樂的一切,記得也許已經隨著歲月失去的力量與希望,記得現在的點點滴滴,有一天也要將它們收進多寶格裏,未來一定要讓自己笑著迴憶。


    隻要你記得,那股力量就會永遠與你同在。


    現在她可以自己收著這個多寶格了,紫江決定不辜負外公的心意,把一條項鏈拿出來戴,外公說這是她的「成年禮」,滿十八歲時讓外婆送給她的,雖然她還沒滿十八歲,但紫江期待著擁有更多自由的那日到來。


    她開始找那些介紹外公作品的文章,雖然不多,但有心一定能找得到。


    一休假就往西雅圖跑的季天朗發現他的小女奴最近好像變得特別有活力,因為她不再無所事事地等他召喚,當他一下飛機,打電話給她,聽到的都是她在圖書館的答案。


    「想要發憤圖強,來當我學妹嗎?」那他會考慮留級兩年,說不定可以和她同校,哈哈……


    紫江想了想,搖頭。「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念大學。」也還沒想到將來要走哪一條路。


    季天朗瞪著迴答完他的問題後就繼續埋首書堆中的紫江。


    他才是主人耶!有主人是專程從美東飛到美西讓女奴服侍的嗎?季天朗一把拉過紫江,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幹嘛?」專心在書本上的紫江一驚,這才發現兩人未免太親密了一些,但惡霸已經一手環在她腰上,一隻手臂簡直比汽車安全帶還牢穩地扣住她。


    季天朗眯起眼,覺得他想要抱抱還得想理由,非常不爽。「我會冷。」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借口汗顏,反而將手臂收得更緊,身體往後躺進柔軟的懶骨頭裏。


    紫江一陣無言,「我去把窗戶關上。」


    「會悶死。」


    「那我去幫你拿毯子。」她可是很認命地執行女奴的工作。


    「我不要。」說罷他就閉上眼睛了,擺明不給她討價還價。


    紫江瞪著季天朗頭傾向一邊,舒服地打著盹兒的模樣,拿他莫可奈何。


    其實他也沒阻撓她看書,她一樣可以坐在他腿上繼續看,可是這麽曖昧的姿勢還是讓她忍不住一陣咕噥。


    他弓起的左腿可以讓她靠著,紫江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多少失去原有的專注,而且在這慵懶的午後,似乎不管什麽都能催人好眠——彌漫的迷迭香香氣、微涼的風也好,外頭灑在綠葉間淡淡的日光也好、甚至是遠方的鳥鳴和遠得像幻覺似的塵囂,都像甜美的催眠曲,讓人昏昏欲睡。


    紫江打了個嗬欠,放下書本。季天朗的手一點放鬆的跡象也沒有,她隻好側過身,一手擱在他左膝上,克難地趴著小睡一會兒。


    懶洋洋地假寐的季天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雙臂將枕著他膝蓋的小家夥圈抱在懷裏,讓她轉而趴在他胸前。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不隻怕驚動她,更不願小家夥睡得不安穩,很輕很輕地讓她的頭枕在他胸前,替她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橫臂拿起一旁他的薄外套蓋在她肩上,然後才像摟著心愛寶物般,滿足地閉眼繼續睡午覺。


    其實沒有睡熟,早就因為他的動作醒過來的紫江,小手揪著他的外套,悄悄往上拉,蓋住她漸漸泛紅的耳朵和臉頰,然後聽著臉頰下沉穩的心跳,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奸詐地裝作若無其事。


    若是紫江必須到紐約住的日子,就由紫江去找季天朗,這是他們的約定。不得不說,這個約定減低了紫江必須見不想見的人的痛苦,所以這天她難得提早到了紐約,心裏想的是,幹脆先去找季天朗,在他那裏寄宿一晚,再跟老爸說飛機誤點好了。


    季天朗給了紫江他住所的鑰匙,說是方便他隨傳隨到,所以一下飛機她就直接搭計程車到他住的公寓。


    季天朗沒住在高級社區,選擇一般住宅區,有點吵鬧,治安還可以。她拎著小小的行李爬上五樓,卻在樓梯轉角處愣住。


    為什麽她偏偏要像老套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一樣,碰巧撞上這一幕?


    是說,如果她晚個幾步,也許會變成類戲劇的女主角——打開房門直接抓奸在床!但這樣感覺似乎也沒有好一點。


    愣了三秒的紫江迴過神來,心想她把自己當成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未免也太好笑了,她跟季天朗根本什麽也不是,所以就算此刻有個辣妹正掛在他隻穿著一件牛仔褲的猛男體魄上激吻……哦,那雙穿著迷你裙和長筒靴的腿都快盤到他腰上了,姐姐果然有練過……呃,重點是,這應該不關她的事吧?


    紫江不想承認心裏有任何的失望和受傷,悄悄地下樓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母親發現父親外遇那時的感受是怎樣?一定比她現在更痛苦、更震驚一百倍吧?而且把她和季天朗拿來與父母做比較,又比自喻為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更可笑了。


    她連生氣都沒資格,畢竟她隻是為了補償季天朗因她所受的精神和心理損失——他自稱從那時起他的身體不比以往,需要有人三不五時陪他勞動、做家務,或者逛街吃飯閑抬杠,季天朗本來就有交女朋友的權利啊……


    紫江用力深唿吸,她想是因為爬了五層樓,所以才覺得胸口有點悶痛吧?


    謝天謝地,季天朗在紫江的身影消失前看到她了。他的掙紮變得更激烈,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像猴子般爬到他身上的辣妹推開。


    「該死!你再鬧信不信我揍你?」他抹著嘴,忍住反胃的衝動狂奔下樓。


    「你要去哪?」前一刻哭得睫毛膏在臉上流淌成黑河的季明晴,皺起臉撫著摔疼的屁股,亂沒形象地爬到欄杆旁。「不要想不開去裸奔啊,你老姐我被男人拋棄都沒這麽做了,那又不是你的初吻,幹嘛這麽婆媽?喂……」


    算了,不管他,她宿醉,吐到膽汁都出來了,昨天真不該吃一大堆大蒜,那味道夠嗆的,她以為季天朗會當場吐給她看說,好可惜……


    啊,她需要喝水。季大美女軟著身子,爬進屋裏找水喝去了。


    那個死三八,隻是不想借她住一晚,竟然把剛吐過的嘴湊上來……


    fuck!想到那味道,季天朗真的快吐了,但是他急著追迴紫江,腳下沒停地狂奔,直到在街角攔住那個提著行李,低著頭走得飛快的身影。


    「你誤會了!」他劈頭就道。


    「什麽?」紫江一臉不明所以,盡管心裏明明在意得要死。


    好吧!其實她很想大吵大鬧,像她母親責問父親那樣,用尖酸刻薄的言詞諷笑地反問:誤會什麽?誤會他和路人甲舌吻其實是她的幻覺?她看到的其實是阿飄?


    季天朗瞪著她,隻用了一秒就分辨出她表情微妙的不同,雖然很緊張,但心情卻也因此豁然開朗。


    她似乎很想裝作不在意,但那個臉真的有夠臭的!然而這樣的紫江卻讓季天朗開心得想歡唿。


    他畢竟不是一相情願啊!


    「那個女人叫季明晴,剛好是我唯一的姐姐,我們季家這一代唯一的女霸王,這養成她變態地喜歡淩虐我和幾個堂弟當樂子,剛剛那醉鬼差一步就要把昨晚吃的東西吐到我嘴裏!」季天朗血淚控訴。


    shit!又想起那個味道,他真的要吐了……


    「……」聽起來真的很惡心。紫江很想同情他,但嘴角卻不爭氣地往上揚,「哦。」好可憐。她往後退了一步,這動作讓季天朗雙眼危險地眯起。


    「你什麽意思?」


    紫江搖頭,「你漱過口了嗎?」別過來啊……


    「老子忙著追你,哪有時間漱口?」見她越來越明顯的嫌棄模樣,他就一把無明火起。


    還真是令人感動啊!紫江隻好安撫他道:「乖,別激動,我們現在就迴家刷牙漱口,乖哦……」她覺得自己好像牽著以為要被遺棄的大狗狗,還得一邊不停地安撫他,忍不住莞爾。


    盡管如此,她仍不想坦承自己對季天朗有任何占有欲和在意,雖然真相大白後的那一瞬間她幾乎鬆了一口氣,開心得想笑,對比前一刻在意到強忍眼淚的那種鬱悶,似乎已經不容她再狡辯。


    越在意的,失去時就越痛。這是她看著母親,看著外婆,看著她的家人這麽多年來的分分合合所明白的道理。


    她隱約害怕著這份在意,卻貪戀著,不想放手。


    「美眉。」季明晴以讓紫江尷尬的親密姿勢,幾乎貼著她的臉,大眼寫滿好奇地打量她。此刻,紫江盤腿坐在季天朗住處客廳擦得發亮的木質地板上,而季明晴翹著屁股爬到她麵前,眯起眼。「你跟小朗到幾壘?接吻了嗎?」


    「……」果然有很濃的酒味,雖然剛進門時大美女正努力地漱口。「還在本壘,而且我隻是……」隻是他的女奴?這能說出來嗎?好像怪怪的。


    話說完,紫江又想起,在台灣時季天朗那突襲的一吻,算嗎?他有事沒事就要牽牽手,抱著她打瞌睡,算嗎?


    「要不要姐姐教你幾招?讓你的男人光是吻你就欲仙欲死……」性感小野貓粉舌舔過櫻紅嫩唇,越來越靠近紫江,直到氣息吹吐在她臉上。


    把宿醉後嘔吐的穢物吐到對方嘴裏,確實很「欲仙欲死」,恨不得已經成仙入定或者幹脆死了就不覺得惡心了!


    聽說,季大美女真的在昨晚跑去找膽敢劈腿的前男友,當著他現任女友的麵吻他,然後吐了他滿滿一嘴還溢出來……超惡的。


    「你要幹嘛?」徹底刷完牙的季天朗以扞衛者姿態推開親姐,母雞護小雞似的保護小女友不被變態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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